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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将军,子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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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峰略一沉吟,“好!按你说的办!杜康,你安排小丁明日去天寒城订账本,三日后再取回来!明日和各营将军开会时,你记得提醒本将军,关于这培训新记账方法的事情!”

  “将军,还有一事!”纪子期见杜峰安排妥当,赶紧提出要求。

  “说!”

  “子期建议也可请粮草署派人过来一听!”

  “你倒是念念不忘你的前上官曹大人!”杜峰的声音有些虚无,听不出情绪。

  纪子期呵呵干笑两声,“这粮草署也是杜家军一份子嘛!”

  杜峰盯着她精致的脸看了两眼,不出声,于是纪子期便自动当他默认了。

  晚上睡到半夜,阿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纪子期被惊醒了。

  她凑近小声问道:“阿夜,怎么啦?”

  “尿急!憋不住了!”阿夜小声急急道,说着便从床上爬了下来,拎过放在纪子期营帐久未用过的尿壶,对准口开始放起水来了,然后发出终于舒解了的叹息声。

  那声音又响又久,纪子期感到脸上一阵发热。

  隔壁帐里的杜峰也被这声响惊醒了,等听明白后,忍不住嘴角上翘,心道:看不出这小子瘦归瘦,原来这么有力!搞得本将军也想尿了,接着便穿衣爬了起来。

  然后,纪子期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尴尬响声,在这夜里格外持久,她觉得脸上更热了。

  于是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握紧拳头,无声地哀怨呻吟,恨不得今晚没有醒来过。

  纪子期在第二日从杜康那,知道了杜峰这几日忙碌的原因。

  杜康本想进帐里与她闲聊,纪子期却不敢让他进帐,推说自己想培训记账的事情想得久了,有此头痛,想出去走走。

  杜康依了她,二人便在沿着营帐闲晃起来。闲聊中,杜康便讲了这几日的事情。

  原来皇帝陛下收到户部林尚书呈上的,曹云清写的分箭方案,非常有兴趣。

  随后又接到杜元帅的飞鸽传书,里面写的是关于利用风速调整角度,提高命中率的事情,更是大喜,连夜下令让杜元帅回京面圣。

  这一来一回少不得月余多,杜元帅便将军中大小事务交给了杜峰,他带着二名测风手和十名弓箭手,以及一队侍从,前几日连夜上京了。

  由于事出突然,杜峰虽一直有协助杜元帅处理公务,但全盘接手还是第一次,初时几天有些手忙脚乱,每夜都忙至深夜,为了节省时间,便歇在了元帅帐中。

  “元帅本想带你一起上京,不过一来陛下未指明,二来听少爷说你在想办法处理账本的事情,便作罢了!”

  杜康看一眼纪子期,“子期,你会不会怪少爷?若不是他说你要处理账本,元帅可能就带上京了!能面见陛下可是多大的荣耀啊!说不定就此荣华富贵,一步登天了!”

  纪子期笑道:“怎么会呢?子期年少没见过世面,万一面圣时失仪,惹得陛下不高兴,那就是福不是祸了!”

  杜康松口气,“少爷也是如此说的!他说子期大才,以后定有面圣的机会,不急于一时,待他大些后稳重些,再说也不迟!”

  纪子期听到此言,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这赞自己有才是该高兴,可我哪里不稳重了?你才不稳重呢!她心中做了个鬼脸。

  阿夜这几日异常的识相,纪子期给他吃什么,喝什么,他都不再挑剔,让他不出声,他也乖乖不出声。

  只是小孩子定性有限,不一会就在小帐里走来走去,或在床上翻筋斗自玩自乐。

  白天杜峰营帐一般没人,只要阿夜不太过份,纪子期也由着他。

  今日阿夜玩得累了,便挤到纪子期身边,挨着她坐下,看着她写字。

  纪子期边写边逗他,“阿夜,前两日,你不是说女人家写字有什么好看的?今日是怎么啦?”

  “去!”阿夜不屑道,“小爷这不是闲得无聊吗?你以为小爷我看爱?”

  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不动。纪子期笑笑,也不戳穿他。

  阿夜看了一会,面上便露出几分惊讶,“子期,你这记账法不错,简单明了!”

  这下轮到纪子期惊讶了,“你懂看账?”

