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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笨蛋


  第八章

  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吵醒了。

  薛定睁眼,发觉客厅里有人在哭。

  哭声不大,更像是小声呜咽,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呢喃。

  但他向来浅眠,一丁点动静也能醒来。

  不知道客厅里的女人出了什么事,薛定低声叫她的名字:“祝清晨?”

  没有回应。

  她还在时断时续地哭着。

  薛定眉头一皱,支着床沿爬起来,背上好几处缝了针,因为肌肉拉扯,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的跳。

  可她在哭。

  他忍耐着痛楚,到底是下了床,趿着拖鞋推门往外走。

  客厅里也不完全是漆黑的,窗外有路灯光透进来。

  室内仿若蒙了层影影绰绰昏黄的纱。

  薛定扶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看见祝清晨侧卧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小团,哭得断断续续,像只猫。

  他扶着墙走近了些。

  女人闭眼缩在那,面颊上湿漉漉淌着微光。双手紧紧攥着,口中尚在呓语。

  ……原来是梦哭。

  他松口气,又觉得无语。

  费了老大力气爬下床,痛得死去活来,就为跑这看她梦哭。

  背上还一跳一跳地疼。

  他站了片刻,隐约分辨出她一直念着两个字:整齐。

  还是蒸汽?

  又或许是争气。

  薛定瞥她一眼,转身欲走。

  茶几上祝清晨的手机却忽然发起光來,黑暗里屏幕亮得刺眼。

  他一顿,看清了上面的字。

  苏政钦。

  一瞬间了悟。

  所以不是整齐,也不是蒸汽,更不是争气。她在梦里哭着叫出的,是一个叫苏政钦的名字。

  屏幕亮了一会儿,来电终止,屋子里再度暗了下去。

  他准备离开,那人又打电话来了。

  是有急事?

  他迟疑片刻,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却忽然发现在那名字之后有个数字,37。

  整整三十七通未接。

  薛定看了眼还在小声呜咽的女人,把手机放了回去。

  分手了吧?

  分个手居然还跑出国了。

  一个睡着都在哭喊对方的名字,一个大半夜觉也不睡光顾着打一通不会被接通的电话。

  真够作的。

  他借着手机的光又看了祝清晨一眼。

  白日里强硬又冷静的女人哭得满面泪光,完全没了坚强的表象,缩成一团像只流浪猫。

  临走前,他忍痛弯腰,从地上拾捡起不知何时滑落的薄毯,替她搭好。

  无声地叹口气,扶着背慢慢往回走。

  然而薄薄的木门不顶事,后半夜她的哭声还持续了好一会儿,清晰传进卧室。

  薛定躺在床上睡不着,耳边尽是她小猫似的叫声。

  抬手扶额,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

  *

  因为没睡好,翌日,薛定睡过了头。

  转醒时,窗帘缝隙里已然透进以色列热烈的日光。

  客厅里有人在说话。

  他望着天花板,心想,难道那女人还在说梦话不成?

  祝清晨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眉头蹙得紧紧的。

  “知道了知道了,再过几天就回来。”

  几秒钟后,嗓门儿又大了些。

  “说了几百遍了,这边比你想象的安全太多,毕竟我们自己国家也就发展中国家,人这已经是发达国家了。你这——”

  “没法跟你沟通了。总之我拍完照就回来,除非立马收到你和我爸的离婚协议书,要不我说什么都不会提前回来。”

  她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和姜瑜同志,二十五年来,就没有过沟通顺畅的时候。

  一提到父母,祝清晨就烦。

  因为祝山海和姜瑜自打结婚起,就没有过半天幸福日子。自然的,她这个当女儿的也不可能有过什么快乐童年。

  姜瑜出生于中等小康家庭,祝山海的父母却都是农民,当初两人谈恋爱就遭到姜瑜家人坚决反对。除了祝山海的家境问题外,更主要的是他身体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病得不算严重,但光心脏病三个字就足够骇人听闻。

  偏偏祝山海出了个馊主意,说是生米煮成熟饭,两家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哪里知道这饭煮过了头,姜瑜怀孕了。

  事情如他们所计划那样,两家人迫不得已操办起婚事来。可祝家人穷,拿不出像样的彩礼给姜家,干脆拿姜瑜的肚子说事。

  “你家女儿怀了我们祝家的种,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同意这桩婚事。我们是受害者,你还有脸让我们给彩礼?我儿子娶了你女儿,还不算给你们面子?”

