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冲喜
侍卫下去许久都没有动静,顾锦瑟下意识去拉着绳索,其他人合力,一口气将人拉了出来。
拉出来都是尸体。
明祎脸色大变,捂住口鼻,拉着靠近顾锦瑟后退数步,然而拉绳子的侍卫都开始呕吐起来。
顾锦瑟离得远些,未曾有反应,明祎立即说道:“去找赤玫,带上面巾,捂住口鼻,封锁霍府,审问霍寂。”
顾锦瑟心里骂娘,但见明祎将自己护在身后,心里登时就暖了。明祎塞给她一方帕子,两人紧急后退,不仅她们退,其他侍卫也退得远远的。
一时间,湖畔前风声鹤唳。
中毒的侍卫倒地抽搐,同伴想去扶持,明祎大声呵斥:“不准上前。”
“丞相!”
“丞相!”
数声疾呼,看着昔日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心里格外难过。明祎泰山处之,一再呵斥不准上前,又不忘看向顾锦瑟。
片刻过去,顾锦瑟脸色发白,看人眼中也是迷离。明祎下意识想要远离,心中柔情却又按住自己,伸手去摸她。
顾锦瑟避开她的触碰,道:“你离我远一些。”
“晚了。”明祎语气凉薄。
“方才你劝旁人是那么严厉,轮到自己就不成了?”顾锦瑟问道。
明祎看着她,那张脸几近透明,那股生机似乎在慢慢消失,“因为他们的命是父母的,而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力掌控自己的生命。他们不成。”
“明祎,你直接说你的孤儿不就好了。”顾锦瑟冷笑,扬首看着明月,心忽而宁静下来,从未想到自己面对死亡会这么平静。
面前摆了十几具尸体,方才还是有说有笑,自己叮嘱他们小心些。
前后差距带来一股巨大的冲击。
明月凌空,亦如往昔,似乎从未没有过变化。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肺腑似有堵塞,呼吸都有些困难,头也跟着有些晕眩。她望着明祎,怔怔说道:“明相,你说霍寂究竟要什么呢?阿鬼是不是已经没有了。”
少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而来,那么虚弱无力。明祎突然慌了神,有那么一瞬间,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就像多年前阿娘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她忍住恐慌去握住顾锦瑟的手,“阿瑟。”
“嗯?”顾锦瑟蓦地抬首,看着明祎紧张的神色,莫名笑了,好狗血的剧情,不过,人生本来就是在狗血中度过,要么平淡一生、要么跌宕起伏,一生不宁。
明祎面色苍白,气息微颤,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温柔,“你想睡觉吗?”
“不想,我想看着霍寂死,我觉得我们落入他的圈套了,从银庄前初见开始,我们就着道了。”顾锦瑟愧疚,枉费自己这么得意,到头来不过是主动钻入对方的圈套里。
愚蠢。
明祎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静静等着赤玫过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赤玫盼来,赤玫先将两只香囊递给丞相与顾主事,接着,将剩下几个递给重要将领,接着,自己先替顾锦瑟诊脉。
“是毒气。吸入者,呼吸停滞,当即就会毒发。顾主事靠得远了些、但我不能确定会解毒。”赤玫自问自《丞相说她怀孕了》,牢记网址:m1答。
明祎不敢问了,更不敢打扰她诊脉。
赤玫一视同仁,先替顾锦瑟诊脉,开药,再去看其他患者,转身的时候提醒明祎:“明相离她远些,会传染。”
顾锦瑟主动避开明祎,小声小气开口:“你二十七岁,我十七岁,你跟着我一道死了,很不划算的。”
“你是不是算数不好,算反了。”明祎没好气地瞪着她。
顾锦瑟吐吐舌头,脑袋一阵晕眩,莫名说一句:“你别告诉我阿娘。”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去相府治病。”明祎看着少女虚弱之时仍旧想着顾夫人,母慈子孝。
“不,我要去见霍寂。”顾锦瑟倔强,伸手攥拳,装出有力气的模样,“我好好的呢,你在这里住持,我去见霍寂。”
