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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杜雷与卢小婉 上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将整个世界装点得一片莹白。

  此刻已是晚上,一片静谧。

  某处乡下一间低矮的青砖黄墙屋里,卢小婉蜷缩在被窝里,哆哆嗦嗦。

  房子不大而且简陋,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

  不过对于只住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来说,空得有些吓人。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这几天尤其冷,冷得睡不着的卢小婉,打算烧点热水烫烫脚再睡。

  她提着油灯,裹紧身上的衣裳,不断用嘴呵着手,来到了一处窄小的柴房门外。

  柴房里的柴一半是卢小婉自己砍的,一半是大伯父家送过来的,倒也堆得满满的。

  但对于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卢小婉来说,能省着点用尽量省着用。

  因而她已经连续两晚,就着煮饭后灶里的余温,将冰冷的水温了一下后,随意地洗漱完便上了床。

  女子大多天生怕冷,卢小婉也不例外。

  今日终于受不住的她,决定奢侈一把,烧点热水来烫脚,好睡个安稳觉。

  卢小婉站在柴房门口,正欲伸手推开,忽然听到里面有奇异的声响。

  莫非进了贼?她眉头微皱。

  然后也不知那霎那心里是如何想的,卢小婉并没有去隔壁叫醒大伯父大堂兄,而是鬼使神差的,转身回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

  作为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单身小娘子,身量不高、外表看起来并不凶狠的卢小婉,身上却有一股子倔劲。

  认定了一件事,便绝不回头。

  比如她说要为爹娘守孝到十七岁,才肯谈婚论嫁,这两年多来,无论有多少媒婆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了。

  比如村里有些个不要脸的无赖汉,见她孤身一人想占便宜的,卢小婉二话不说,直接从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

  然后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他,吓的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立马掉头就走了。

  于是卢小婉厉害的名声便传了开去,这一来周边的苍蝇是少了不少,上门的媒婆也少了。

  她本人觉得无所谓,但隔壁的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却甚是为她担忧。

  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卢小婉心中冷哼道。

  此时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柴门口的卢小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柴门。

  门一开,那异常的声音愈发明显,呼哧呼哧,像野兽一般,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

  卢小婉心想:莫非是那山里受伤的野兽,不小心跑了进来?

  她两手紧紧握着菜刀,屏住呼吸,慢慢的向那声音处靠近。

  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黑暗中她的双眼紧紧的锁住那声音来源处,浑身紧绷。

  倘若下一刻有黑影从那木材堆中冲出,她手上的菜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劈下去。

  近了,更近了,血腥味也更浓了。

  卢小婉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材,颤抖着轻轻拨开。

  呼哧呼哧,喘息声越来越大,然后一个黑乎乎又毛茸茸的好似野兽的头,出现在她眼前。

  不会是熊瞎子吧?卢小婉慌忙用手捂住嘴,避免惊呼出声,惊到那头野兽。

  确认有野兽无误后,卢小婉倒退两步,打算去找大伯父和大堂哥来帮忙。

  转身的霎那,突然模模糊糊听到,身后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水”

  卢小婉的脚顿时僵在了原地。

  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柴房里另外还藏着个人?

  “水”

  陌生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卢小婉确定这柴房里另有人在。

  她握紧手中的菜刀,转过身。

  外面下着雪,虽然已是深夜,却很光亮。

  那光通过柴房的小窗子射进来,卢小婉能隐约看到那头野兽动了动,柴火从它身边散开,露出半个身形。

  然后她看到一样貌似手的东西,无力抬起又放下,唤“水”的呻吟声又响起了。

  难道竟是个受伤的人?

  卢小婉奔到柴房外,取了油灯,大着胆子靠近了那团黑乎乎似人似兽的物体。

  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显现了油灯下,那人此刻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露出痛苦的神情。

  一手按在左肩上,一手搭在柴堆上,呈半昏迷的状态。

  身上的衣衫颜色偏深,看不到具体的伤口,只能看到凝固在粗壮手指缝间的血块。

  不得不说卢小婉是个胆子颇大的小娘子,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去厨房端了一碗水,送到了男子唇边。

  咕噜咕噜,也许是渴得厉害了,那男子半昏迷状态下,一碗水居然很快见了底。

  水是傍晚时分从井里打上来的,现已带着寒凉,在这冬日的夜里喝下去后,那男子浑身抖个不停。

  这么冷的天,要是在这里就这样睡上一夜,明早恐怕就冻死了。

  卢小婉心里叹息一声:算了,好人做到底!