  “你也不看看小爷是谁?”阿夜抬高下巴,一别小人得志样,“小爷五岁起就被逼着学看账了!小爷虽不上心,好歹也看了二年多,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臭屁的小孩!纪子期嗤笑一声,低头继续写记账要求。

  阿夜见她不理睬,过一会又靠近搭讪道:“你这记账法好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纪子期头也不抬。

  “若你这记账法推行开来,必会挡了许多人的财路!那时候,你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一来,你就等于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了!你这女人家的身份,恐怕也会很快被人揭穿!”

  纪子期再次讶然,这个问题,老实说她还真是没想过!

  阿夜见她神色,知她肯定未想过此问题,便得意道:“怎么样?小爷聪明吧?小爷也不是吃白饭的!”

  纪子期陷入沉思。

  她来这军营将近两个月时间,之前的分箭与计算风速两件事,因为触犯不到任何人的利益,所以推行得很顺利,也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可。

  但这次记账的事情,性质完全不一样,确实如同阿夜说的一般,也许会挡了很多人的财路。

  那么在推行中,就必定会遇到很多的阻力。

  “怎么样?你打算要放弃吗?”阿夜见她不语,便晃动身子,撞了她一下。

  纪子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怎么会?”

  “那你想那么久,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得有点道理,如果有人抵触的话,这培训该如何顺利进行下去?”

  阿夜翻了个白眼,“你这女人,听到重点了吗?是你可能会有危险,知道吗?小爷若不是怕被你连累,才懒得提醒你!”

  纪子期放下笔,伸出手揪住阿夜的耳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女人,不许自称小爷?”

  阿夜抓住纪子期的手,不让她使力,自己又不敢大声叫,只得怒道:“放手,你这女人,快放开小爷的耳朵!”

  纪子期咬牙,小样!不把你纠正过来,本姑娘就不姓纪!

  手下便越发大力起来。

  阿夜痛得脸都皱一块,只得求饶,“好啦,好啦!松手,子期,小爷…不,我以后再不叫你这女人了!”

  纪子期这才松开手,阿夜立马跳离她身边,一边朝她做鬼脸,一边念念有词:“你这女人,你这女人,小爷我,小爷我!”

  纪子期哭笑不得,又不能在帐里追着他跑,只得拿起笔继续写注意事项。

  隔日便是记账培训,纪子期本想晚上的时候将阿夜所说的话,转述给杜峰听,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谁知等到她都快睡着了,都没听到隔壁有响动,只得作罢。

  培训的营帐离这不远,大约五百米,是杜峰安排人这两天重新搭建的,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张桌子,像学堂似的。

  营帐已坐满了人,纪子期一走进去,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阿夜的影响,她就感觉到坐在下面的那些人,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难测。

  里面的人除了粮草署三人及神弓营的四人外,还有二十多张生面孔,大多数纪子期都未见过。

  秦日勉和曹云清也来了。纪子期看到他们的一瞬,心中略定了些,第一日有他们压阵,最少不会出大乱子。

  她拱手迎上去,还未走近,秦日勉爽朗的笑声已响了起来,“子期老弟啊,哥哥我一听说你有新的玩意,就心痒痒想过来瞧瞧了!昨日杜将军开会的时候,问哪位将军愿意过来压阵?哥哥我立马请命,这不一大早就过来了!”

  纪子期心想,看来杜峰也早意识到这次培训不会那么顺利,便派了秦日勉过来镇场!当下感激道:“谢谢秦将军!子期感激不尽!”

  又想到杜峰说的辈份的事,便对秦日勉道:“子期谢将军抬爱!可将军这称呼子期不敢当啊!”

  “为何?”秦日勉大眼一瞪,拔高音量,甚有气势,“莫非子期老弟嫌哥哥我是个大老粗?”

  纪子期忙陪笑道:“秦将军这话严重了!只是我身为杜将军的小厮,将军私下得唤您叔叔,您若称呼子期为老弟,这,叫杜将军如何自处?”

  曹云清在一旁帮腔,“秦将军,按这辈份来说,下官与杜将军一辈,私底下也得唤您一声叔叔才行!您这与子期称兄道弟的,下官也很是为难啊!”

  秦日勉这才作罢,“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行,就听你们的,以后还是唤你子期!”又嘿嘿一笑,“咱就以叔侄相称吧!”

