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萧玄璟的回忆
萧玄璟回到王府书房,呆坐在书案后,双手抱头,脑海和耳畔全是太后疯狂的笑声和话语。
自他记事,他印象中的母后永远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他要什么,吃什么,玩什么,母后无不依从,亦未对他发过脾气,更未动手打过他。
可长到五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母后似变了个人,不再亲近他。
有次,他从父皇的御书房出来,去了母后那儿,将父皇赏赐的糕点奉给母后,母后不仅没吃,还一掌掀翻了糕点。
那是母后第一次发火,他害怕极了,“母后,儿臣害怕,要母后抱抱。”
他朝母后伸出双手,母后没有和往常一样抱他,哄他,而是狠心将他推开。
他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
屁股很疼。
“母后,母后为何推儿臣?为何不要儿臣?母后……”他哭得愈发凶狠,母后却根本没理会,还说他烦人,骂他是贱种,让人把他拖了出去。
往后的日子,他听到最多的就是母后的谩骂。
母后高兴了,骂他几句,不高兴了,罚他下跪,有时一跪就是一整日。
母后第一次打他,只因他没按时完成学业。
也是那次,他彻底失去了最宠爱他的姨母。
再后来,无论他有没有犯错,只要母后不高兴了,就会拿那条带刺的鞭子抽他。
一下,两下……
十下,二十下……
四十,五十下……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血迹斑斑,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好痛,他不明白母后为何要这么狠心对他……
他不敢哭,害怕再次惹怒母后,会将他活活打死……
然,每次挨完打,母后都会哭着将他抱起来,亲自为他上药,喂他汤药,给他吃他最爱的点心。
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会惹母后不满。
于是,他努力学习,比任何人都加倍努力,只为让母后夸他一句“璟儿好棒”。
母后从来没有说过,他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鞭打。
他请旨去北境历练那日,正好是母后生辰,他带着亲手做的寿礼高高兴兴去母后宫里,半路碰到了二皇兄。
二皇兄抢了他的佛珠,把它扔到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
他想也没想便扑腾跳进了荷花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水底捞送给母后的寿礼,但他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
大口大口的池水呛得他说不出话,张不开眼,他只能胡乱扑腾。
若非有宫人路过,及时下水救他,他恐怕已经淹死。
上了岸,二皇兄笑话他是个废物,笑得很放肆。
不知何时,母后出现了。
他眼巴巴望着母后,希望母后能安慰他一句,等来的却是母后无情的巴掌和谩骂:“废物!”
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的心也和那串佛珠一样,沉入了水底,可当他彻底绝望时,却听到母后说,“别人笑你,欺负你,不会还回去?本宫这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母后的声音一如既往愤怒,毫无感情。
但那一刻,似乎给了他巨大的勇气和决心。
他如疯狗般爬起来,冲向二皇兄,将他按在地上狂揍。
很快,二皇兄被他揍得鼻青脸肿,血泪横流,向他求饶。
等他从二皇兄身上起来,母后已经走了。
后来,他命宫人将佛珠打捞了上来,擦洗干净后亲手送到母后手上。
母后嘴上嫌弃,手却实诚地接了佛珠。
再后来,他去了北境,一去便是十年。
父皇驾崩,皇兄登基,他回京摄政,除父皇薨逝的第二日,母后再没打骂过他。
他亦发现,母后日日不离手的佛珠是他做的那条,他以为,母后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磨炼他。
天下哪有母不爱子的。
母后亦如是。
是以,他决定迎娶阿宁为妻时,他希望得到母后的认可,没想到母后不仅不同意,还逼他服下了要命的剧毒。
母后不知阿宁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有怨,所以君倾城告状那日,母后再次对他施以鞭刑,他甚至动了杀心。
可……当母后替他上药,为他落泪,他又看不懂母后的心。
如今真相大白,太后曾做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萧玄璟却发现他仍旧看不透太后的心,亦或者说,他不知自己该恨谁。
萧玄璟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又将密信拿起来默读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黑,萧玄璟才走出书房。
不过,他并未找贺栀宁和孩子,而是去了城北的王陵。
他跪在梁凤的墓前,盯着墓碑上醒目的‘梁凰’二字,久久才低唤:“姨母……”
过了会,萧玄璟似觉得不妥,换了个称呼,“母后……”
他捏紧了拳头,声音干涩。
又盯了墓碑许久,萧玄璟忽然将脑袋埋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母后,您告诉儿臣,儿臣到底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透着哽咽,亦夹杂着些烦躁。
从前,萧玄璟只会想起太后对他不好的事,给他下毒,谋害他妻儿……现在真相大白于天,他忆起的却是太后教他如何变得强大,教他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亦或是那丁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被六皇兄、八皇兄、十一皇兄群殴时,他鼻青脸肿地找母后告状,希望得母后心疼,母后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他没用,骂他废物,可事后,还是让容姑姑送来了上好的消肿药膏。
被七皇兄陷害在家宴上出丑时,母后故意跟容姑姑说起七皇兄最怕的是老鼠,当晚,他抓了十几只老鼠塞进了七皇兄被窝,七皇兄吓得大病一场,从此见着他都绕道走。
还有……
萧玄璟不愿主动回忆,某些记忆却如潮涌而来,无法遏制。
他无可否认,记忆中这个唤了二十多年的假母后,比他的生身母后还要深刻。
翌日,贺栀宁才发现萧玄璟一夜未归。
以为他入宫了,打算去宫里寻他,刚换好衣服,就见萧玄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发髻凌乱,灰头土脸,看上去十分狼狈。
“你昨晚去哪儿了?”贺栀宁急忙抓着他的胳膊,前前后后细细检查,“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可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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