明祎拗不过她,点了百余人跟随,又询问赤玫顾锦瑟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中毒了,一时死不了,我解不了毒,去找霍寂也是一种办法。”赤玫忙得直不起腰,“这股毒气来得猛,我会想办法去除地下室的毒气,下面肯定有情况。”
霍寂许是在算计顾锦瑟,亦或许是在保护地下室里的东西。
顾锦瑟忍着难受去见霍寂。
霍寂被绑在木架上,已然遭过刑罚了。若在以往,顾锦瑟肯定会呵斥明祎不公。现在,她觉得这些鞭子太便宜对方了。
屏退所有人,她走到明祎身前,对方忽而笑了,龇牙咧嘴,笑容可憎。
刑部阴森,烛火黯淡,顾锦瑟的影子被拉至颀长,霍寂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先开口:“顾锦瑟。”
顾锦瑟没有开口,霍寂大笑,脖子上的血口开裂,鲜血直流,顾锦瑟吓得后退一步。霍寂大笑,道:“我去岁见过顾锦桓,他与你差别太大了,他见到漂亮女子挪不开眼睛,你们相貌一样,气质差得太多了。”
顾锦瑟憋着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锦瑟,你顶替顾锦桓的名字,我从未告诉过别人,我对你,不好吗?”霍寂盯着她,神色阴鸷。
顾锦瑟浑身颤抖,冷冷说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杀了那么多小姑娘,你要怎么做。”
霍寂双手被绑,浑身不得动弹,一双眼睛似乎都要瞪了出来,顾锦瑟吸了口气,“你要用她们的命,换你女儿的命,对吗?”
霍寂脸色变了,双手挣扎,绑着的铁链跟着作响,几欲要挣开,“顾锦瑟、顾锦瑟,你很快就要死了,你死,她就活了。”
“你死、她就活了……”
“你死、她就活了……”
顾锦瑟脸色大变,果然,地下是针对她的。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天各有命,你应该从霍家着手,她们的命在你手中,二十个人的命换你女儿一人的命,你何其残忍。”
“她们该死、你也该死,你很快就要死了……”霍寂张狂,仰天大笑,很是得意。
“你女儿是去年六月初八出生的吗?”顾锦瑟忽而发问,她不懂五行验算,十六年或许是一个循环,都是阴时。
霍寂冷笑,“你知晓又怎么样?”
“我会找到你的女儿的。”顾锦瑟微微一笑,“你不肯说出解药也成,我会将你的女儿也送进假山之下,她的身子孱弱,相信不出片刻就会死了,或者她死了,我会将她挫骨扬灰,横竖我都要死了,拉着一起做垫背。我无妨,我死后,顾家子嗣昌盛,我阿爹还能生呢。”
“顾锦瑟……”霍寂大叫,整个人都开始挣扎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我要举报你女扮男装代弟参加考试。”
“是吗?你还能见到陛下吗?”顾锦瑟温柔地笑了,“我会让霍家所有人陪葬,疱坟鞭尸,你爹的尸体挖出来,悬挂城楼,日夜暴晒。霍寂,你可以死,你爹会死不安宁。”
“顾锦瑟,你的心怎么那么歹毒,你们顾家人都该死……”霍寂气得浑身发抖。
顾锦瑟冷笑,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说这么恶毒的话。霍寂迷信,就逮着他的软肋刺激。
她累了,匆匆离开大牢。
回到马车,吞吞送了药过来,“温度刚好呢。”
顾锦瑟疲惫,就着她的手喝了汤药,脑袋愈发晕眩了。
“吞吞,你告诉明相去找霍寂的女儿,要快。”
“好,晓得了。”吞吞点了点头。
顾锦瑟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顾锦瑟睡梦间被灌了些药,迷迷糊糊间似见到阿娘,又似见到明祎,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依旧是黑色的。
灯火摇曳,光色朦胧,犹带着稚气的疲惫的面容上神色温柔,顾锦瑟睁开眼睛,“明相。”
明祎微笑:“醒啦,地下室内的毒气解除了,下面藏着十九具尸体。”
“霍寂的孩子呢?”顾锦瑟追问。
明祎说道:“地下室连接另外一间地下室,孩子就在里面,已经死了。霍寂身上的阴气,就是孩子身上来的。霍寂不甘心自己的女儿死了,试图换命,地下室摆了五行之道,而你是最后的命门。”
“霍寂已然疯狂,自己的亲兄弟死了、女儿死了,心里刺激太大。”
顾锦瑟松了口气,闭着眼睛打哈欠,“结束就好。”
“顾锦瑟,我们早些成亲吧。定了三日后。”明祎忽而开口,眼神闪烁。
顾锦瑟蓦地又睁开眼睛,对面的女子温柔端庄,半旧的青色裙裳,夏日里透着清爽。人刚醒来,她的脑子有些混乱,“是冲喜吗?”