  “好!”纪子期爽快道:“这私底下,子期就唤您秦叔叔了!”

  有秦日勉和曹云清在场,今日暂且没出什么乱子。

  但和之前神弓营分箭和训练的全情投入不同,除了粮草署三人及神弓营的四人外,其余人等均神情冷淡,态度懒散。

  下午结束后,曹云清留了下来,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子期,你这记账的方法非常好!简单又方便,查起账来清晰明了,一目了然。只不过……”

  他略一停顿,忧心道:“按理说,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术数基础且脑子灵活的,才会安排在营中记账。

  你这方法,听个三五遍也就明白了。但我看今日这些人,一部分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部分人是冷眼旁观随大流!

  明日早上考核他们,肯定会装作一问三不知!你可有对策?”

  纪子期笑了一下,“曹大人,子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前两日已有人提点过子期,这样做会挡了一些人的财路!所以这次的培训定不会像训练之前那么顺利!”

  至于可能有危险这事她就没说出来了,不想空穴来风,白白让曹云清担心。

  但曹云清是何等人,他自身在官场淫浸过,他爹又是常伴君侧的大学士,听话只需听一点音,就能明白这背后的可能性。

  当下担忧更甚,“子期,要不这培训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你该教的已经教了,至于结果如何,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纪子期知道他担心自己,心中感激,“曹大人,你说的子期都明白,子期也不是什么舍身成仁的英勇之士。

  只是前几日,听杜康提到一些事情,说军中因为细账不清,总有些烈士遗孤拿不到抚恤金,特别是那些家中只有老人幼儿的,不识字又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去哪申诉。

  杜康说,曾有一家一门三烈,三个儿子均战死沙场,只剩下家中半瘫的老母。按理说那老母每季得到的抚恤金,够拿银子请个人照料了,可最后那老母竟生生饿死了!

  死后有人进去看过,枕头也没有了,被子只有半边,据说是因为饿得很了,将枕头被子都吃了。

  子期听完后,心中大恸!想我黎国将士为守护领土与百姓,不惜血溅沙场,为国捐躯!

  可死后这些烈士的家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寒了众将士们的心?而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子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想着尽自己绵薄之力,改善得一分是一分!至于这结果如何,子期不敢想,也不愿想!

  这世上有些不平事,总有人要带头去做的,子期相信自己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

  说完心中想法后的纪子期,这才反应过来杜康当初跟她说这个故事的缘故。

  好你个杜峰!一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又怕她会害怕退缩,就故意让杜康讲个故事来刺激她!小人之心!

  哼,我是这么怕死的人吗?纪子期不屑磨磨牙,转眼自己又怂了:好吧,其实是有那么点!

  曹云清望着侃侃而谈的纪子期,心中充满了感动。这么瘦弱易折的小身板,这一刻,却似松柏般让人安定!“子期既有如此志向,愚兄定当相助!你万事小心!”

  纪子期拱手一笑道谢,“谢过大人!”

  晚上纪子期向杜峰简单汇报了一下今日培训的情况,并未挑破众人不太配合的事。

  杜峰深深瞧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挥手让她出来了。

  隔日的培训课上,纪子期果然受到了刁难。

  秦日勉昨日听了一天,也听不明白,一直在旁是昏昏欲睡,今日便借故不来了。

  曹云清今早粮草署有急事脱不了身,便托粮草署账房带话给她,让她小心些。

  纪子期一连问了几人昨日所讲的内容,除了神弓营和粮草署的人有认真回答外,其余人等都是一问三不知。

  纪子期心知肚明,便耐着性子又讲了几遍,然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出言挑衅了。

  那是个高瘦的汉子,三十来岁年纪,不阴不阳地道:“纪文书,你莫再费心神了!你这读书人的玩意,我老胡听不懂!”

  “子期听闻胡先生也曾是初级学院毕业,因家逢变故未去中级学院就读,而来到了这军中!”

  纪子期笑道:“若胡先生听不明白,定是子期讲得不够清楚!胡先生可以指出,是哪里不太明白,子期再与你细细讲一遍!”

