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伴随着杀戮之阵而起的,是阵阵空寂悠远、清净无染的梵音,如雷贯耳,响彻空旷的大殿。
梵音之中,充斥着杀伐之意,却给绝境中的众人带来了生机。
除了褚玄商与容舜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阵中那名矮个少女——
右手之中握着一把杀气腾腾的骷髅法杖,目光凛凛,神色肃杀,再不是他们所知所识的那个活泼娇俏的少女,也不再是被紫衣禅修们所嫌弃的无用小初阶,衣袂翩飞间,如潮的杀气从她身上溢出,望之令人心生畏惧、胆颤心寒。
她站在卍字的正中之处,仿若从天而降的化劫神君。
卍字形的金色光芒如同世上最坚固的城墙,将所有人护在其中,也将不死人挡在其外。
容青峰与容清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这根赤眸玄色骷髅杖,他们曾在多年前见到过。那一日,一身赤衫的少女也曾祭出过这支骷髅杖,对抗容氏戒器。
容佩玖?她竟然是容佩玖?!紫衣禅修们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晏侬的一支箭已经搭上弓了,却没有来得及射出去,举着弓箭,僵在原地,木木地看着容佩玖,懵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心中万马奔腾。我的亲爹叻!这不是魔言么?!这不是我表姐的魔言么?!等等……为何魔言在容令怡那个小妖精的手里?
容舜华眼角微湿,嘴唇微微颤动,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
小九回来了。
其实,早在杀戮之阵的红光肆起之时,她就已经意识到,是她家小九归来了。既然小九来了,那么,所有人便都安全了。她的唇角不由得轻轻扬起,神思一凝,继续念咒。
卍字阵中,金光与红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金光禅助,红光戮敌,两道光阵配合得天-衣无缝。
容氏向来只知打压杀修,却不知,禅修与杀修的配合,才是容氏神道之精髓。这一点,容舜华也是在对族史的不断研究之中,才发现的。禅、杀合二为一,才是真正的神道。是以,在容舜华心中,一直存有一个心愿,那便是,能与容佩玖并肩作战一回,看看禅修与杀修能融合到甚么地步。
容舜华的夙愿,便是在这一日了了。亦是在这一日,她明白过来,禅、杀若是相融,普天之下将再无人可敌。
潮水一般的不死人前仆后继地向他们涌来,却在踏入红光的瞬间灰飞烟灭,形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褚玄商还在对抗藏渊领主。
藏渊领主坐下那匹黑马前蹄高扬,黑缨枪裹着黑光,前蹄与枪头携着千钧之势朝褚玄商刺来。
容佩玖握着魔言的手一紧,将手中的魔言一转,口中轻声布咒。天怒术出,从天而降三把光刀直插藏渊领主的头顶。每一把光刀都带着焚天之怒,对藏渊领主布下不可逆转的诅咒。
此时,不论是谁,只要出手攻击藏渊领主,其一击之下对藏渊领主造成的伤害都将增大数倍。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却无人敢贸然出手。
除了容佩玖,没人自信有能力将藏渊领主一击毙命。
容佩玖双目一凝,抛出魔言,魔言发出一声凄绝的尖啸,幻化成一杆红缨枪,尖啸着朝藏渊领主飞驰而去,迎面遇上藏渊领主的黑缨枪,两支枪头相撞,发出咣的一声。
黑缨枪散裂成数股,红缨枪如破竹一般穿过黑缨枪,直取藏渊领主的命门,击打在藏渊领主的玄铁头盔之上。
晏侬看呆了。表姐,好帅……
就在众人皆以为藏渊领主要命丧今日之时,忽然黑光一闪,藏渊领主嗖的一下,消失了……
危机解除,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
褚玄商转身,向容佩玖看去。
容佩玖右手一伸,魔言又变回了骷髅魔杖的样子,在空中打了个旋,飞回她手中。狂风骤歇,她一身随风翻飞的衣袍与一头随风飞舞的青丝也骤然落下。她将魔言收入识海,抬手理了理鬓边散出的发丝,周身煞气烟消云散,独留一身仿佛与生自来的镇定与飒洒之意。
褚玄商眨了眨眼。他竟然从容令怡身上,看到了多年前,容氏进阶礼上那一袭赤衫、耀目夺辉的人。
咚。
褚玄商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未亲眼见到过容佩玖杀敌的样子。他对容佩玖的钦佩,全都基于自己的想象。以往那些凭想象而生出模糊情境,便在此刻全数被具象化。容佩玖的纵横驰骋,从此在他心中再不是一幅模糊的画面。
咚咚。
褚玄商的心又不可遏制地连跳了两下。有些慌,又有些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想赶快努力平复。
却是没用。
猛烈的心跳还在继续,压也压不住,快得就像要从他的胸膛里面蹦出来。
他在撞鹿般的心跳中忽然意识到,原来,那一年,容氏进阶礼上那一团耀目的火焰,入的并不只是堂兄的眼啊。
怔忪间,看到那令他心如擂鼓的人晃了晃,软绵绵地向下倒去。
他一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朝她冲了过去,想将她抱住。
一旁忽地闪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比他先了一步,在他前面接住了容佩玖,将她一把抱起,凤眸深深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阴冷,不含一丝温度,如同无声的警告,昭示所有之物不容他人染指。
凤眸的主人睨完他这一眼,便抱着容佩玖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褚玄商的手还伸着。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好半天,失落而又自嘲的一笑。这要如何收场?