  仗着姜瑜已有身孕,不得不嫁,祝家人底气十足。

  江南地区都有这个风俗,新人结婚时,男方家庭要出彩礼钱,当做聘礼送去女方家。

  姜瑜父母同意这婚事本就已经非常勉强,如今一听说男方连彩礼钱都不出,气得火冒三丈。

  为了平抚姜家的怒气,祝山海瞒着父母取了自己这些年来的一点积蓄,又东拼西凑借了些钱,自作主张去了姜家,称这是父母让自己送来的礼金。

  婚礼终于如期进行。

  可这事最终还是露馅了。

  婚礼次日,当祝山海的父母得知彩礼的事后,气得直跳脚,大清早就追上了姜家大门,想把钱讨回去。

  一方是读过书的文化人,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农村来的祝家夫妇,一方是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半文盲,吵起架来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双方从破口大骂到拳脚相加,街坊邻居全出来看热闹了。

  这段婚姻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过半点祝福。

  祝山海的心脏病原本不算太厉害,可新婚后的一连串打击令他心力交瘁,竟然晕倒在工厂里。

  同事七手八脚将他送去医院,医生对匆匆赶来的姜瑜说:“必须动手术。”

  那笔彩礼终于派上了用场,悉数进了医院的口袋里。

  然而术后的祝山海失去劳动能力,从工人沦为守大门的保安。

  一夕之间,他成了废人。

  祝清晨站在窗口,低头看着逼仄的巷子,形形□□的人从石板路上穿梭而过,男人多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女人手里捧着经书。

  这条路通往耶路撒冷古城。

  虔诚的教徒们每天清晨都会去哭墙下祷告。

  她看见一楼的墙边垂挂着色彩绚丽的桃红色三角梅,一对年迈的夫妇坐在门口。

  老先生戴着老花镜,捧了本书在双膝上,低声念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就托着下巴,靠在墙上,哪怕满头银发,眼里的光彩却仿佛还是娇俏的少女。

  祝清晨苦笑片刻。

  她父母后来的结局可真是差太远了,祝山海因为沦为废人,性情大变,开始对姜瑜拳打脚踢。姜瑜因为爱他,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忍耐,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大清早的,想起这些糟心事就心烦意乱。

  她收回视线,关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决定去叫卧室里的懒汉起床。

  *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开了条缝。

  祝清晨站在门外往里看,正对上薛定的目光。

  她一愣,把门推开了些,“已经醒了?”

  “醒了。”

  “怎么不叫我扶你起来?”

  “听见你在打电话。”

  她走到床边,弯腰去扶他,架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了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她察觉到薛定看了她两眼。

  “怎么了?”

  薛定穿了拖鞋,在她的帮助下站起来,状似不经意问了句,“眼睛怎么肿了?”

  她一顿,摸摸眼睛,“……可能是,认床。”

  “昨晚没睡好?”

  “是啊。”她顺着台阶往下走,“你以为谁都像你,睡在床上舒舒服服,一觉到这会儿,太阳都晒屁股了。”

  薛定似笑非笑点头,“是吗?”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她昨夜做梦都哭出声来了,还没醒过来的画面,以及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仁疼、背疼、耳朵疼的场景。

  偏这女人还理直气壮点头说:“是啊。”

  他:“……”

  厨房里的小方桌上,早餐摆了一桌,十分丰盛。三明治装盘,牛奶冒着白雾,培根卷得整整齐齐。

  美中不足,都是从楼下的超市买来的。

  薛定坐了下来,闻见一大股煎蛋的味道,顺口问:“你还煎了蛋?”

  祝清晨眼神一动,矢口否认:“并没有。”

  薛定看她一眼,她避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要出门补□□件,祝清晨不太放心留薛定一人在这。

  吃了个七七八八就开始忙活,替他打水搁在茶几上,又把水果洗得干干净净摆他面前。

  薛定被安置在沙发上看书,啼笑皆非,“不必把我当残疾人。”

  “那你倒是起来蹦两下给我看看?”

  “……”

  关门声响起,屋子里终于清净下来。

  薛定把书搁在一边,扶着沙发起来,又往厨房走,寻找煎蛋味的来源。

  厨房里干干净净,没有鸡蛋或鸡蛋壳的影子。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橱柜旁的垃圾桶上,他似有预感,踩开盖子。

  呵,果不其然。

  ……满满一桶煎糊的蛋。

  他站在厨房里,透过四四方方小小的纱窗,看见那女人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走在太阳下,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黑色相机,边走还边把裙子往下拽,嫌短。

  自己都没察觉到,就已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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