  那胡姓汉子未料到纪子期一夜功夫,便将他的底细摸透了,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许是有些顾忌,便阴着脸不言语了。

  昨天下午纪子期回去后,便找来杜峰帐前的丁侍卫,让他帮忙打探这些大小记账人员的底细。丁侍卫作为近侍,也知道杜峰对此事非常重视,便拍胸口答应了。

  晚上的时候便将除了粮草署与神弓营之外的其他人的底细资料,都交给了纪子期。纪子期昨晚默背了差不多一整夜才记熟。

  不过纪子期这一手并未吓退众人,当然她也没指望这样就能令这些人乖乖听话。

  另一个高大的也是三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出声了,“纪文书,我老王性子直爽,就直说了!军中大伙早已习惯了这记账方式,纪文书介绍的方法虽不错,但只凭将军们的几句话,就要大伙心甘情愿地照着纪文书说的办,这大伙心中不服!大伙说,是不是?”

  “是!”“纪文书,你一黄毛小儿,就要我们这帮从军十多年的汉子听你指挥,没点真本事!我老陈也不服!”

  “就是!”“我也不服!”

  神弓营一人看不过眼了,“老王,老陈,你们这不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

  老王凉凉道:“这我步兵营的事,跟你神弓营有什么关系?不服气的话,咱们练武场上见!”

  神弓营众人射箭一把好手,但论单打独斗的拳脚功夫,却是比不上步兵营了,而且步兵营人多势众,轻易招惹不得!

  神弓营那人满脸通红,奈何势微,只得悻悻闭嘴。粮草署原本想帮腔的人,被老王一句“练武场上见”,也给震得缩了回去。

  待众人的反对声都停下来后,纪子期对着那老王道:“不知王先生想如何考验子期?”

  那老王斜眼将她轻佻地上下一打量,邪邪笑道:“你这小身板怕是经不起我老王几下折腾!”

  立马有人猥琐地大笑了起来。

  纪子期并不恼怒,她微笑着对老王道:“莫非王先生也打算与子期‘练武场上见’?子期倒是不怕输,只是怕王先生就算赢了,这名声会更不光彩!”

  老王被她用话堵住,眼神凶狠地瞪着她。

  纪子期笑得更甜,并不看他,而是看向众位起哄的人,“这文有文斗,武有武斗!子期年幼,自小身子弱,不曾习武。但若各位先生想与子期武斗,子期也愿应战一试!

  如若各位先生想与子期文斗,子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唯有术数略懂而已,各位也可选一样划下道来,子期自会全力应战!”

  “纪文书高明!我刘三明佩服!”一个不足三十的汉子从人群中站出来,样貌生得仪表堂堂,只眉间有一丝阴郁。

  纪子期心道:正主儿终于来了!

  刘三明拱手行礼,一派书生作风,“纪文书这番话看似将选择权交给了大伙,实际上是纪文书早已划好了道!

  这武斗,纪文书说了自己年幼且不曾习武,大伙要是选武斗,摆明就是以大欺小,输了是奇耻大辱,赢了也会成为这军中的笑话!

  这文斗,纪文书说自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唯有术数略懂而已,若大伙选了一样纪文书不会的,输了不光彩,赢了会被人耻笑,用自己擅长的,跟别人不擅长的比,算不得英雄好汉!

  既然纪文书略懂术数,刘某不才,恰恰也略通术数,那刘某就不拘以大欺小,跟纪文书比上一比!”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多谢刘先生成全!刘先生胸怀宽广,子期佩服!”纪子期笑眯眯地道:“这既然划下了道,咱们先说说赌注如何?”

  刘三明冷笑两声,“纪文书爽快!如若纪文书输了,这记账之事,就请纪文书不再过问;

  若在下输了,这记账之事,纪文书说如何做,这里的众人便如何照做,若有食言背信弃义之人,我刘三明第一个不放过!”

  “刘先生可当得众人代表?”

  那老王答道:“自然当得!”

  “好!”纪子期转向刘三明,“这民间斗数,向来有证官作证,不知这证官由谁来担当最好?”

  刘三明傲然道:“在下与人斗数,向来光明磊落,从来不需要证官!输便是输,赢便是赢,骗得了他人,骗不了上苍!”

  倒是条汉子!尽管刘三明此刻是站在纪子期对面的人,纪子期也忍不住心中对他赞赏起来!