……
容佩玖是在一阵阵的潮水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入目而至的是蔚蓝如洗的天、不染尘埃的云。最后一刻的记忆还停在藏渊领主的大殿之中,她还记得,自己无可奈何地祭出魔言,升出杀戮之阵,与藏渊领主相搏。之后,便因为容令怡的身体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灵力冲击而晕了过去。那么,她现在是在梦境之中?
紧紧地将双眼闭上,复又睁开。
头顶依然是蓝天白云,耳边依然是浪潮声。
她眨了眨眼。
“既然醒了,就起来罢。”泠泠清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还有些懵懵的,睁大双眸,便看到了一张倒着的脸。不过,即使是倒着,也不妨碍她将他认出来。
肤光胜雪,眉如墨染,面若中秋之月,是她心中最喜欢的模样。真不是做梦?她想。
“不是梦。”泠泠清清的声音又道。
不是梦啊……那可就有些糟糕了。她躺着不动,回想前因后果,思忖要如何应付他。
褚清越走近一步,蹲在她头边,那张秋月般的脸便离她近了许多。
“还不起来?躺在沙子上很舒服?”
沙子?容佩玖的手向下一抓,果然抓了一手又细又软的沙子。她猛地坐起身,四下一环顾,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碧蓝的海,而她正坐在细白如雪的沙滩上。
“飞扬岛的碧海银沙,美不美?”他问道。
“我为甚么会在飞扬岛?”容佩玖问道。魔言既出,她再也无法装傻充愣了。
他目光灼灼,“先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她点了点头。
他脸上有笑意,缓缓地漾了开来,整个人变得柔和明朗,不带一根刺,“还有更美的,我带你去看。”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从细沙上拉了起来。
褚清越牵着她,一跃而起,揽着她飞上高空,如双-飞燕在空中驰掠。他在她耳边大声说道:“低头,往下看。”
容佩及低下头,看到他们掠过碧海金沙,掠过火树红花,再掠过苍山雪峰,一路下来,全是她曾经心驰神往的美景……
但是,她却又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东陆,不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这么小。有多小呢?小到,只有她与他提过的那些地方,小到只剩下了美景。这是一个澄澈明净,除了他和她,再没有其他活物的世界。
他这是把她带到了哪里?
最后,他带她回到了那片碧海银滩之上。
“如何?这样好不好?”褚清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神情,让她不禁想到那些急于向大人邀功的孩子。
容佩玖笑了,“很好。”
“你要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这是哪里?”她仰头,问道。
褚清越抿了抿唇,笑得温和闲雅,“在我的识海里。”
如同雷轰电掣,她呆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的识海?
褚清越看着她一副呆怔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呆子。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都是这么呆。”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把这些地方,都搬来了你的识海?”
他蜷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呆。再想。”
她摇了摇头,感觉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他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是我重新造的一个小千世界,为你。”
他竟然在自己的识海中建造了一个小千世界,就为了装盛她向往的风景……
“你花了多久造的这些?怎么做到的?”她讷讷道,“为甚么?”
“差不多三十年。不是答应过你,婚后带你去这些地方?你言而无信,我却是不会失约的。”
“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行尸走肉,你说好不好?”他轻描淡写道,“只是没想到,三十年,只身一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照搬,倒也这么过来了。不过,幸好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便活了。”顿了顿,双手扶住她的肩,一字一字,郑重其事道,“既然回来了,往后,再不许离开我。”说完,弯腰轻轻地抱了抱她。
她闻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语无伦次,“褚清越,可,可是,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的身体,我弄丢了,我不知道为甚么就,就弄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陪不了你了。
他叹了一声,“可真是,傻啊。”将她从自己的怀抱中轻轻推开,拇指温柔细致地擦掉她滚烫的眼泪,抚着她的双肩,将她转了个向,朝着大海的方向。
“阿玖,看。”他伸出一指,指引她往海面上看。
容佩玖眨着朦胧的泪眼,向海面上看去。碧蓝的海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从远处海天相接之处缓缓飘来一叶竹筏,在镜面之上划出一圈圈涟漪。细看去,竹筏上铺满了桃李花瓣,或红或粉,生机勃勃。
褚清越牵着她的手,向竹筏走去,一跃而起,跳到竹筏之上。
容佩玖垂眸,看向竹筏之中,还带着泪花的眼角不可思议地上扬。
在那重重叠叠、红红粉粉的桃李花瓣之中,沉沉睡着一人,双眸紧闭,再熟悉不过的眉眼,一身赤色杀修袍如火似荼。
那是属于她的眉眼,她的杀修袍。
耳边响起褚清越柔情万千的声音:“三十年,我与你走遍了世上最美的山水。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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