“冲喜是什么?”明祎明知故问。
顾锦瑟看着她,人皆爱美,看着美人,心口都觉得舒服多了,她觉得累,浑身无力,不得不开口:“我累了,不想说这件事。”
冲喜?好迷信哦。
顾锦瑟躲进被子里,明祎笑吟吟道:“我觉得不累,阿瑟,说一说,你不同意吗?”
“不同意。”顾锦瑟蒙着脑袋,心中酸涩。
明祎忽而说道:“阿瑟,遇见你后,我运气好了许多。你的运气坏了许多,嗯、有你在,我的仕途很顺。”
顾锦瑟沉默,不说话。
“阿瑟,我与你母亲说过了,婚期提前。你反对也没有用,我们都已经商议好了,陛下也会回来,替我们住持亲事。”明祎微笑,语气轻缓,似乎在说着家常事情,心中舒坦,继续说道:“阿瑟,我未曾想到陛下会回来。”
“你可知、我有多恨他!”
被子里虚弱的人探首,触见明祎面上再是温和不过的神色后,心突然就难受起来。
“我恨他,却又捧着他。阿瑟,我在想,总有一日,我会手刃了他。”
顾锦瑟怕得从床上爬了起来,“你疯了吗?”
“你好啦,起来喝汤,我说笑呢。”明祎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脸蛋,“你昏睡的时候,我拟了份协议,你看看,若是可以,签字就可,我们就是盟友了。”
嘴上说是盟友,手却摸来摸去。顾锦瑟气得脸色发白,“我不和你成亲,你就是霸王条约。”
明祎淡然道:“你阿娘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有反驳的余地。”
顾锦瑟:“……”好生气。
明祎摸摸病人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在床上挥拳的人。
挥过一阵拳后,赤玫进来诊脉,顾锦瑟急忙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赤玫惊讶:“您为何这么问呢?”
“我若不是要死了,你家丞相怎么会让我急着成婚呢?”顾锦瑟抓住她的手追问。
赤玫说道:“属下不知了,霍家事毕,明相让金陵虞家顶替了霍家的皇商身份,顾夫人很高兴,听闻舅老爷也会入京,您也该高兴才是。”
顾锦瑟眉梢微扬,“我不会死,对不对?”
赤玫点头。
顾锦瑟放下心来,接下来休养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过几日,就觉得精神气力都恢复过来。
亲事没让她沾手,明祎腾出手去操持,期间,德妃临门。
顾锦瑟住在相府养病,准备午后回顾家,闻言德妃来了,不好躲在卧房,由婢女扶着去见客。
刚至廊下,就见到四五名容貌惊人的婢女,搁在现代,回头率百分之百。
她就看了一眼,婢女就齐齐看向她,面含微笑,似花般含羞带放。
顾锦瑟:“……”这么光明正大的放电,似乎大不好。
她紧急避开,捂住眼睛越过几人,婢女们对你喊了一句:“顾主事来了。”
顾锦瑟略有些尴尬,跨过门槛入内,朝着德妃见礼。
德妃看着清秀郎君,面容一喜,说道:“顾主事这回破了大案子,陛下必会有重赏,听说你身子不好,我特选了两名会医理的婢女送于你,身子该好好调养,尤其是你这么小,更该珍惜自己的身子。”
明祎不喜,对面的少女更是呆了呆,似乎还没听懂,想来也是,顾家门户干净,顾止不纳妾,顾锦瑟都不知晓什么是“塞女人”。
明祎并不言语,静静的等着少女。
顾锦瑟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的抛媚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您这是让我纳妾吗?”