  “好!那就开始吧!公平起见,咱们抽签决定!”纪子期从账本上撕下一角,搓成两根细条,一长一短,在背后交错了两下之后,捏在手中握成拳,露出上面一截,“刘先生,请抽!条长者先出题!”

  刘三明还在想从哪儿拿签来抽,就见纪子期已两下就用纸整了出来代替,当下心中也暗赞她机敏。

  纪子期从小丁那得来的信息中了解到,刘三明其人,年二十五,家中幼子,术子称号,性格嫉恶如仇。

  当年因为同窗被一富绅之子欺负,为其出头讨回公道后,被富绅之子记恨排挤,从中级学院毕业后,即便拥有术子头衔,也无人敢请他做工。

  一怒之下,他便只身来到北地,投入了杜家军。他从军时间虽短,但因其术子身份军中罕见,备受上官关注,且为人豪爽仗义,军中人缘颇佳。

  而在一众记账员中,他学识最高,众人遇到记账问题时,多数会像他请教,他也毫不藏私,慢慢这些人便唯他马首是瞻。

  纪子期在得到这些信息后,立马决定以刘三明为突破口。想着众人都赞他磊落,便干脆摆明军马,请君入瓮。

  刘三明果然顺利上了钩。

  他随手抽出一根细条,纪子期展开手中另一根,一比之下,由刘三明先出题。

  纪子期笑得眉眼生花,拱手道:“刘先生请!”

  刘三明哼了一声,也不推托,张口便道:“纪文书请听题:今有垣厚五尺,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有垛厚五尺的墙壁,大小两只老鼠同时从墙的两面,沿一直线相对打洞。大鼠第一天打进1尺,以后每天的进度为前一天的2倍;小鼠第一天也打进1尺,以后每天的进度是前一天的一半。它们几天可以相遇?相遇时各打进了多少?)

  纪子期等了大半柱香时间后,缓缓说出答案。

  众人惊讶,刘三明的面色也瞬间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轮到纪子期出题了,“刘先生听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最少几何?”

  她出的这题,便是当日孙夫子与钱夫子斗术时出的第一题。

  刘三明并不托大,他拿起纸笔,刷刷算了起来。

  众人惊讶更甚。

  单从第一轮的表现来说,纪子期并未动笔,而凭心算就给出了答案,算得上是技高一筹。

  但众人对刘三明信任已久,心想刚刚那题,纪子期也许只是恰巧知道答案而已。

  一炷香过后,刘三明放下手中的纸笔,吁出一口长气,道出了答案。

  纪子期心下也有些惊诧,出题的钱夫子与孙夫子均为二等术生,而刘三明不过一术子,在短短时间内便能解出,看来此人在军中也为未忘研习术数,且天资甚高。

  当然,纪子期不知道的是,一般斗数的规矩,第一题通常低过对方水平,以免第一题便解不出,失了面子,而结下仇怨。

  这叫先礼后兵!如同武斗一般,初初上场时,并不会直接使出杀手锏,而是双方你来我往,过个百来招之后,才会慢慢使出绝技。

  钱夫子与孙夫子当日出的第一题,按水平来说,也就是介于三等术生与术子水平之间的题,所以刘三明能够解出,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诧的事情。

  又到刘三明出题了,这次他已不像上题那般随意,思索许久后道出了题目。

  纪子期仍是等了大半柱香时间后,再缓缓说出答案。

  众人的表情现下就不一了,有愕然的,有怀疑的,有不敢置信的。

  当然也有崇拜的,如粮草署,神弓营的各人。刘三明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以为此题即使纪子期能够解出,也必定要花费一番功夫!

  哪知纪子期仍同上题一般,不用纸笔,只凭心算,便轻轻松松说出了答案。

  刘三明后背微微出汗,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个瘦小的少年面前,这次的斗数,自己并不能轻易讨得了好。

  纪子期的题很快就来了。

  刘三明仍同上题一般,取过纸笔进行计算。

  那些先前对他能获得胜利,坚信不疑、拥护他的人,此时面上神色渐渐凝重。

  两炷香时间过后,刘三明额头开始有汗珠滴下,呼吸急促,面色越来越苍白,执毛笔的手微微颤抖。

  一时飞快落笔,写得片刻后,停笔沉思,然后眉头微蹙,收起纸张揉皱,扔到一边。在重新铺上一张纸后,又执笔久久不落。

  众人面色越来越沉重,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整个营帐里只听得到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终于在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后,刘三明长长吁出一口气,面上神色缓解,露出笑容。

  只见他执笔的手,落在纸上,一气呵成。

  成功解出此题后,刘三明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又攻破了一道难关,这是一种只有痴迷于钻研的人,才能体会得到的乐趣!

