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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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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 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大¢書¢包¢小¢說 W W W . .c c”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 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 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 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 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 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 方才连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 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 只是……怕有点晚了, 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老夫人自然说是不要的,县太爷客气两句,又说保重身体,放下随礼便走了。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儿了,方才玖荷也听得明白,这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殡,不管是远亲近邻,多半是没有在最后一天上门吊唁的,当下她又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头屋子,想想道:“我去给您烧点热水,泡个脚浑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老夫人冲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厢的厨房去了,老夫人则将她那张卖身契放在火盆里头烧了。

  “老夫人,您这是——”谢婆子只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说起来她们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有卖身契的,同样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几十年,况且那孩子看着如此可怜,也难怪——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看她那样子,见了县令一点都不慌张,哪儿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虽然糟了难,但是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着火盆里那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白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才又道:“回头等出殡这事儿完了,你跟老谢去一趟县衙,就说她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来投亲的,过了明路也算给她有了身份。”

  谢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过我看这姑娘挺好,人机灵,眼里也有活儿,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一点都不亏。”只是说完之后谢婆子迟疑片刻,“可要跟她说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等办下来再说,况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她那样子,方才说要卖身的时候眼神里头满是惶恐,多半是没地方去了,让她以为卖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个着落。”

  谢婆子笑眯眯的出去给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老夫人泡了脚,又服侍她睡下,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殡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据说是夫人齐氏的陪嫁常嬷嬷跟着少爷小姐两个出去了,玖荷依旧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过根据她这么看着,觉得陶家这一家几口有点奇怪。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陶大人已经很是有名了,可是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皱了皱眉头,姓齐,又是国公府出身,难道是定国公齐家?

  这就越发的奇怪了,齐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陶大人这样的清贫之士?而且——陶家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齐家相比那就是贫困户了,而且昨天还说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齐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间记得上辈子齐家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家里三房加起来孙子孙女不下二十人,当然好事之人说起来这种事情都是幸灾乐祸的。

  “就一个爵位,这么多孙子怎么分哦~”

  “没一个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整日游手好闲的都等着老太君死了分家产呢。”

  玖荷皱了皱眉头,照这么看,嫁进陶家的必定不是齐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宠的庶女,所以齐家老太君要接这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吗呢?

  她翻了个身,屋里另外一边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可是换了床睡不着?”

  玖荷嗯了一声,道:“没吵着您吧?”她跟谢嬷嬷两个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东边的耳室里,天气冷了住上两个人倒是也挺暖和,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给她单另一间屋子住。

  玖荷很是诚恳的道谢,不过却没推辞,陶家是个两进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着实是多了一点,倒是能住开的。

  “不用那么客气。”谢嬷嬷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翘了翘,道:“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这是她两辈子的感慨,不过谢嬷嬷听在耳朵里,却越发印证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测,当下道:“老夫人心善,不会亏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辈子的结局,心中越发的感慨。

  她上辈子最后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府门禁还算森严,孙氏进不来,她总算是有了几天安慰日子,这辈子重生第二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路上住着大通铺过来,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这两辈子第一个安稳觉,甚至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闻了特别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嬷嬷许久没听见她回答,反而听见黑暗里头响起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音,不由得一笑,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来便叫她们看了自己说的什么都会不是骗人的。

  从早饭到午饭,收拾屋子洗衣裳,缝缝补补,甚至还修补了家里的灯笼。

  要说谢嬷嬷原先也不想让她做这么多活儿的,不过是带了点玩闹的心态,是打算叫她做着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样,有点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心情。

  只是当玖荷有模有样从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无缺,甚至她说的缝补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嬷嬷,都收了玩闹之心,对视一眼,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心疼。

  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几分感触,又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玖荷是彻彻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谢嬷嬷也没有原来那么忙了,甚至看门的老谢也能轻松一些,总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

  不过要除了已经故去的齐夫人的配房常嬷嬷。

  转眼出殡已经过去六天了,这天,玖荷做了早饭端去给少爷还有小姐用,因为这头一个月算是热孝,吃得无比的简陋,除了米汤青菜,就是几块豆腐等物。老夫人虽然心疼两个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们多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亏了。

  只是就算这样,两人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玖荷先给小少爷送了饭,端着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听见常嬷嬷道:“要我说还是回京城的好,你母亲是你外祖母最最疼爱的女儿,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儿像是在这儿,给夫人办了丧事之后,穷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汤啃馒头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连我嫂嫂都不肯见了,要我说,不如——”

  玖荷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推了门进去便道:“常嬷嬷慎言,你怎么能说老夫人的不是呢!”

  甚至玖荷也知道,那扇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后头,还有数不清的家丁,只要——

  “你们又在这儿胡闹什么!”

