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4
14
“什么牌子?”
“啊?”
周语茉抬起食指指了下我,吐出一个字“烟。”
“啊?”我揪起自己的衣领,仔细闻,并没有闻到任何烟的味道。
“你抽烟吧?什么牌子?”
我坏笑,掩饰自己的紧张:“怎么,你想抽?”
我总爱试探她,想教她变坏,想把她从天上拉下来,和我一起坠入地狱。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低下头,无视我的话,而是真挚地看着我:“我可以看看吗?”
我轻叹一口气,打开衣柜,从底下的夹层最里面掏出一盒软包的香烟,递给她。
她边端详边给我讲述:“以前,我以为这些东西都带着刺,非常危险。过年的时候,哥哥回来陪我放花炮,忘了带香,就用烟帮我点。”
我看着她幼小细嫩如藕芽的手指,剥开软包上面的铝箔纸,揪出一根细细的烟,放在鼻前闻,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找寻最佳位置。
“那是最没办法的办法,我只能妥协,所以,平时我都是能远就远的,我说和烟。”她的小白手夹着烟,朝前一抬,很有模样,像个老烟枪。
“怎么样?像吗?”
我很紧张,害怕她真的要抽,所以顾不上琢磨她想表达什么,反应便迟疑了。
“我问你像不像?以前,我总拿手指饼干假装,还故意一点一点把饼干咬短。”
她将烟嘴放到嘴里,吸一口气,然后拿开,再吹一口气。
我看着她,像是她在悬崖边,深一脚浅一脚,左一下又一下,挑战我的神经,她还得意地问:“要不要跳下去?要不要跳下去?”
我抢过来,正色道:“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我将烟重新塞回去,她吻过的烟嘴有轻微的湿润,只一下,短暂擦过我的指尖。我错了,我不该让她问烟的事,更不该将烟递给她。
她撇嘴,像在妥协:“戒了吧。”
我将烟放好,背着身正关柜门:“我没瘾,只是偶尔,极其偶尔。”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补了句:“对身体不好。”
我没回话,默默点了头。
叫一个叛逆少女戒烟,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饿了吧?高压锅还是太慢。”爷爷围着围裙,敲了两下门,不等我们应,便迫不及待地说。
“恩,这就来,谢谢爷爷。”
回应爷爷,她总是很积极。声音里糖分很高,能让老人家一秒高兴。
我鄙视她,如此谄媚,她向我吐舌头,说我幼稚。
推开门,肉香味扑面而来,爷爷擅长炖肉,在我看来是他唯一的优点。
但我没想到,桌上满满都是菜,炖牛肉,炖羊肉,肉皮冻,炒藕片,炒青笋,糖拌西红柿,摊鸡蛋饼。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在爷爷家住以来,最丰盛的一餐。
我惊讶的眼珠子快掉下来,我瞪着爷爷,此时,不是他装糊涂就能躲过的,他心虚地低下头,像是犯了错被抓包,他弱弱地解释:“她不是你同学嘛?招待同学,应当丰盛些。”
“哼。”
我信你个鬼!周语茉没出息,爷爷,更没出息!
周语茉还没有坐上餐桌,便大夸特夸,“爷爷,好香啊,爷爷好厉害!这完全是五星饭店的水准呀!这肉皮冻可以直接卖了!看上去就好吃!小存也太幸福了吧!”
她那浮夸的表情让我恶心!我翻白眼!恨不得把白眼一直挂天上!
你明明不爱吃肥肉的好吗?对着炖羊肉上面浮着的一层油,还能声情并茂地说你爱吃,想吃,吃不够。
我可真是服你了,周语茉,你能再虚伪点吗?!
不过讲真,无论是炖羊肉,还是炖牛肉,都超级好吃,超级软烂,超级香,不吃米饭,我都能干三大碗。
我被食物堵了嘴,周语茉却越说越带劲。
“爷爷,小存学习可好了!人又好!又漂亮!同学老师都特别喜欢她!”
怎么突然开始说我了?随便吧,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吃我的肉,我把肉都吃光,一块也不给你剩,叫你像只花孔雀,那么爱现!
“哦,是么?我倒还真不知道。”
“真的!爷爷你可不知道,小存还拿了数奥金奖,老师说,那个奖全学校,全市都拿不了十个!她还有运动细胞,跑步,篮球,铅球,跳远都特别厉害。”
“那这么说,她全能了?”
“岂止全能!简直就是超人!还特别酷,冷酷,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这要是我的孙女,我能天天乐死!”