  惊的是,如果他的下一题,不能难倒对面这个瘦弱的少年,那么此次赌局,他将必输无疑!

  第三题,刘三明慎重再慎重,差不多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才说出第三题。

  这次他本来很有信心,即使纪子期能解出此道题,也必定要花费不少功夫。甚至有可能根本解不出来。

  可谁知纪子期,仍然同前两题一般,只是花了大半炷香的时间,便说出了答案。在刘三明面上的神色还未来及收敛前。

  粮草署及神弓营几人欢呼雀跃,引来其他人的怒目相向。此次他们却不再收敛得意神色,心道,小样!不服气你自个上场啊!

  刘三明的背后衣衫彻底湿了,想到自己寒窗十载,自负天赋过人,哪知连眼前这个十四的少年都不如!

  他瞬间心灰意冷。不待纪子期出第三题,便苦笑数声,拱手道:“纪文书深藏不露,在下技不如人,在下认输!”

  先前那个老王见他主动认输,心中不服,就欲开口理论,旁边另一人伸手扯住他。

  刘三明转向众人,沉声道:“我刘三明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大伙若还有不服气的,可上来一试!”

  众人沉默。

  刘三明双眼扫过全场,见无人应战,接着道:“既然大伙都认可了这个结果,就请遵守诺言!在接下来的培训中,全力以赴,一切听从纪文书的安排!

  若有违誓言者,便是跟我刘三明过不去,以后大家不再是朋友!”

  众人齐齐噤声,表示默认,老王阴冷又怨恨地瞪了纪子期一眼。

  接下来的培训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结束。

  纪子期布置了下一个任务,将三月份的账本,按新的记账方式,重新编写一次,五日后交上来。

  无人反对。

  纪子期又道:“各位先生若在这重新编写过程中,有遇到任何难处,均可前来,与子期探讨,子期欢迎打扰!”

  担心出事赶过来的曹云清,见事情解决的如此顺利,心中讶异。

  纪子期便将布下赌局,诱导刘三明同她斗术的事,与他讲了一遍。

  曹云清心中五味陈杂。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惊人的天赋,等待被人挖掘!

  事情解决的如此顺利,纪子期心中也很高兴。她想起阿夜的话,觉得有必要和杜峰详谈一番。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公然包庇?”杜锋听了她的建议以后,垂着眼睑,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回将军,这不能算是包庇!这账本乱来已久,每营都经过了数人之手,即使花费再大的功夫,也未必能查出个结果,反倒会因此人心惶惶,动摇军心!

  而且之前有人趁机亏空,浑水摸鱼,作为上官,也免不了监管不力之责!所以若想趁此机会,斩断有心人的贪欲,而又不引起大的动乱,请将军务必采用子期的方法!”

  杜峰久不出声,纪子期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心急,大喊一声:“将军!”

  杜峰半闭着眼,胡子一抖一抖,从胸膛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纪子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试探问道:“将军是不是同意子期的建议?”

  杜峰抬眼看她,眸中含着莫名的笑,看得纪子期心中颤了颤,“本将军刚刚只是在想,明日同各营将军商量公务时,何时提出纪文书的建议比较好?纪文书这般心急作甚!”

  那“纪文书的建议”几个字故意一字一顿,充满了调侃。

  你丫的!纪子期牙痒痒的,就知你没好事!

  “如此这般安排,纪文书可有意见?”杜峰戏弄的声音又响起。

  “没有了!”纪子期蔫蔫低下头,暗地里肝火上扬,胸口发痛。

  论恶趣味,本姑娘认输!

  杜峰大提琴般好听的笑声在帐子里漫延开来。

  纪子期磨牙:你也就这优点了!