  玖荷惊觉她身边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却又很是威严的声音,她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被走到了身边,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两个从狐假虎威变成抱头逃窜的家丁吸引住了。

  “世……世、世子。”

  吧嗒一声,那两根木棍也掉到了地上。

  “大哥。”那只小名喜鹊的鸟也低了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甜滋滋的叫了一声。

  玖荷皱了皱眉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出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做出一副大肚的模样,还柔声细语的好像要替她伸冤,可是最后却是她亲手送自己上路的。

  而且当日这位世子也在大堂上,猛然间玖荷浑身一颤,背又疼了起来。

  “把这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送去田庄上种地。”这一位世子理都没理那喜鹊,直接处罚了两个家丁。

  玖荷低了低头,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现在她对上睿王一家还太过软弱,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若是动了,将那世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谁放她出来的?将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换了。王府不需要这等门禁不严的婆子。”世子说话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只是更多的却是不容挑衅的威严,“她身边的丫鬟也得换。”

  “大哥!”喜鹊儿的声音有了几分焦急,“这可是后院的事儿。”

  玖荷没有抬头,只是听着世子半晌没出声,忽然他听见一声叹气,“你真以为我想管你?”

  玖荷的心里抖了抖,那边已经传来了喜鹊的哭声。

  只是这哭声……对于一个有弟弟的玖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每次张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假哭!

  玖荷一点都不心软,世子也是一样,他指着喜鹊的脚,“哪一只迈出大门,我就砍了哪一只,你可以试试。”

  哇!这一次听起来是真哭,那只鸟儿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大门里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叫我娘收拾你!”

  世子冷笑了一声,玖荷也是一样,只不过一个笑出声来,一个闷在了心里。

  不过就这么一回,玖荷对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她想起上辈子睿王妃那虚张声势的话来,只是又叹息一声,想必睿王爷还是偏向这一对母女的,否则世子不会管不住她们两个。

  “姑娘,方才——”世子说了这四个字就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来称呼跑进门的那鸟一样,半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用她来代替。

  “她仗势欺人,我定会严加管教,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世子搭救。”说完便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很是着急又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先告辞了。”

  世子似乎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姑娘路上小心。”便也带着身后两个小厮回了王府。

  至始至终,玖荷都没抬起头来,她看不见世子的脸,加之个子又矮,世子自然也只能看见她头顶,还有小半个光滑的额头。

  门里头已经传来了方才那两人的哭喊声,还有毫不留情的板子击打肉身的声音。

  玖荷嘴角翘了翘,又回头看了看门匾上大大的睿王府三个字,转身离开了。

  一路又走到了热热闹闹的闹市区,玖荷伸手摸了摸背,离开睿王府,离开睿王这一家子,她的背再也不疼了,也再也没有那种绝望到了顶点的无力感。

  那只鸟还不到十岁就被教养的这样歹毒,可想而知那睿王妃是什么人了。就算这辈子她不去将军府,她们也定是会找别的替罪羊,况且……她不相信她是死在睿王妃手里的第一个人。

  事情做得那样熟练,一点愧疚都没有,手上毕竟沾了不少鲜血。

  玖荷咬了咬牙,又往自己背上狠狠一按,她是一定会再回来京城的,到时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不管过程再曲折再坎坷,上辈子的仇要报,这辈子……非但不能叫她们继续害人,还要血债血偿!

  至于她这一对父母,想必没了她的供养,两人定能自力更生勤勉持家,连她那便宜弟弟发哥儿也能早早自立,好好当个顶梁柱了。

  玖荷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管怎么说,没了她,他们也不会为了那区区一百两银子断送了性命,也算是报答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养了她这好些年吧。

  玖荷步履轻快的从西门出了京城,下面就是一路往西,有一个名叫平兴的小镇子,那儿就是陶大人的老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她记得京城出来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头有个很大的车马行,南来北往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是因为京城租金太贵,掌柜的索性选了这个地方,不过离京城也不远,来回都很是方便,尤其是对出不起大价钱的百姓来说。

  不过就这么去了还是有点冒险,玖荷现在万分庆幸她上辈子那十几年都在别人家里做工,来来回回的事情听了不少,虽然没有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上路才是最安全的。

  她先去买了两个篮子,又去村民家里买了不少的干笋鸡蛋等物,因为已经到了秋天,这等东西正是最多的时候,置办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二十文钱,还有人送了她不少馒头等干粮。

  提着这两个篮子,玖荷到了车行门口,“掌柜的,我去平兴镇。”她笑眯眯的将两篮子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我姐姐生孩子啦,我娘叫我去看看她。”说着又从篮子里头摸出来一个鸡蛋塞在他手里,“这是给您的,沾沾喜气。”

  坐在柜台后头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被她这笑容感染了,笑道:“正好今天就有要走的,还有两个位置。”

  玖荷痛痛快快的掏了钱袋子出来,问道:“还是跟上半年一样的价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知道这价格肯定是要涨的,毕竟上半年出门的不多,这会儿正是秋收过后大家都有点空闲的时候,她这么说不过是想造成一个她知道行情的印象。

  老头手里捏着鸡蛋,道:“涨了,现在是一百五十文了。不过拉车的牛是新换的,最近天气也好,兴许这一趟不到二十天就能到了。”

  玖荷将铜板给了那老头,从他手里换了一个刻着字儿的木板,那老头又道:“晚上管住,早上管一顿稀饭,还跟以前一样。”

  玖荷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上了外头的牛车。

  上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而且跟她差不多的大的姑娘也有两三个,到了现在,玖荷心里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在那刑部的官员家里,她听了不少比方在律令下头,老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比方这走亲访友,出城是要路引的,尤其是男丁,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送去边疆服役的下场,加上边关大小战争不断,男丁们出门就更加的危险了。但是办路引是要银子的,而且价格不菲,基本上一年出一趟门,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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