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他挂了。”宁池将手机锁屏，递给郁故槿。
郁故槿没接。
她站在书桌的一头，指尖扣着桌沿，睫毛低垂，让人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
郁故槿长相寡淡，远山黛眉，鼻翼单薄，唇色白冉，本就有种彩云易散琉璃脆的婉约，如今又渗进去些茫然和落寞，倒生出种我见犹怜的姿色来。
宁池看着郁故槿，突然很后悔错过了她的学生时代。
要是她时不时的能见到这人面对难解题目露出此种表情，宁池想，哪怕那时的生活再难，她也会舍不得辍学的。
“两个女孩，怎么会互相喜欢呢？”
郁故槿眉头蹙在一块。声音很小，没有参杂任何的感情，只是单纯地求教。
“为什么不会？”
宁池看着郁故槿的侧脸，柔声反问。
“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卫生间，甚至还会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不仅如此，她们知道对方的喜好，也更知道如何照顾对方，她们聚在一块有不完的有共同话题，彼此形影不离，心通意合。郁老师，如果这都不够她们喜欢上彼此的话，还有谁能配的上这份喜欢？”
“可这种感情，难道不是一份值得珍惜的友情吗？怎么会是爱情？！”
郁故槿说，“就像你和我，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也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的，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滑冰，还喜欢……”
“姐姐。”
宁池打断了她，极短极短地笑了一下，像转瞬即逝的烟花。
她再开口，声音很沉，是郁故槿的一声声“宁池喜欢”逼出来的分量。
“你怎么确定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啊？”
郁故槿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哪种关系？”
宁池的心骤然漏了几拍，她掐紧了指尖，死死的抑制住那个答案。
她没有有恃无恐到那种地步，敢把一个写满爱的试卷交给判官看。
宁池在纠结如何给郁故槿答案。
其实若是宁池愿意，她可以有很多完美答复，亲情，友情，姐妹情等等等等。
可宁池不愿。
她们之间的关系，宁池唯一想要盖棺定论的，就是我喜欢你。
但宁池还是低估了郁故槿的敏锐，或是迟钝。
郁故槿教过多少学生，见过多少欲盖弥彰和欲言又止，哪怕她现在大脑一片混沌，也足够她揣测出宁池想要掩盖的意思。
不就是喜欢她吗？
郁故槿心想，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小孩儿，刚认识的时候还会一天八百次的表白说姐姐我好喜欢你呀，你能不能别不要我之类的，怎么现在却反倒扭捏起来了？
但这扭扭捏捏地也不像宁池的办事风格啊。
郁故槿想着想着，突然福至心灵地——她俩现在在谈的话题是同性恋，宁池该不会是怕自己误解，才不敢说下去的吧？
怎么会这么乖啊。
郁故槿如是想，沉烬了一个晚上的眸子忽地就亮了起来，像是被春风吹开的万物复苏。
“宁池。”
宁池抬头，眼神飘忽，指尖有些泛白。可被她藏在身后，没让郁故槿看见。
“在我这里，你想说什都可以说，想做什么也都可以做，不用委屈自己，也不用那么懂事。”
郁故槿声音温和清淡，循循善诱，“就像刚刚，你可以说你喜欢我的。你可以表达你的情感，你的喜欢，你的爱意，我不会误解，只会觉得幸福和欢喜，甚至……我是期待的。”
宁池听地认真，漆黑的瞳孔渐渐有了光泽。
她向前靠近两步，身子绷紧到了极致，连脚尖都微微隆起，可问出的话却轻柔到不可思议：
“姐姐，那你告诉我，你在期待什么？”
郁故槿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宁池的气场太强了，她之前从未有过如此的压迫感。
郁故槿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瞬间的紧张。
像是考试打铃时候还没写完卷纸的学生，根本来不及思考答案是否完善，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期待……你说你喜欢我，信任我，你说我是你最爱的人。我知道这种占有欲是不对的，可宁池，除了你……除了你，没人说过这些话。”
“姐姐不怕吗？”
郁故槿摇摇头，“不怕。”
“你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你，你不会是同性恋。”
宁池呼吸窒了一秒。