  隔日,杜峰在同各营将军的会议上,公布了纪子期的查账处罚方案:

  一、账物一致的,奖励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十两;

  二、账物相差在五十两以下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只作口头警告,不作处罚;

  三、账物相差在五十至一百两之间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罚一个月军饷;

  四、账物相差在一百两至三百两之间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罚二个月军饷;

  五、账物相差在三百两以上的,全队撤查,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暂停其职;

  六、以上处罚方案仅限此次。

  秦日勉第一个咋舌了,“老秦我一个月的军饷也才八两银子,这不见了五十两都免查,是不是太松懈了些?”

  步兵营的邱将军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神弓营多数在队伍后方或左右两方,步兵营的人是直接冲在最前面,人数最多,伤亡机会最大!有关抚恤金混乱的事情他也听闻过,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当下听到杜峰所言,已感觉到事情似乎会比想象中的严重。

  他与步兵营的其他几位将军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沉重与欣慰。

  这账本之事沉疴已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一般人不敢轻易去碰,担心引起军中动荡。

  当杜峰提出要推行新账本时,将军们同样都持着观望态度,既不约束那些人,也不威压他们必须服从。

  短短几日这结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杜峰与纪子期二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昨日在培训上一手术数震惊众人,令刘三明及一众人心服口服;一个不动声色,暗中布署,令各将军不得不按着他的思路走。

  眼下这方案亦是妙极,即奖励那些品性正真之人,又威震住那些有些许歪心思的人,既往不咎!而对于真正的军中败类,却是坚决不肯放过,杀鸡骇猴!

  同样,真正大奸滑之人毕竟只是少数,即使铤而走险,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邱将军老怀堪慰,杜家军后继有人啊!

  杜峰的指令下到各营后,几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营长与千夫长纷纷围到各将军帐前,“将军,这什么意思?是不信任下官的意思吗?”

  “这记账本就是各营之职责,做得好还有奖励?一奖就是十两,其他浴血沙场的将士怎么想?”

  李将军按照会上各将军讨论的统一口径回答:

  “一、别给老子现在就谈信任的问题,五日后账本出来了再来谈!看你到时有脸没脸!

  二、嫌奖励多?老子还怕你两个月的银饷都没了!滚回去查账!

  三、杜将军的指令中,说的是做的好,奖给你们各十两银子,没规定你们怎么花吧?嫌多,拿出来分给各将士!

  还有,这五日别再来吵老子了!否则,军法处置!”

  刚开始还有些不死心的硬脖子千夫长,结果当天晚上,就被自己队中的记账员偷偷拉走了。

  第二日开始,基本已无人到各将军营前闹了。

  第三日开始,演变成各队千夫长在自家营帐里开始发脾气了,“老孙,你个狗日的!这账上竟然少了八十两银子?给老子老实交待,银子是不是你拿了?”

  老孙颤巍巍地道:“千夫长大人,这账本去年我接手时就是这样,老孙我也是按照上一任记账员的方式记账的,先前大人您还夸奖我记得好!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孙我也不清楚啊!

  大人,老孙一直兢兢业业,胆子也小,您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做这事啊!这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那千夫长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恨恨掀桌子泄愤!

  心想,老子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奶奶家了,带头跑到将军那闹,第一个脸红脖子粗地叫嚣,为自己队里的人抱不平,结果第一个出问题的就是自己!晚上得好好去给将军赔个不是!

  一旁的记账员老孙见千夫长不再追究,偷偷抹了抹额头的汗。

  当晚,该千夫长便灰溜溜地偷跑到营长和将军帐里认错,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其他队的千夫长,大家楞了一下之后,均心照不宣。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记账员都如同老孙这般示弱。好比之前同纪子期呛声的记账员老王,硬着脖子跟自己队的千夫长吵了一架后,便跑了出来。

  他来到与他要好的记账员老陈营帐里,开始诉苦,“老弟啊,哥哥我心里真是不痛快!就为了一个黄毛小儿两句话,咱们就得在这里受这闲气,被人指指点点,以为咱们亏空了军饷!

  别人不知道,老弟你是知道我的,这每个月的军饷,哥哥我哪次不是拿出来请大家喝了酒?那受了重伤的、战死的,每次给抚恤金的时候,哥哥我能帮衬的,都会帮衬一二!可现在,唉……”

  老陈拍拍他的肩,“王大哥,小弟懂得!只是军令如山,咱们这些做小的,也只能执行!你莫往心里去了!”

