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灵书店(1)
十一月一日,晚秋,樊洛正在举办他的第三次画展。
斜晖在画板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后滴答滴答,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淹没了松软的草地,涌向樊洛。
金色浪涛撞上他的脚后跟,飞溅到他的裤脚上。
19岁的樊洛转过身,冲刚来的观众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我的画展。”
这场户外画展的主题是“逃!逃!逃!”画展上每一幅画都是一场逃离,形形色色的面孔撕开画纸,从二次元逃到三次元,从地球表面逃进下水道,从太空逃回地球……
来的人非常多,远超过樊洛的预料,他觉得一定是主题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和新来的观众打过招呼后,樊洛穿过人群,走到远处的大树下,拿出手机,点开之前保存的书签,打开了网文论坛“写就完事了”。
加载完毕后,页面上仍然是之前看到的那个问题——
『您认为纸片人有人权吗?』
○有
○没有
樊洛刷新了几次,全都一样。
他手指在两个选项上犹豫,然后退出论坛,点开了一个q群。
群名:纸片人破壁计划
成员:8人
除了樊洛,其他人头像都是灰色的。往上滑动,这几天群内只有他一个人在发言。
樊洛又一次在群内问:“有人吗?你们都去哪儿了?”
随后他看向不远处。
母亲和继父正在热情地招待他的观众,年幼的弟弟妹妹也在有模有样地接待同龄的孩童。
有几个观众正一起离开画展,他们中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樊洛感觉他们的背影有点眼熟,但却没心思细想。
五分钟之后,q群依然死一般寂静。
樊洛再次给群成员之一,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樊颂文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而后他回到论坛,在问题加载完之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没有
一刹那,无数文字从手机屏幕里飞了出来,迎面扑向樊洛,瞬间将他吞没。
随后,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欢迎进入文字游戏。】
【副本重置中……】
【第018组写手即将展开剧情……】
转眼间,樊洛被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本书从远处飞来,拖着微弱的光辉,绕着他飞了一圈。在那微光的照明下,樊洛发现自己身处几个书架之间,周围每个书架都摆满了书,每本书都渗着血。而且他身上的衣服发生了变化,之前他穿着妈妈帮忙搭配的简约秋装,现在变成了白衬衣加短款西装背带裤,头上还多了一顶画家帽,好像限定身份似的。
樊洛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中暑产生了幻觉——虽然已经是深秋了。
那本发着光的书飞向远方,又回过头来,似乎示意他跟上。
樊洛跟着那本书往前走,看到几个人和他一样,一脸茫然地从其他书架间走了出来。他们中有男有女,都很年轻。他数了一下,加上自己一共七人,众人面面相觑,全都满脸错愕。
突然到了陌生环境,樊洛立刻四处走动观察四周的情况,这似乎是一个废弃书店,规模中等。在每个分区上都挂着红底白字的分类指示牌。丧尸、僵尸、山村怪谈、猛鬼……好像全是恐怖小说。整个书店的屋顶、墙壁,地板上都喷溅着大量的血迹,看起来很惊悚。
此刻他们位于二楼,书店里阴暗密闭,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中。书架分区域错落地放置着,上面生着许多蜘蛛网,还有黑绿色的不明黏液。
一道较为宽的大理石瓷砖楼梯通往一楼,底下一片黑暗,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藏着很多东西。
两层楼都有电子屏,上面滚动着今日推荐的红色书名。
简单地观察完之后樊洛很快回归大部队。
脖子上挂着头戴式猫耳红光耳机的男人最后一个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扫了众人一眼,挥手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嗨,人齐了吗?咦……怎么才八个?有老手吗?”
“这是哪里?什么情况?你们又是谁?”樊洛对面的白衣女孩问出了其他所有人的疑惑。
“都是新人啊?”耳机男眉头一皱,“真倒霉。”
随后他不耐烦地解释道:“都是点链接进来的吧?无限流看过没?你们现在被拉进小说世界了,这是一个拿命写文的游戏。系统说啥你们照做就行了,等会儿自求多福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穿着围裙,拿着半截胡萝卜的微胖男人急切地说:“什么无限流?我没看过!这这这……这从哪儿出去啊?我正在给孩子们炖汤呢!”
正说着,他手上的胡萝卜突然烂成了一包红色虫子,涌向他的手。
“啊啊啊!”男人惊恐地叫着,疯狂甩手,将那虫子摔到了地上,众人连忙各自躲闪。
密密麻麻的虫子快速蠕动到书架底下,男人拼命搓自己的手,大步往楼梯口那边走去,边走边回头问:“谁跟我一起下去?门好像在一楼!”
有两个女孩跟了过去,但三个人很快发出惊叫,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下面……下面有东西!!有鬼!有鬼啊!全是鬼!”围裙男直接冲到耳机男身边,紧紧地扒着他,“同学!我们要怎么做啊同学?!”
耳机男十分嫌弃,一把将他推开,大吼一声:“冷静点!”
围裙男吓得抱头蹲地,开始自我催眠:“好好,我冷静!冷静!”
