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猫猫的心
小红豆从未想过，在星际时代，经济科技高度繁荣的未来，竟然还会存在如此野蛮、血腥的地方。
“你们……”纵使在流浪时见惯了动物之间的杀戮，但小红豆还是难以接受。他不由攥紧了拳头，“你们不是在挑选天赋优异的军校生吗？为什么要让他们互相残杀？”
晏长秋拿出一个口罩给他戴上，“要进去吗？”
小红豆点点头。
他想搞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竞技场是个直径十五米左右的圆形，四周都围着漆黑的铁网，地面血迹凝固太深，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完全变成黑红。
小红豆抬头看向天空，发现这里的天也用铁网盖住了，就算有选手是飞行动物，也逃不出去。
护卫们对晏长秋一颔首，熟练散开，隐藏进人群中。
晏长秋和小红豆在车上换了便装，并不算太显眼。
观众们正忙着高举双臂，为牢笼中的打斗欢呼鼓掌。
晏长秋护着小红豆来到竞技场边，那里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抽烟。
她头发剃得很短，皮肤偏棕色，穿着简单的军绿色吊带，作战裤兜里鼓鼓囊囊。
女人看见晏长秋，立刻灭了烟，走到两人身侧，低声道：“晏元帅。”
小红豆看向晏长秋。
女人扯了扯嘴角，似乎像露出笑意示好，可一身煞气根本掩盖不住。
“进过军队的人都认识晏元帅。”她耸耸肩，对二人说，“我叫林伦。”
晏长秋：“你是负责人。”
女人点点头，“您来挑护卫？还是学生？今天资质都不怎么样，当个杂兵勉勉强强吧。”
小红豆视线落在林伦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紫红色的疤痕，几乎把她整个肩颈都盖住了。
林伦挑眉道：“很可怕？”
她打量着眼前纤细修长的少年。
不用看也知道，还很多人也在像她一样暗中观察对方。
战斗焚烧理智。动物在濒死时除了恐惧，还会生出无法克制的强烈忄生冲.动。
眼前的少年，简直就是绝佳的发泄口。
晏长秋也意识到了，他皱起眉，饱含攻击性的精神力四散开，偷偷摸摸的注视立刻消失了。
“您最好全程释放精神力。”林伦道，“疯狂的野兽只有面对死亡才会恢复理智。”
小红豆点点自己的脖子，问她：“是在战场留下的？”
“不不不，”林伦摆摆手，笑容暗藏讥讽，“是在这儿弄的。”
小红豆更加难以理解。
士兵不去战场杀敌，却互相残杀，这是什么道理？
林伦拿起今天的选手资料，递给晏长秋。
“您随意。我过去看着点，免得又死人。”
女人转回场边，此时，里面的狼族正将山猫撕成碎片。
她崩溃地摸了把自己头上的青茬，对天鸣枪，高喊：“停手！停手！”
狼族终于松口，山猫躺在地上，肚腹、喉咙都破了大洞，血和生机不断从他身上流逝。
几个穿白衣的中年人慢吞吞地走进竞技场，装模作样抢救了两下，“死了，狼晋级下一轮。”
小红豆瞪大双眼，一手抓着铁网，另一手去扯晏长秋。
男人低下头，脸上有难以抹平的郁色。
“怎么？”
“他还活着！”小红豆道，“肚子还在起伏！他有呼吸！”
他没有压低音量，顿时周围人都向他看了过来，医务组甚至直接扔了担架。
山猫从上面滚落，他双目早已被血覆盖，却强撑着望向声音来源。
“活着？”
为首秃顶的中年男人，也是刚才检查心率的那个人，踢了脚山猫，“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活着？”
林伦低喝：“丹！”
名为“丹”的中年男人没听懂暗示。他转头往地上吐了口痰，“啊？”
小红豆咬紧牙关，铁网深深陷入指腹。
“放松，放松。”晏长秋握住他的手背，强硬却柔和地让他松开。
山猫的呼吸越来越弱，他鼻尖不断动着，试图闻到为他说话的人。
“可他还活着。”小红豆望向晏长秋。
晏长秋问：“如果他偷窃、杀人，无恶不作呢？”
小猫哪里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立刻皱起眉，沉默不语。
晏长秋轻轻拍去他手心的铁屑，“没事了。”
山猫再次被丹踢到担架上，帝国人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仍在呼吸。
小红豆突然拽住晏长秋，问：“帝国没有法律吗？”
“有。”林伦插话，“但在这里，没有。”
“他是不是帝国公民。”
“是。”林伦点头。
小红豆深吸口气，低声道：“这两句话，其实是我学电视剧里说的。”
他只是一只猫咪，对小红豆来说，法律、道德，都是人类的东西，与他无关。
杀不杀人啊、犯没犯罪啊，那是约束人类的标准。
少年挣开晏长秋的手，拨开人群奔向竞技场出口。
有人向林伦示意，女人摇了摇头，“没关系。”
