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不曾动真情
夜里，姜妩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睡去。
她总是不由得想起无弈的话。
他说他作晚并未起夜，所以陆行昭口中所说的那个贼人……
“咔嚓。”
“什么人？”
又来？
姜妩几乎下意识地能猜到从窗户进来的那人是谁，这次连匕首都懒得掏。
果然，下一刻男人带着几分戾气的身影便覆了下来，将她逼仄在床角的角落里，同时扑过来的，还有他灼热的呼吸。
“这次怎么不拿刀了，嗯？”
姜妩双手被反扣在身后，胸口因为呼吸剧烈起伏着，她本来穿的就少，身上一层薄薄的里衣不仅什么都遮不住，反而欲遮未遮，更是勾人。
“呵。”
她顶着男人深沉的双眼，若有所指地开口，“毕竟妾身知道，这贼人除了侯爷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话落，攥在她手腕上的力气似是松了几分。
姜妩勾唇一笑，“还是说……夫君希望妾身再如昨日一般挥刀相向？”
陆行昭彻底放开了她的手。
一时失重，姜妩低呼一声后，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床榻里，她刚要松一口气，就被男人沉重的身子牢牢禁锢住。
滚烫暧昧的吻即时落下来，于她颈肩处流连，她肩头纱衣被掀开，攥在那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里把玩着。
“姜妩。”
陆行昭把下巴埋进她颈窝里，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那股力气，紧到姜妩以为是要生离死别了一般。
“前些日子，夫人受委屈了。”
他没头没尾地道。
姜妩心神一颤，浓密的睫毛乖巧垂着，弧度弯弯。
她受委屈。
她能受什么委屈？
是他不合她这个契约妻子商量，就私自纳妾、带着李青瑶来她面前故作恩爱？还是李青瑶口中洋洋自得的“侯爷每夜都歇在我房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只想说，她并不委屈。
不委屈他纳妾，更不委屈李青瑶花孔雀一般的把从男人这里得来的恩宠拿到她面前炫耀。
炫耀这事，总是要在在意的人面前才管用的。
而陆行昭的爱，她不在意。
所以李青瑶说谎的时候，姜妩都懒得拆穿她。
可是姜妩知道，她眼前这男人喜欢她乖乖的，喜欢她是他的所有物。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要求她的一颗心得是向着他的才行。
想到这儿，姜妩轻轻拍着陆行昭的背，呢喃道，“妾身知道，侯爷有自己的安排。”
从李青瑶同她炫耀昨夜陆行昭歇在她房里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这个男人昨夜在哪儿，她比谁都清楚。
至于李青瑶为何会这样说，估计就是她身上的这个男人动了什么手段了。
既然一晚上的恩爱是虚假的幻梦，那么之前的所有，便都可能是一场梦。
而陆行昭煞费苦心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
李青瑶有问题。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和她一块儿谋划，她倒也清闲的很，断不会闲到自己去给自己找麻烦来扰心，他想一个人做，就且让他去做吧。
身为他的夫人，她只需要乖乖地等着他回来，像此刻这般，为他提供一个怀抱，就够了。
男人停在她颈窝处的唇分明没有再动，可她却觉得此刻伏在她身上的躯体就是一团火，那团火在侵蚀着、灼烧着她脑海中的一丝清明。
可是，姜妩却很清楚，她是她，是曾经的栖梧公主，是现在的小侯夫人，也是未来的姜妩。
未来，报了陆行昭带她脱离大渝的情分后，她定要抛弃一切富贵繁华，做个闲散的普通人。
或许会和青鸾开一家饭馆，或许会纵马远行，看看绵延千里的普陀山，去满地红叶的枫灵寺，给远在天边的母妃和阿凌祈福，再去北疆，看看儿时一起长大的赫连铮，他总在信里自夸，说自己如今长成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铮铮铁骨的模样，她还未曾有机会见过。
总归，她不会再让自己囚在任何一方四方铁笼之中，大渝的后宫也好，靖安侯府的内院也罢，她都倦了。
倦了和这些满心腌臜事的人争论黑白是非，倦了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她一生所求便是骨肉至亲皆在身侧相伴，太阳升起时能得母妃一句“都日上竿头了怎么还在贪睡”，夕阳西下时能哄着散了学堂的阿凌从教书先生那儿回来，她想，斜下的阳光一定能把她和弟弟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只是，这一切都晚了。
她在这世间的两个牵挂都离她而去，而她却看着亲人葬身的埋骨之地，仍然高台筑起，夜夜笙歌。
而她能做的，只是扯掉那层华丽的伪装，让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化为枯朽。
如今，废帝废后已死，剩下一个姜姒做了她在大渝的眼睛，也算是能给葬身那方牢笼的母亲和弟弟一个交代了。
所以现在支撑着她还在泥泞之地挣扎的，无非是这个男人把她带出大渝的情分，还有她和他的夫妻契约。
姜妩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掠过男人浓密的睫毛，抚过他紧蹙的眉心。
他今日似是很累的样子。
“夫君。”
她温声道，“不早了，歇息吧。”
陆行昭却猛然抬起了头。
他今日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以往男人总是喜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喜欢笑意不达眼底，朝她散尽了那双桃花眼里明明灭灭的情意，哄着她一颗心全向着他、从着他。
只是此刻，他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姜妩心头一动。
或许是这些日子相处的久了，她和他生出了几分默契。
她一见他冷笑，便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总要呛人不留情面。
她一见他手指捏住下颌，就知道他在思索。
所以……
她此刻也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陆行昭。
扯掉那层伪装的、对她没有丝毫情意的陆行昭。
“姜妩。”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姜妩不由得想。
那双眼睛到底是见过怎样的人间苦寒，才会冷漠到一丝温度都没有。
越是这般无情的人，伪装起来才越是如鱼得水。
因为他们没有心，没有心，便不会受伤，更不会考虑别人会因为他那满眼演出来的情意痛心断肠。
还好。
姜妩轻轻吻上他的唇角。
就听到男人沉声“哼”了一声，戏谑般地道，“还好夫人听话，不曾动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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