  她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盖的棉被拿了过来,搭在男子身上。

  默默念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造化了!

  这一来回折腾,身子暖和了些,卢小婉放弃了烧水的念头,回了屋子里。

  家里总共两张被子,一张垫在木床上,一张便是刚刚拿去给那个男子的,平时她睡觉时盖的被子。

  现在只剩一张了,卢小婉将垫在床上的被子卷起,衣衫也未除,钻了进去。

  虽说现在那男子是受伤状态,卢小婉还是觉得多个心眼好些。

  迷迷糊糊的,竟又睡了一觉。

  早上是被鸡叫声吵醒的,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一只公鸡,每天很尽责的,一到点就开始啼叫。

  几只母鸡每天还会下几个蛋,卢小婉舍不得吃,攒下来去换几个铜板。

  躺在床上的卢小婉,正在盘算着已经存了多少个鸡蛋时,忽然想起了柴房里受伤的男子。

  她猛的从床上溜下来,奔到了柴房里。

  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昨晚一样响起,卢小婉放下了心。

  看来还活着!

  然后又有些闹心了,那人来路不明,又受了伤,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她该叫醒他让他走吗?

  让他在柴房里呆了一个晚上,给了他水喝,还将自己仅有的棉被让给了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卢小婉走上前,捡了根木材轻轻推动他,“喂,喂!”

  那男子纹丝不动。

  “喂,醒醒!”卢小婉手下加大了力,声音也提高了。

  那男子动了动,好似要醒过来的样子,轻轻嗯了声后,没了反应。

  “喂,你该离去了!”卢小婉大声道。

  那男子终于又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声音,“饿,好饿”

  然后任凭卢小婉手中的木棍怎么推他戳他,再也没有了动静。

  若不是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还在,卢小婉真以为他会不会是挂掉了。

  她叉着腰,瞪着那紧闭双眼,也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中的男子许久,最后无奈地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前顺手掩上柴门的一霎那,躺在柴火堆中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看着那门,神情晦暗难明。

  厨房里,卢小婉将几个半硬的窝窝头,用水煮开后放了点盐,端到了柴房里。

  原本熟睡的男子,好似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在卢小婉靠近的时候,喉咙上下滑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盯着卢小婉碗中食物的眼神,绿油油的发着光,像黑暗中的野兽,吓了她一大跳。

  卢小婉犹豫地将碗往前一递,男子快速接过,顾不得烫,三两下倒入了口中。

  卢小婉的嘴,从男子接过碗的那一刻,就没合拢过。

  在她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喝光了碗里所有的食物后,更是惊得发不出声音。

  男子喝完后咂巴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说话,直接将碗递给了卢小婉。

  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吓人。

  卢小婉下意识地接过碗,神情还有些呆愣。

  然后感觉对面的男子,满脸的大胡子好像抖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这位壮士,小女家中贫寒,没有过多的口粮来招待壮士,壮士歇息过后,就请离去吧。”

  男子垂着头,看不轻清眼里的情绪,许久没有出声。

  就在卢小婉想再次开口赶人的时候,那男子突然道:“伤!”

  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肩膀。

  伤口没有包扎,也没有清洗,衣衫破烂处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卢小婉胃中一阵翻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离开了柴房。

  而后在厨房烧开水的卢小婉,暗中责骂自己的心软:冻了几个晚上都舍不得烧开水让自己烫个脚,现在居然要烧来给那个陌生男子清洗伤口!等他包扎好伤口后,一定要让他走!

  卢小婉备好了干净的布、剪刀、还有开水,送到那男子面前后便离去了。

  估摸着约一个时辰左右,卢小婉进了柴房,那男子果然已经一切打理妥当。

  她再次开了口,“这位壮士,小女家中不便久留外客,壮士伤口现已处理妥当,就请离去吧。”

  “累了。”男子闭上眼,躺在柴火上翻个身,背对着卢小婉,就此不再言语。

  卢小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累了,所以要休息了?

  问题是这是她家的柴房,他凭什么累了就休息?这是要赖上她的意思吗?

  卢小婉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恨不得拿木棍,在那人身上戳两个洞。

  好声好气的跟他说当听不到是吧?让你见见本姑娘的厉害!