“顾主事,你曲解本宫的意思了,不瞒你说,我是明相的亲姨娘,我来是看看那里安排不妥。你也知晓,明相忙,怕是无暇分身。”德妃解释道。
顾锦瑟恍然大悟,“您就是那位逼死亲阿姐后踩着阿姐的尸体成为德妃娘娘,然后多年没动一步的明相亲姨娘。”
德妃神情窘迫,恨得不信,浑身发抖,“顾主事,你说的什么话,告诉陛下,我治你大不敬之罪。”
“别别别,臣错了。”顾锦瑟道歉,故作委屈道:“我听人说的,当年陛下与赵家大姑娘、威远将军之妻互生爱慕,后来,大姑娘被您逼死后,陛下对赵家愧疚,便将您当作大姑娘来弥补,您这不就是踩着大姑娘的尸体成为德妃的。”
明相藏着掖着是不愿计较,她不同。
德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忘了生气,一时间不知该信还是不信,转而去看明祎。明祎稳若泰山,并没有阻止顾主事说话的意思。
顷刻间,德妃瘫软在椅子上,顾锦瑟哀叹一声:“德妃娘娘,您长得确实好看,但比赵家大姑娘、我家岳母,还是差了些,不然陛下怎么会掠夺臣妻也不要您呢。”
明祎抿唇,端起凉茶抿了口,淡淡道:“德妃娘娘,您该回去了,此事若搬到陛下面前,你连最后一点恩宠都没有了。”
顾锦瑟点头,对对对,不然你连替身都做不了。
“本宫不信。”德妃拍案而起,“陛下对本宫情深意切,你母亲自甘堕落,岂可诬陷陛下。”
顾锦瑟哀叹,陛下就是个狗男人,你为什么要信狗男人的话呢。
她没有说,这话容易挨骂,她闭紧嘴巴。明祎心潮起伏,不得不说道:“那盒珍珠是我母亲死后送到赵家。我行事狂妄,陛下素来恩宠,你以为陛下是喜欢我吗?”
不,陛下是满心愧疚。
德妃脸色发白,唇角蠕动,整个人似风中落叶。顾锦瑟哀叹一句,道:“德妃,你不过是你姐姐的替身罢了。”
“够了,本宫不信你的胡言乱语阿,攀诬陛下是大罪,本宫、本宫要上告陛下。”德妃发狂,发髻上的华胜轻摇,眼中淬出一抹狠毒,恨不得吞了明祎,“明祎,你休要给你母亲说些大话,自甘堕落的人,可耻、可耻。”
顾锦瑟板着脸,“你在这里质问明相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去自己问问陛下,您就问陛下:可曾记得赵家大姑娘。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在怕什么?你”
“她在害怕此事一旦成真,她连最后的恩宠都将消失了,害怕呢。”明祎接过话。
顾锦瑟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得也是,德妃娘娘身子不好,两位调理身子的婢女、您还是带回去为好,臣身子好得很。”
德妃气得凝结,一句话都说不出话,当场拂袖离开。
顾锦瑟笑了,相爱陛下的爱情,不如去问问母猪能不能上树。
出了口恶气,她松了口气,气息均匀后忽而脑袋一沉,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明祎上前扶住她,“送你回家,两日后,我们便成亲了。”
“丞相,我觉得你在办冲喜的亲事。”顾锦瑟无奈的叹了口气,美人窝淬了砒霜毒药,她还是陷了进去。
明祎冷笑,“我不会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顾锦瑟欲反驳,明祎拉着她的手:“顾主事,我送你回家。”
“你刚还喊我阿瑟的,你又变了。”顾锦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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