无限流樊洛是看过的,他那作家父亲的代表作《无尽诡途》就是无限流,但樊洛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入无限世界。不过基于最近发生的诡异之事,他倒是不难接受。
樊洛怀疑爸爸和群里其他几个作家也进入了这个世界。
他朝耳机男问:“请问这个世界是何时诞生的?或者说,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怎么知道?”耳机男不耐烦道,“反正我是从半个月前进来的。”
“半个月前……”樊洛低声喃喃,若有所思。
半个月前那个八人群还一切正常,这个时间似乎不能作为参考。
他接着问:“那,我们是身体进来了,还是灵魂进来了?”
“啧,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耳机男皱起眉头,“不要仗着长得可爱就以为我会对你多点耐心好吗?咱们是意识进来了,身体还在外面呢。”
意识进来,比身体突然人间蒸发要好。但樊洛还是担心自己在画展上突然昏倒,母亲和继父会被吓到,于是又问:“通关之后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关心的。
“能啊,通关之后可以从休息站出去,5天后再继续下一关。”耳机男整理了一下被围裙男扯皱的衣服,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樊洛,嗤笑道,“不过你这小身板……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我看着够呛。哎——怎么看你有点眼熟,你是主播吗?”
樊洛倒也直播过,但正式职业是画家。他从小喜欢画画,母亲在他小时候就为他注册了社交账号,发他的画作,记录他的成长。他画风独特,技法成熟,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参加过国内外各种艺术展,年纪轻轻已经出版了数本画集,也办了几次画展。他微博上有八百万粉丝,经常受邀为热门ip画图,在网络上知名度很高。
粉丝们都说他画的和长得一样好看。
樊洛176的个头,身材单薄,皮肤白皙,遗传母亲的漂亮桃花眼。虽然他已经在美院念大二了,但老被认成高中生。他长着一张经常被街坊邻居学长学姐捏的清秀圆脸,面儿上稚气未脱,看起来软萌好捏。新学期他刚染了一头脏橘色的头发,整天炸毛,脑袋后面还扎了一个小揪,兔子尾巴似的。
他外表看起来的确像是很容易被吓哭的样子。
“真的……很吓人吗?”他抿了一下嘴唇,紧张地问。
“吓不吓人倒是其次,”耳机男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令人难忘的记忆,露出一种牙酸的表情,“主要是……会死人的!”
樊洛弯起嘴角,那张极具欺诈性的可爱脸庞露出期待的神色:“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画什么。”
“画?”耳机男用惊讶的眼神看他,“你神经病吗?”
樊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或许?”
耳机男盯着他的脸:“你到底是不是主播?我好像在我妹妹电脑上看过你。”
“这个么……”樊洛侧过身,修长的手指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主业直播打恐怖游戏,副业直播画画,不知道令妹看的是我哪项业务?”
他话音刚落。书店的广播突然响了。
【欢迎来到幽灵书店,我是您的写作助手3000——
今天,你阅读了吗?
请所有写手于10秒内挑选出自己喜欢的书,而后阅读30分钟。
请注意:
1,阅读中禁止大声喧哗。
2,书店内禁止饮食、禁止使用明火。
3,阅读不够,寿命来凑。】
耳机男急忙扑向书架,快速抽出一本书。看他神色慌张,其他人也纷纷照做。
樊洛先前手上已经拿了一本,他翻过来一看,封面赫然是一具生动的腐尸,硕大死人眼配上尖锐鲨鱼嘴,鬼东西还挺别致。
耳机男翻开书,嘟囔了一句:“怎么人没到齐就开始了?不是还差一个人吗?”
十秒倒计时结束,樊洛忍着恶心翻开被血水泡软的书页,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正要开始阅读,旁边书架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樊洛扭头,只见一个身材单薄的男生跌坐在地,几只蝙蝠从书籍封面上飞出来,扑向他,男生一边惊恐地叫着一边慌乱后退。
樊洛注意到,二楼的电子屏上出现了分贝监测。
当前分贝:70db
广播出声提醒:【请保持安静。】
蝙蝠的爪子突然刺入了男生的双眼,他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根本没办法安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樊洛见状立刻三两步走过去,抡起手里的书,狠狠拍向蝙蝠!
几只蝙蝠四散而逃,回到了书籍封面上,其中一只的爪子上多了一对眼珠,那眼珠充满血丝,竟然还在滴溜溜地转动。
“救我!救救我!”男生撕心裂肺地痛叫着,捂着血淋淋的脸连滚带爬往外跑。
电子屏上分贝直接飙升到100db!