  卢小婉转身奔到厨房里,拎起那把菜刀,回到了柴房。

  男子不知何平躺在柴火堆上,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呼哧呼哧的声音平缓了不少,好似已进入了睡眠状态。

  卢小婉拿来菜刀,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尽快离开。

  可男子现在一副熟睡的模样,怕是拿菜刀砍在他身上,也没反应的样子,反让卢小婉不知如何是好。

  她盯着他许久,见他一动不动,无奈之下跺跺脚,离开了柴房。

  这一次男子并没有睁开眼,然而面上胡须抖动的幅度,可以判断出他刚刚在微笑。

  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也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也许是出于其他的缘故,也许是不想整出更多的麻烦。

  卢小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将这个男子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大伯父和大堂兄。

  她反而将家里几只母鸡每天下的蛋,匀了一个出来,专门煮给那男子吃,只盼他快些好了之后,尽早离去。

  大约半个月后,有天早上卢小婉推开柴房门的时候,发现那男子已经不在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将被子抱走拆开,用井水洗了三遍,晾在了院子里。

  没有了那男子在,卢小婉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为了庆祝,她特意煮了一碗很久没吃过的鸡蛋花。

  鸡蛋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卢小婉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动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难道是隔壁的大伯父一家吗?

  卢小婉带着疑惑起身开了门,却见到她以为一大早已离去的大胡子男子,正面色沉沉地站在门外。

  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有些不郁。

  卢小婉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关上门,那男子却已伸出大掌抵在了门上。

  “壮士,你身上伤口既已痊癒,就请离去吧。”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微微侧开身子,下巴朝院子里一扬。

  卢小婉顺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头肥大的野猪正躺在她的院子里,一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意思?”卢小婉疑惑道。

  “食宿费。”男子道。

  “以前的还是以后的?”卢小婉反应迅速。

  男子面上胡须又好似抖动了一下,“以前。”

  卢小婉面上微热,一时不知是该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道:“饿了。”

  然后趁着卢小晚微楞的瞬间,推开门从她身边挤了进去。

  见到桌上盛着鸡蛋汤的碗,嘴角翘起,以为是专门留给他的,当下毫不客气端起来,两三下倒进了肚子里。

  “那是”我的晚饭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碗鸡蛋汤已不见了踪影。

  再说已无用,卢小婉暗中翻个白眼,闭上了嘴。

  一碗鸡蛋花自然无法满足男子的胃,他转身对着卢小婉道:“还吃。”

  看在那头野猪的份上,卢小婉二话不说,将家里仅剩的面粉取出,和成面做成面条,煮了两大碗。

  她只吃了半碗,剩下的一碗半全进了那男子的肚子。

  “壮士,”卢小婉道:“你盖的那张被子,今日小女以为你已经走了,洗了晾在外面还没干,家里只剩下一张了。”

  对面的男子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道:“杜雷!”

  杜雷?卢小婉皱皱眉,干嘛突然告诉她名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杜雷说完这两个字后,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说: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卢小婉被他看得心里无端发毛。

  正想着如何让杜雷快点离去时,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小婉!”

  是大伯母!

  卢小婉猛地一惊,要是被大伯母看到院子里的野猪,还有这个大胡子男人,只怕要糟!

  她连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道:“我大伯母!”

  小婉啊,原来她叫小婉!杜雷看着面前刚刚吃完面的碗,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那碗的边缘,嘴角轻微勾起,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小婉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外面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边应道边走了出去,“大伯母,这么夜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妇人的声音苍老且温和,“有两日未曾过来看看你了。今晚包了饺子,你大伯让我给你送些过来。”

  卢小婉接过饺子,“大伯母,天色不早了,天气又冷,小婉就不留您了。您先回去,小婉明日一早过去看您和大伯。”

  妇人也没多想,道了声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卢小婉端着饺子回来的时候,发现杜雷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原本刚刚一人一个用来吃面的碗,只剩下了一个。

  这碗难道长了脚不见了?卢小婉疑惑的到处找来找去,确定找不到时,才肯定那碗真的不见了!

  刚刚在这屋子里的除了她,就是那个大胡子杜雷了。

  他居然把她的碗给顺手拿走了?

  卢小婉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破碗,他要来干什么?