你大爷,周语茉!夸那么多,就为了这一句是吧!
我又舀了一勺肉,我发誓,我一块都不会给你剩!一个渣渣都不留,你等着哭吧,周语茉。
爷爷看看我,又看看她,哈哈笑了:“是吗?我觉得你也不错,你有发现美的眼睛。”
周语茉给我补了果汁,继续跟爷爷说:“不是啊,是阳光太刺眼了,想不看都不行。”
爷爷哈哈笑,频频点头:“好吧,那你就羡慕我吧,我有这么一个好孙女!”
我夹肉的筷子停在半空,心也像被重击了一下,正中靶心,涌起一股酸涩。
周语茉端起我的碗,去接我的肉,笑着回爷爷:“我不羡慕,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爷爷哈哈笑。
我沉默地接过碗,沉默地吃起肉,肉不再有味道。
周语茉还在夸我,从我走路的姿势,从我读书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什么都要夸,夸到我都不确定她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但她没有停止的意思,她夸得好多细节,在我看来根本不能称之为优点,但是她却满眼放光,全神贯注,神情激动。好像那是全世界最好的存在,没有人能拒绝,没有人会不爱。她要让全宇宙都知道。
她的这种状态令人着迷,令人着迷到可以不去在乎她说的内容是否平庸。
她源源不断地夸着,依然没有逻辑,想到哪里夸哪里,现在是皮肤和五官,下一句是人品和性格。
爷爷刚开始还礼貌地笑,后来看她越夸越认真,此时再笑,就会变成一种不礼貌,不重视,爷爷严肃起来,并更加认真地听她诉说。
他突然很难过,那些年,那么长的时间,他没有好好了解他的孙女,没有好好欣赏鼓励她,他自责,又忏悔,带着对奶奶的那份,更加认真地投入进去。
周语茉能夸上三天三夜,或者干脆一千零一夜,她大有将全世界所有有关我的细节都罗列赞赏一遍的气势和决心。
我不知道她这么能说,也不知道她心思这么细,更不知道她注意我注意的更多。
肉凉了,没人去管。我也停下碗,静静听她说。
她最后的话落在:“爷爷,小存的好,我永远也说不完,但好处总不该一次就讲完,应该要珍惜,应该要慎重,放回到心里。”
爷爷点头,有种忘年交的感动,有种顿然醒悟的感激,他重重地点头:“对,应该放回到心里,好好珍重。”
那天后,爷爷没有再说起奶奶,他的喋喋不休,终化作眼中深情。叫我看见,就想起奶奶的种种美好。
饭吃完了,我很撑,甚至有点不消化,但我猜周语茉一定没吃饱。
爷爷默默收碗,他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抱怨,不再耍赖,不再胡搅蛮缠。
我送周语茉到车站,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晚夏的街道,总有某种浮躁。
红色的晚霞平铺在天边,我趁着霓虹还未亮起,认真地问她:“你说的,就是你想的吗?”
我其实不应该在意答案,变得跟周语茉一样,在乎形式,她刚才的状态,和她所做的一切足够说明。但我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我也想要那么一句,简单又慎重的确认。
她扮着鬼脸,吐出粉红的舌尖,笑着答:“当然是假的啦。哄老人家嘛,你看你爷爷多开心!”
果然!我就知道!周语茉配不上任何期待!
我撅起嘴,翻脸不认人,赌气:“他不值得。”其实是:你不值得!哼!
周语茉被夕阳染红的胳膊抬起来,带出温暖暧昧的小风,如禅杖敲打在我头上,让我想起佛学里的“点拨”和“度化”。
夕阳下的她,站在橘红的水泥大道上,歪着脑袋,眨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像是个还未长大的菩萨。
我翻白眼。
她挽起我,搀着我一起往前走。
“所以,我又是你朋友啦?还是最好的?”
她甩开,离我五米远,大步向前,不想跟我并排,头也不回,冷冷说:“不算!我还没有原谅你!”
神经病啊!周语茉!
周语茉就是这样!特别在乎形式!你跟她做朋友,就得口头认证。
过程是这样的,她问你:“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你同意,点头不算,得回答,还得准确说全了:“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她再说:“恩,那我们就是朋友。”
从这一刻起,不管你们之前有多好,都从这一刻起,你们才是朋友。
你能想象这是一个高中女生,马上就要成年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简直幼稚到家了,我赌这个习惯,是她从幼儿园带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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