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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改


  七声钟鸣,昭示了事态的紧急,所有弟子都应即刻赶赴朝露台。

  留下一句“我先去了”,容佩玖便要纵身跃下,却被褚清越拉住了右手。

  她不解,头微微歪向一侧,黛眉上挑,无声询问。

  他眉眼带笑嘴角翘,温言软语吐出熨帖心魂的字句,“往后,不论遭逢何事,都不必你亲自应对,万事有我,我会替你出头,再不让你受委屈。譬如昨日,在容子修面前,你就做得很好。”

  她抿唇,轻笑道:“好。”又问,“昨日,大姐姐可是你叫过来的?”

  “是。”他大方承认。

  “你这可是曲线救国?”她调笑。

  “救国倒谈不上,不过是救妻罢了。”他将她拉近身旁,轻轻抚上她侧脸,“我说的,你可记下了?”

  “嗯,记下了。”

  他放开她,“去罢。”

  在龙未山,一般的族务乃是在弟子祠进行审理,主持审理的可以是宗主和七位长老中的任一位。如若遇到大事,则是通过敲响七声云天钟,将所有族人召集至朝露台,在宗主的主持之下,由宗主和七位长老一道审理。

  容佩玖赶到之时,朝露台上已聚满容氏族人。一眼望去,外圈尽是着黄衫的低阶弟子,往里则是紫衫弟子,即高阶弟子。紫衫弟子们站立在汉白玉台前,不似黄衫弟子的挨挨挤挤和密密匝匝,紫衫弟子看上去疏少了许多。

  容佩玖一路穿过众黄衫弟子,往汉白玉台的方向而行,一身赤衫格外出挑,分外夺目。前一刻还因不知发生何等大事而惶恐不已的弟子们,在容佩玖行经其侧时纷纷忍不住交首窃语起来。容佩玖一路走,耳旁一路传来低声细语。

  “你看她,好不威风!”

  “嗤,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杀修,非我族正统。”

  “那也威风!”

  “什么威风,没听宗主说么,她这叫张扬、离经叛道!”

  “嘘,你轻点儿声,可别让她听见了。”

  “她听见又怎地?”

  “杀修可是会杀人的!而且她心性暴戾,我听说,昨日五师姐因言语间得罪了她,她出手就是杀招,五师姐都被她吓得失禁了……”

  “啊呀,真是粗鲁!”

  “可不是,丝毫没有我容氏的风范,不过就是个空有其表的河东狮。”

  ……

  汉白玉台上,七位长老与容子修陆续就位。

  容佩玖不经意地向前扫了一眼,赫然发现母亲晏衣竟也在列,此时正于容舜华身侧比肩而立。容佩玖便止了脚步,将自己默默隐在一处角落之中。抬起头时,恰好撞到处尘长老的目光,一向泰然自在的处尘长老眉心紧拧,双目写满担忧。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处尘长老是在为她而忧!

  容子修走上前,示意众弟子禁声。很快,整个朝露台便静如一潭死水,众弟子抬首挺胸,恭恭敬敬地侧耳聆听。

  容子修板着一张惯常的冷面,用内力传声,“自我容氏于龙未山建族以来,族众分甘共苦、同德一心,始得现下繁盛。由此可见,一族之兴衰与族人心性品德之密切关联。容氏族训第六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尊长爱幼;容氏族训第七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友爱同门;容氏族训第二十八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崇德向善。昨日,却有人枉顾族训,行大逆不道、戕害同门之举!”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容子修再次示意弟子们禁声,继续沉声说道:“族中一名女弟子于昨日夜间遇害,本人与诸位长老深感痛心。今日将尔等召集于此,所为有三。一为查明真凶,二为严惩不贷,三为以儆效尤。”说完,容子修退至一旁。

  七位长老之中的镜缘长老走到容子修之前所站之处,朝台下厉声一喝:“容佩玖,还不上前来跪下!”。

  镜缘长老身形瘦削,是七位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女长老,也是年岁最轻的一位长老,专司戒律。镜缘长老是容念常胞妹,也是个刻板严厉之人,素来不喜容佩玖。

  周围的弟子们如遭雷击,纷纷投来讶然的目光。容佩玖抬头望向处尘长老,后者摇了摇头,复又轻轻颔首。

  “磨磨蹭蹭做甚!”镜缘催促道。

  容佩玖步伐从容地走上台。

  “跪下!”镜缘怒喝。

  容佩玖身形未动,“弟子不知为何下跪,所跪何事。”

  镜缘冷笑一声,“少给我装模作样!你会不知?我问你,本族弟子容菁菁,你可相熟?”

  容菁菁?是她?容佩玖心中震惊无比,据实答道:“认识,但不熟。”

  “你与容菁菁,可是素来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谈不上,曾有些过节不假。”

  “是以,你便一直对她心存歹念,妄图除之而后快?”