  然后想到院子里的那头大野猪,头痛明日该如何同大伯父与大堂兄解释,便将碗被偷的事抛在了脑后。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月,此时已是春节过后,也是卢小婉十七岁可以开始说婆家的时候。

  隔避的大伯母开始找媒婆,帮她物色合适的人选。

  ——

  杜雷是个沉默少言的十八岁小伙,他的寡言是因为他爹独自一个带他到四岁的缘故。

  杜雷的娘在生杜雷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那时候的杜老爹是个千夫长,人生得十分健壮吓人,又不喜言谈。

  有好心人可怜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个奶娃子,怕他不小心把奶娃子给捏死了。

  于是在杜雷娘刚去世的那几个月,帮杜老爹物色了不少乡下壮实的姑娘。

  可那些姑娘家一看杜老爹的个子和长相,个个吓得不敢靠近,而后就不了了之了。

  本就少言的杜老爹愈发沉默,连带着跟着他的杜雷,直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学会了喊爹。

  有一段时间不需要打仗,杜老爹带着杜雷在附近的地方搭了窝,落了脚。

  无意间救了一个被婆家小叔子上门欺负的寡妇宁氏,宁氏模样生得不错,性情耿直。

  当年因为她怀着五个月身孕时,相公突然去世,悲伤之下流了产,伤了身子,大夫说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婆家将她赶出了门,宁氏也抱着终身不嫁的念头。

  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宁氏年轻又有几分姿色,不少二流子之类的,经常上门骚扰,包括她死鬼相公那不成器的弟弟。

  宁氏对那些人打骂得多了之后,心里也厌烦了,想着找个老实本份有孩子的,就这样过完一生就完事了。

  杜老爹只是不喜说话,样子生得吓人,实则是个完全本份的男人。

  宁氏因着他的相帮之恩,暗中观察这个男人的品性,再加上还有个软萌萌的小包子杜雷勾起了她心中的母爱,便厚着脸皮主动问明了杜老爹的意思。

  杜老爹见有女子愿意主动嫁他,样子不错性情也不扭捏,与他先前去世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又不说话的媳妇相比,让他满意太多,立马点头同意了。

  他先头的媳妇死于产后,这让他对妇人生产一事有了阴影,宁氏不能生孩子,对其他男人而言或许是缺失,对他而言,确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很快的,杜雷就有了娘。

  宁氏自己不能生孩子,对杜雷很好,将他当成亲生一般的疼爱。

  杜雷从小没有娘,他爹是个闷葫芦,难得有人疼爱他,自是十二分的回报,也将宁氏当成自己的亲娘,只是寡言的习惯却是怎么也改不过来。

  宁氏想着,杜雷身为男子,少言有时会被人看成是稳重,算不得大毛病,因而纠正无效后,便放弃了。

  一个光棍带着个小奶娃,再加入了一个女人后,终于成了一个家。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好多年。

  随着杜雷年岁渐长,宁氏心里开始为他将来娶媳妇的事担忧起来。

  杜雷个子也很高,不过也许有部分遗传他亲娘,没有杜老爹那么粗矿吓人,样貌也比杜老爹柔和许多。

  但,他也遗传了杜老爹身为男人的那方面的特长。

  宁氏刚嫁过来那几日,被许久没沾过女人的杜老爹给整得几日下不了床。

  宁氏是个寡妇,早就懂得男女之事,鱼水之欢,但面对杜老爹,毫无招架的能力。

  刚开始,宁氏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后来过了几日,宁氏终于忍不住对杜老爹在房事上提了要求。

  比如不要只懂得横冲直撞,要顾忌她的感受等等。

  慢慢地,杜老爹在她的调教下,也让她享受了许多快乐。

  宁氏性子直,在房事上放得开,又是寡妇,因而才能应付得了杜老爹的同时,也不让自己受委屈。

  但杜老爹先前的媳妇,听说性子比较软弱,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想必在这方面吃足了苦头,又不敢说,将这一切埋在心底,积郁成疾。

  因而才会在杜雷出生的时候大出血,一命呜呼。

  不过也因为如此,最后便宜了她这个寡妇。

  以前的事宁氏不是想追究,只是想到若杜雷将来娶媳妇,必定不能娶像他亲娘那种性子的。

  可男人对女人的喜好,有时候很难说清。

  宁氏想着,必须在他对女人还没有意识前,有意识地培养他,将来要找的媳妇哪种为上上选。

  于是,在宁氏的刻意暗示下,杜雷的心目中认定了屁股大、胆子大、性子凶的小娘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媳妇人选。

  杜雷随着他爹在军中长大,在一帮叔伯的调教下,身手甚是了得,十七岁的时候,已升到了千夫长。

  在一次报信的途中,遇到敌军拦截,他拼命护着兄弟逃脱,自己受了伤,一路逃窜,成功躲过了敌军。

  后来因在大雪中迷路,来了卢小婉所在的村庄,因缘巧合下,躲进了她家的柴房。

  杜雷对卢小婉的第一印象是:这小娘子胆子好大!一个人拎着把菜刀就闯了进来。

  第二印象是:这小娘子屁股好大!