她忽的就泄了气场，闷声笑了笑，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我切了橙子，在外边的桌子上。”宁池转身，“我去给姐姐端来，再晚些怕就不好吃了，你吃点再工作。”
“那多麻烦。”郁故槿说，“我和你一起出去。”
她说着，收拾好了桌上的备课笔记，又关了台灯。
灯灭的间隙，郁故槿余光撇见宁池脖颈上落了根发丝，打几个弯，末梢搭在耳垂边儿上。
她理所当然地伸手，打算替宁池摘下来，可还没等她碰到，宁池就偏了偏身子，似是想要避开，但在最后一秒又克制住了自己。
因此在暗影里，只是显得身形微微颤了颤。
郁故槿看在眼里，她将发丝捏起，问说，“不舒服？”
“没有，刚刚有点痒。”
宁池说着，伸手揽了揽头发。
长发遮住了充血的耳尖，连带着，遮盖了不能启齿的真实欲望。
趁着郁故槿吃橙子，宁池先去洗澡。
她洗的很快，从浴室出来时头发还没干透，湿哒哒，晶莹莹的，稀稀落落地往下滴着水。
水珠滑进睡衣，睡衣被打湿，有些透明又有些单薄，因此隐约能勾勒出她的曲线来。
宁池身材很好，但并不火辣，是种赏心悦目的匀称。
“洗好了？”郁故槿问。
“嗯。”宁池点点头，边擦着头发边走过去，问说，“做什么呢？”
“我见还有完整的橙子，便想做个小桔灯。这里面装的是百合香薰，听办公室的老师说，百合花香有安眠的作用，晚上给你放床头。”
郁故槿边说着，边把桔灯放在掌心上，展示给宁池看。
她手很巧，里面的果肉被整个镂空，可果皮却没丝毫破烂，桔灯饱满圆润，被淡红的香薰映衬，闪着漂亮的光泽。
“喜欢吗？”
“喜欢，好漂亮。”宁池夸她，又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了。”
郁故槿面子薄，被宁池夸的有些害羞，错开视线。她视线下滑，看见了宁池薄薄布料下的腰线。
郁故槿看了两秒，用空余的指尖戳了戳，嘀咕“怎么我都天天喂肉了，还是这么瘦啊？”
“因为胖的不在那里呀。”宁池尾音上翘，垂眸。
她抓住郁故槿的手，隔着一层薄料，缓缓向上游走，顽劣又亲昵，“姐姐，要验收成果吗？”
触手一片柔软。
“又闹。”
郁故槿笑了笑。
她神色坦然极了，如果宁池不了解她，甚至会以为她根本没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宁池知道欲速不达，物极必反的道理，也不太敢放肆，把人给逼急了。
她松开了郁故槿的手，随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沙发上摊着一叠纸，约莫半指厚，有复印件，也有原件。宁池拿在手里翻了几页，是郁故槿的各种获奖证明和述职报告。
宁池忽然想起来，一周前郁故槿在吃饭时就给她提过一嘴，说最近要评职称。
她的资历绰绰有余，但不知是差点运气，还是竞争太激烈，郁故槿陪跑三年，到现在也没有评上。
她虽性子淡泊，但心气却是高的，接二连三的几次打击，就算她自己不说，宁池也知道郁故槿心里头对这次评职称的看重。
不然怎么会准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郁故槿看见宁池在翻自己的材料，也没阻止。
她扭头从桌子上拿过手机，开了屏幕，翻出条刚接的短信递给宁池看。
“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有个自称是你同事的人给我发的。”
“我同事？”宁池奇怪。
她接过手机，漫不经心地，
“我同事连我的手机号都记不全，怎么可能知道姐姐的，下次再有这种人，直接……”
宁池话没说完，在她看见短信内容的瞬间，瞳孔猛地缩小了一瞬，骤然失了声。
郁故槿的手机背景是纯白，因此衬的黑字“裴律”格外显眼。
可裴律怎么会有郁故槿的手机号？他想干什么？！
宁池知道自己的交际圈很杂，因此为了不给郁故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从未给任何人说过郁故槿的联系方式，连沈秉颜都没有，裴律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许是隔了许久也听不见宁池的声音，郁故槿从针线里抬头，“怎么了？”
“他有跟姐姐说什么吗？”
郁故槿摇摇头，“没有。只发了短信。”
宁池不动声色地松了眉头，“没有就好。兴许这是什么电信诈骗的新套路。下次有谁说是我同事的，姐姐直接删除拉黑就行。”
她说着，指尖放在删除键上，朝郁故槿歪了歪脑袋，眨眨眼，用眼神询问可不可以摁下去。
郁故槿无奈又纵容地笑，自然默许的。
她表完态就垂下头去缝桔灯的最后一针，没看见宁池背在她背影里，眼波沉沉，手里却很是轻柔地，将刚刚捏扁的挂饰揉圆润了，才把手机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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