广播发出急促的声音:【警告!警告!请保持安静!】
男生刚冲出去没几步就猛地撞上了一旁的书架,那一片的书架连环倒塌,哐哐当当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整个人跌进了书堆里,惊醒了一大堆怪物。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各自躲避怪物。
广播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
【写手耿飞于书店内大声喧哗,写作生涯提前结束。】
下一瞬,那叫耿飞的男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杂乱的书堆里拎了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到他的四肢被快速折成了夸张的角度。
耿飞痛得张大了嘴巴,却仿佛被割断了声带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无形的大手又猛地将他拦腰折断,随后以极快的手法将一个大活人折成了一本书籍。
这一幕令所有人毛骨悚然。
起初众人还能辨别出男生的脸庞和肢体,但很快他的身体迅速纸质化,只有封面清晰地保留着他临死前的痛苦面容。
接着广播又用激昂热烈的声音宣布:
【完结撒花~】
“嘭”的一声轻响,空中爆开了绚烂的礼花,像是盛大庆典一般,那礼花洋洋洒洒落在了众人身上。
离得最近的女孩呆滞了三秒,而后突然扔下手中的书,闯过纷纷扬扬的礼花碎片,尖叫着往楼下跑。
【当前分贝:110db】
【警告!请保持安静!】
“嘘——”樊洛连忙伸手去拉她,想捂住她的嘴,却被女孩一把推开。
她径直冲向楼梯口,中途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滚到了一楼,又慌忙爬起来,冲向紧闭的大门,口中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写手项钰于书店内大声喧哗,写作生涯提前结束。】
【完结撒花~!】
樊洛冲到楼梯口时,女孩已经被同样的手法折成了书。
一楼同样爆开了五颜六色的礼花。
两本人体折叠而成的书飞到了二楼的书架上,被无形的手摆放得整整齐齐。
新鲜的,温热的血液从书里流淌出来。
广播声音变得柔和:【请其他人继续阅读。】
剩下众人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吱声。耳机男马上在旁边哗啦啦翻书,
樊洛拿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他环顾周围,也不知道这么多书里面是不是有很多都是其他玩家被折叠而成……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礼花,深吸一口气,低声提醒其他新人:“看书,注意分贝。”
此时电子屏上的分贝降到了30db。
他翻开自己之前挑选的那本,看到书的上面悬着一个倒计时。
现在是:29:56。
虽然想在副本里获取绘画灵感,但樊洛也知道只有活下去才能办正事。
这书已经被血水泡发了,部分文字模糊不清。他一边翻书一边留意其他人,那个微胖的围裙男缩在耳机男脚边,身下湿了一大片,几个女生躲在桌子下挤成一团,抖得桌子咯吱咯吱响,其他人他看不太清。
看了没几分钟,在他翻书的时候,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樊洛低头,发现是腐尸从他的封面上掉了下去,摔得身首异处,脑袋滚到了走廊上,身体还留在他面前。
生满蛆虫的双手抓住了他的小腿,他虽然不怕死尸,但非常恶心这些密集细小的虫子,连忙甩开那双烂手,换地方看书。
其他人也被自己选的书里的怪物缠住了,个个手忙脚乱,但众人已经有了教训,就算被女鬼贴脸也不敢出声。
二楼一阵鸡飞狗跳,樊洛发现那电子屏上的分贝只监测人声,并不监测人搞出来的动静,于是便拎起一把塑料椅子,放心大胆地将追着自己的腐尸砸到了一楼。
腐尸摔成了好几块,很快回到了书的封面上,还在冲樊洛龇牙咧嘴。
樊洛屈起白皙的手指狠狠地弹了一下封面上腐尸的额头,它惨叫一声,终于消停。随后樊洛一边躲避其他怪物的攻击,一边抓紧时间看书。
这30分钟,对于初次进副本的新手来说简直比三千年还要长。
好不容易撑到了27分钟,只剩最后3分钟时,一只高樊洛两个头的血尸从生锈的大风扇上跳了下来,给了他一个惊喜。
樊洛判断自己的瘦胳膊瘦腿打不过他,便开始四处找椅子。他一边跑一边快速翻书。
跑着跑着,有个交互标志一闪而过。樊洛连忙倒回去,在血水中发现了一只涂鸦笔。
他将笔捡起来。
这支笔的笔尖吸够了血水,十分水润。
血尸已经扑到了眼前,樊洛被逼到了角落,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
清澈的眼眸映出血尸狰狞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挥舞马克笔,企图挡住血尸的攻击。
他寻思着,画一张符篆对付着玩意儿行不行?可是自己没学过玄学,没有祖师爷保佑,不知道有没有用?
管他呢,开局一支笔,莽就完事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快速凭着记忆胡乱在血尸血糊糊的胸前画过往看过的符篆。
就在他画成的那一刻,符篆突然亮起了红光,瞬间将血尸炸成了红色肉沫。
樊洛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喷了一身。
——这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他浓密的睫毛颤抖,屏着呼吸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而后艰难地睁开眼睛。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您激活高阶异能·涂画天地。】
【该异能每本书仅可使用三次,请谨慎分配。】
【请注意:该异能为“不练就废”类,必须保持每日一画才能正常使用。】
【祝您画得开心~】
“每日一画?”樊洛人麻了。
在现实中被画画压垮也就算了,为什么都无限流了还要每日一画?!有病是吧?
他攥了手中的笔,如同拿着利剑一般,对准眼前的骷髅,从头往下,狠狠一划。
与此同时他口中怒骂:“画尼玛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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