  第三印象是:这小娘性子还挺泼辣!

  三样一结合,他发现这就是他娘宁氏跟他说的,娶媳妇的最佳人选!

  因为这样,原本伤势略好后就可以离开的杜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越接触,越发兴起了将这小娘子娶回家做媳妇的念头。

  能干活、能吃苦、胆子大、性子凶、屁股大!

  那时候的杜雷还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一看到卢小婉的大屁股,就浑身发热,喉咙不自觉地分泌出很多的唾液。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只想将她扑倒在地。

  可是扑倒后要干什么,杜雷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不想离开她。

  不过他毕竟是出来送信的,就算受了伤不能回去,也不能久待。

  后来实在必须离开的时候,杜雷无意间得知了小娘子叫小婉,便悄悄拿了她日常装膳食给他的那只碗。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反正鬼使神差之下,拿了就跑了。

  回到军营后,杜雷开始有些魂不守舍,被营中的那些兄弟瞧出了端倪。

  两下逼问,才知道原来杜雷小兄弟,有了心上人。

  杜老爹打仗多年,升为了将军,而在此期间,宁氏一直跟在其身边,夫唱妇随。

  在杜雷开始要成年时,宁氏警告营中的兄弟,不许带坏他,否则让杜老爹给他们好看!

  撇开杜老爹本身的职位不说,身手也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一对十完全不是问题。

  原本想带着杜雷去见识一下的那帮兄弟,听到宁氏的警告后,立马怂了。

  所以军中虽荤话不断,却都是趁杜雷不在的时候,导致杜雷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三个月前,杜老爹因兵部下召回了京,宁氏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接下来又一直打仗,而后杜雷又送信受伤。

  等他回来军营,兄弟们发现他有了心上人,而又没了宁氏的管束时,一人两个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了。

  平日里偷偷藏起来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小人书,通通搬到了杜雷的面前。

  杜雷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这才第一次认识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还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为何物。

  这一来,杜雷越发地想念卢小婉了。

  于是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兄弟们,开始给他出起了馊主意。

  ——

  随着那头野猪被换成了银两,家里开始陆续置上一些简易家俬后,那个大胡子杜雷如同那些消失的银两一样,消失在了卢小婉的记忆里。

  然后就在卢小婉将他遗忘时,有一日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抬着几大抬东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村里。

  不是官府的官兵,而是前线浴血奋战过的士兵,那周身来不及收敛的杀气,吓得村里的村民们纷纷躲进了屋子里。

  只有些个胆大的,悄悄探出小半个头观望,猜测那些士兵到底是要去往何处?

  此时的卢小婉正在家中准备午膳,然后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大白天的,卢小婉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谁有什么急事,嘴里问着“谁啊?”顺手就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大群陌生高大,气质危险的汉子,见到她,有人问了句:“是小婉吗?”

  “是!”卢小婉有些被吓到,下意识地就答了。

  “见过嫂子!”那帮汉子突然恭敬地行礼,齐声道。

  “什么?”卢小婉更加茫然。

  那群人行过礼后,直接推开院门,绕过她,对着后面的人道:“抬进来!”

  不一会,那一抬一抬的东西,放满了整个院子。

  有个模样斯文些的汉子,看到一脸呆滞的卢小婉,出声解了她的疑惑,“我们是杜雷大哥的兄弟!

  杜雷大哥说,十日后娶嫂子过门,让兄弟们先将东西抬过来!”

  “什么?”这次的惊呼不是卢小婉,而是她的大伯母。

  隔壁的大伯母听到响动,担心出了什么事,过来一瞧,正好听到了什么大哥十日后要娶小婉的话。

  大伯母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的,将院子里的那一群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年岁最大的,约有三十多了吧,那他们的大哥岂不是快四十了?

  做小婉的爹都够了,怎么能将小婉嫁给那样的人?

  大伯母将卢小婉拉到身后,颤抖着大声道:“不,不行!我家小婉已经,已经说了人家了!”

  “什么?”这下轮到那个斯文汉子惊讶了,“杜雷大哥说,他都收了嫂子的订情信物了。”

  “订情信物?”卢小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静道:“什么订情信物?”

  “一个碗。”斯文汉子道:“嫂子闺名小婉,送大哥一个碗,暗含了嫂子的闺名,不是订情信物是什么?”

  送?卢小婉冷笑一声,明明是他偷走的好不好?“你们大哥说是我送他的?”