  “我没有。”

  “没有?”镜缘声气陡的拔高,“昨日女诫课上,你可是与她再起争执并且差点杀了她?”

  “昨日情急之下一时失控,但我很快便平复心绪,并未伤她。”

  “是以,”镜缘嫌恶地蔑向容佩玖,语速放缓,语调淡漠,“你回去之后越想越恼,郁结难消,终于忍不住将容菁菁诱至紫竹林,将其杀害。”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容佩玖,还不跪下认罪!”镜缘喝道。

  容佩玖抬起下巴,倔强地迎向镜缘,“我没有杀她。”

  “容菁菁素未与人结怨,除了你,自小便与她不和!不是你还有谁?!”

  容佩玖怒极反笑,“长老的道理好生奇怪。断案不讲求真凭实据,一味靠猜么?我不服。”

  “我这不是正断着么?”镜缘冷哼,“你且跪下听审!自会叫你心服口服!”

  容佩玖漠然置之,岿然不动。

  “容佩玖!你不要以为你是杀修我就拿你没辙了!”镜缘怒目圆睁,“上戒器!”

  台下的容舜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台下已是一片沸沸扬扬,弟子们纷纷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这难遇难逢的景象。

  容氏戒器与天地树齐名。

  容氏一族有三大戒器:镇魂锏、锁魂链、囚魂塔。这三样戒器,说是为惩戒全族犯了过错的弟子之用,实则专为杀修而设。

  容氏禅修,修的不光是禅道,还有心性。心性之修,讲求一个“顺”字,是为顺从、恭顺。

  初阶弟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即便犯了过错,也可轻轻松松拿下。况初阶弟子大都有自知之明,不做无谓的抵抗,一般都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高阶禅修弟子虽技能上比之初阶弟子高出不少,但于心境上却是无二,遇事先服个软再听任发落,少有抗争者。

  自杀修一流横空出世,长老们在处置犯错弟子时便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能成杀修者,俱是一些天资出众偏又桀骜不驯之人,若非心甘情愿,无人能将其制服。

  当时的长老们在经过数次难堪之后,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了应对之策。他们造出了一锏、一链、一塔三样戒器,引天地树灵于器身,再注入咒力。杀修弟子都是在天地树下诵唱过弟子誓的,只要身处龙未山,便受此三样携天地树灵的戒器的管束和制约。不在龙未山者,另当别论。

  在龙未山,杀修弟子一旦犯错又拒不伏法认罪,执事长老便会请出这三样戒器。先以镇魂锏将其制住,再以锁魂链绑缚,将之囚于塔中。

  戒器一出,无人不伏。

  容舜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笃定杀害容菁菁的必不是小九。追着不放不是小九的处事风格,既然她已经放了容菁菁一马,便不会再与她纠缠,更不会暗下杀手。

  她偷偷将目光向身旁瞄了瞄,晏衣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面上看不出情绪也不见丝毫波动之色。双手在广袖内握了握拳,她正要迈步走上台去,听到有人大喝一声,“慢着!”定睛一看,是处尘长老,她松了口气。

  “我说小镜子啊,罪还未定呢,就又是让人下跪又是请戒器的,你这是审的哪门子案呐?”处尘长老笑眯眯地。

  “咳咳,”镜缘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低声道:“处尘长老,您别这么叫我。”

  “嗳?不这么叫那要怎么叫?你从小老夫便是这么叫你的,都叫了多少年了。小镜子,你说是不是?”

  “处尘长老!”镜缘红脸转黑,气得说不出话。

  弥勒佛般的含章长老笑着打圆场,“处尘长老,今日不同往常,严肃些,严肃些。”

  “呵!这是在说老夫不正经啊?”处尘长老不干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含章长老连连摆手。

  差点被插科打诨,镜缘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处尘长老向来喜爱容佩玖,但请处尘长老明白,我等此时此刻正在做何事。还望处尘长老自重些,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包庇之举。”

  “哟呵!说老夫不自重?!老夫哪里不自重了?你才不自重,你们兄妹俩都不自重!”

  “处尘长老!”镜缘扶额。

  “你们这些娃娃,哼,跟老夫讲自重,倒是说说看,你们哪一个光着腚漫山遍野打滚的样子没被老夫瞧过的,啊?”处尘长老随手一指,正要继续开口,被指到的那位白袍长老急忙大声道:“处尘长老所言甚是!”适时地止住了处尘长老可能脱口而出的话语。

  众长老不约而同地长吁一口气。

  方才被指到的长老名为方澄,长吁一口气后,对镜缘正色道:“镜缘长老,便依处尘长老所言,细细审来再做定夺罢。”

  镜缘不甘心,正待反驳。方澄对其使了个眼色,传音入密:“你若不依,他必不休,且退一步。”

  镜缘压下心头的浮躁,看向容佩玖,轻蔑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寒光,“既然你不服,那便审得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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