  “哥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本来这营长千夫长们对咱们多信任,从不管这事,结果被那小子这么一整,咱们什么脸面都没了!还有那刘三明,以为他有多大本领,结果连个黄毛小儿也比不上!”老王恨恨道。

  老陈叹口气:“这事吧,确实有些不痛快!可这跟刘老弟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是着了那纪小子的道!”

  “说来说去,都是那小子的错!”老王咬牙切齿,“老弟啊,咱们可不能让他这么顺心如意!”

  “王大哥,你可想清楚了!小弟这两天也曾想过,这记账还是按以前的来,偏不如他的意!

  可再细细一想,那纪小子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随便再培训个记账员出来,肯定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小弟我,说不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上好的差事也弄没了!所以这么一想吧,心里的火就灭了几分!

  而且这次这事,我这里的账本上少了四十五两银子,也不用赔,最多就是口头警告一番,没多大的事!

  王大哥做账经验丰富过我,相信王大哥的账本上肯定没有问题,还可以获得那奖赏。十两银啊,是咱们大半年的军饷了!

  所以王大哥,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免得到时候这差事没了,只能上战场,最后说不定这命也给弄丢了!”

  ……

  纪子期的营帐从第三日开始,人进人出。阿夜躲在帘幕后,一睡一整天,又不可以动,都快气疯了。

  晚上的时候,不停地跟纪子期闹脾气,纪子期知道今天一天确实把他憋坏了,哄了好久,最后答应他,明晚给他偷偷从厨房拿两只鸡腿来才作罢。

  杜康看着这两天迎来迎往的纪子期,趁她歇息的空当,取笑道:“子期,你这小帐这几日,可比那军中最有名的红帐还要热闹!”

  “红帐?”纪子期不解。

  杜康挤眉弄眼,笑得暖昧,“就是那个,那个!”

  纪子期还是没搞明白,“哪个?哪个?”

  杜康怒道,“大家都是男人!少给我装蒜!”

  纪子期瞬间明白过来,“你说的是那个‘红帐’?”

  “就是!”又悄悄压低声音道,“跟哥老实说,你有没有悄悄去过?”

  纪子期这是第一次听人提起杜家军中军妓的存在,她老实答道:“没!”

  又看看杜康,“杜康哥你去过?”

  杜康耷拉着头,“少爷不让!”

  纪子期眼睛瞬间发亮,眨巴着眼睛,八卦道:“杜康哥,那将军去过没?将军喜欢什么样的?胸大的?还是屁股大的?”

  杜康白她一眼,“我家少爷才不会去那么肮脏的地方!”

  “去!”纪子期嗤笑他,“你家少爷去了,也不会告诉你!”哪有猫儿不偷腥!

  杜康怒道:“我告诉你,我从小在少爷身边长大,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少爷去没去,没人比我清楚!我跟你说,少爷还是个……”

  “什么?”纪子期见杜康猛地闭嘴,好奇追问道。

  “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说是我说的!”杜康左右瞟两眼,见附近没人,偷偷附耳到纪子期身边,“童子鸡!”

  “不是吧?”纪子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童子鸡?恐怕是那方面,有点,嗯,有点缺陷吧!

  杜康见她不信,恼怒地一把推开她,“信不信拉倒!”

  跑远两步,又回头大吼:“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纪子期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得停不下来,搞到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找她询问的记账员被吓到,差点以为她撞邪了。

  晚上躲在帘幕后的阿夜,等了许久,也不纪子期带着鸡腿回来。

  他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这个女人,虽说烦了点,有时凶了点,但答应他的事从不食言。

  以往从离开带膳食回来,最多不过一盏茶时间,但今晚,她到底去了多久了?

  阿夜突然眼皮直跳,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毫不犹豫地,他掀开帘幕,冲出小帐,向隔壁杜峰的营帐跑去。

  斜斜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揪住,“你是谁?”

  阿夜听出那是纪子期告诉他的,隔壁帐大胡子将军的声音。

  他像遇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转身放声大哭,“将军,子期不见了!”

  ------题外话------

  各位亲亲一定不知道纪子期被谁抓走了,不用想不用想,明天就知道了!

  因为不是主讲悬疑,不想花大篇章写,所以大大留的伏笔很少!

  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估计亲亲们心里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是在这章中出现过的这几人呢?还是没出现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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