  斯文汉子道:“那倒没有。不过大哥时常将那个碗拿出来端详,当成宝贝似的,说是个姑娘家的。”

  一旁的大伯母被搞糊涂了,焦急插嘴道:“小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什么大哥?”

  “有那么回事。”卢小婉含糊不清地搪塞过去,又转向那斯文汉子,斩钉截铁道:“将那些东西抬回去!顺便告诉你们大哥,我不嫁!”

  “不嫁?”斯文汉子还没出声,那些个不怎么斯文的汉子叫嚷开了,“你居然敢不嫁我大哥?”

  “对啊,不嫁我大哥,你想嫁谁?”

  “你嫁谁,老子去砍了谁!除了我大哥,谁也不许嫁!”

  “就是!你是敢不嫁,老子放火烧了这个村!”

  一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嚣张,而且声音又大又洪亮,被外面那些偷偷前来瞧热闹的人听了去。

  然后吓得面色发白,拔腿跑回了家。

  在那群士兵还没离开前,卢小婉被某位土匪头头看中,欲强娶回去当小老婆,不然杀了全村村民的流言,如风一般地散开了。

  等士兵一离开,村民们便团团围在了卢小婉家门前。

  “小婉啊,婶也不愿意让你进火坑,可你要是不嫁,阿齐阿秦阿春几个,就没活路了!

  那几个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婶死了没关系,可婶不能看着那几个小的,年纪轻轻的就去死啊!”

  “是啊,小婉,就当嫂子求求你了,嫂子这才好不容易怀上,不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上,就丢了性命!”

  大伯父和大堂兄沉着脸,“小婉,收拾东西,咱们走!胳膊拧不过大腿,咱拧不过,总躲得过吧?”

  “不行啊,卢大叔!万一你们走了,那伙强盗迁怒于咱们怎么办?”

  “对啊,老卢,你们一家几口说走就走,咱们走不了的怎么办?”

  “小卢啊,叔知道你心疼小婉,小婉是个好姑娘,叔也不舍得将她往火坑里推,可你也得替咱们一村几百人想一想啊!”

  一波又一波的争吵不休中,卢小婉站了出来,大声道:“别吵了,我嫁!”

  无论大伯父一家怎么劝,卢小婉铁了心,嫁!

  大伯父一家怎么不会侄女心里是为了全村人,而甘愿牺牲她一人?

  不得已之下,抹抹泪默认了。

  杜雷抬过来的东西一应俱全,连新娘子的大红衣衫都准备好了。

  尺寸不是很合身,大伯母含泪连夜帮她改起了喜服。

  就算是被逼着出嫁,大伯母也希望这个苦命的侄女,能穿着合身的喜服走出这个小屋子。

  身为准新娘子的卢小婉表面看起来很平静。

  晚上却趁大伯母离开后,将偷偷藏起来的剪子磨了又磨。

  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她好心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居然要强娶她,不嫁就杀了全村的人?

  哼!嫁就嫁,大不了新婚夜先杀了你,本姑娘再自尽,也算是为民除害!

  卢小婉的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十日后,约定迎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一日,卢小婉穿着大伯母连熬几夜改好的合身的喜服,盖着盖头,坐在屋子里等着。

  很快的,村子里传来了喜庆的喇嘛声。

  声音越来越近,在卢小婉家院子外停了下来。

  身形圆润的喜娘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新娘子一人端坐在床边,楞了楞。

  听说这新娘子父母双亡,可还是有亲戚的呀,怎么一个人都不在?

  莫非这新娘子脾气不好,与亲戚都闹翻了?所以即使要出嫁了,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村子也实在太奇怪了,村里有小娘子要出嫁,居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喜娘的想法只停了一瞬,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拿银子接人就是了。

  “哎哟,新娘子”

  卢小婉在喜娘的搀扶下,顺从地坐上了花轿。

  摇摇晃晃两个时辰后,被人扶下了花轿。

  在一种非常不真实地状态下,卢小婉被送进了新房。

  周边一切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她才惊觉手心里全是汗。

  那把被磨得异常锋利的剪刀放在她的袖子里,卢小婉伸手摸了摸,心定了些。

  而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喜娘刚开口道了声:“恭喜”

  然后似被人阻止,闭上嘴,离开了新房。

  脚步声越来越近,卢小婉的心怦怦跳得厉害。

  头盖被揭起,有双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脸抬了起来。

  抬起她下巴的男子,似乎非常满意,又十分开心,咧着嘴笑了起来。

  被迫与他对视的卢小婉却呆住了。

  这穿着一身红绸袍子的年轻男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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