她看向晏长秋，问：“您不过去？这儿的人可不会客气。”
林伦语速渐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传闻中冷漠不近人情的晏长秋，竟然在笑？
晏长秋眼底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不与林伦多说，跟着小猫的背影走向入口。
山猫的嘴巴已经闭不上了，舌头耷拉在边上，急促地喘着气。
“停下。”小红豆拦下担架，“他还没死。”
丹过分消瘦的脸上燃起怒火，他冷笑一声，手就要往怀里掏去。
小红豆一把按住他，轻松将枪夺过来。
少年拇指挂在扳机环上，冷冷地看着丹，手腕一翻，子弹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丹脸色青白一片。
抬担架的人立刻躲开。
丹也后退两步，示意小红豆随意。
山猫缓缓转动眼珠，这次终于落在小红豆脸上。
“先止血。”小红豆冷静道。
他检查了一下山猫的内脏，幸好没有破损，只是表皮撕裂，脖子也没有穿透气管。
“运气不错。”少年抿唇一笑，随手撕开外套，当做止血纱布裹住山猫的伤口，“痛就痛啊，我也不会救人，将就一下。”
晏长秋按住小红豆的肩膀，“我来。”
小红豆让开位置，晏长秋给山猫喷上止血喷雾，重新整理了一下纱布，“可以了，去急救。”
林伦跑过来踢了一脚丹，呵斥道：“还不快点！”
医务组一拥而上，一个个动作地干脆缝针、输血，比起刚才敷衍的样子简直不像同一拨人。
小红豆身上全是血，口罩也溅到了一些，他擦干净手，摘下口罩。
林伦吸了口凉气，让手下在周围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
“我说错了。”她举起手，喟叹道，“事实是，这里的大部分人就算直面死亡，恐怕也无法恢复理智。”
小红豆怪异地瞥她一眼。
晏长秋拿过湿巾，“脸上，别动。”
少年仰起头，眉眼通透干净，似乎永远不会被染黑。
“为什么一定要救他？”晏长秋问。
“他是我的同类。”小红豆坦然道，“我们的同类。”
“就这样？”
“嗯。”
晏长秋太严肃了，小红豆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指节碰了碰鼻子，道：“我看见有同类被车撞到，也会救它的。”
“虽然它想抢我的地盘，还抢我的猎物。”小红豆鼓起脸颊，“总之，先活着再说吧。”
晏长秋道：“所以，你并不是想让他接受公平的审判？”
“哈？”
猫猫满脸问号，“那我问你哦。”
晏长秋心情良好，“你说。”
“我打断了门罗的腿，让他终身残废，这公平吗？”小红豆掰着手指，“谋害元帅加上通敌，帝国法庭会怎么判？”
晏长秋：“剥夺皇族身份，死刑。”
“对吧，没有哪条说他应该被打断腿嘛。”小红豆扬起眉，“但是他害你，我不喜欢，所以我要让他也变残废。”
他狡黠地眨眨眼睛，凑近晏长秋，耳语道：“有你在嘛，不会有人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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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豆轻咳一声，脸颊浮上淡粉。
他牵着晏长秋的衣角，道：“虽然我也能打扁在场的人，然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是好麻烦的。”
“所以，有你在真的很棒。”少年冁然一笑，就这么直白的话却夸得晏长秋心绪一震。
晏长秋无奈地揉揉眉心，将小红豆抱进怀里。
小甜猫。
丹不悦地拍拍手：“行了，活了。”
小红豆比了个大拇指，“起死回生，牛哇。”
丹气得面色胀红，招呼同事离开。
山猫正在半昏迷状态，小红豆好奇地蹲在他身边看缝合线。
林伦收回视线，问晏长秋：“您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知道一点东西。”晏长秋视线落在小红豆身上。
“什么？我知无不言。”
“没事，不重要。”
小红豆回头道：“晏长秋，他醒了哎。”
“要带回去吗？”林伦问，“给我三百星币抢救费就行。”
“不。”小红豆惊恐摇头，“我带个大活人干嘛。”
林伦简直摸不透这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了，叹了口气：“跟我去后台吧。”
山猫被与他一同前来的同伴接走。
瘦小的男孩对小红豆深深鞠躬，随后便扛起山猫往外走，谁敢多看一眼，他就凶神恶煞地瞪过去。
小猫随手拎着破烂的外套，左右张望，看见垃圾桶便轻快地跑过去扔掉衣服，回头对晏长秋招招手。
林伦抱臂叹息：“您在哪儿找到这么乖的猫咪的？搞得我都羡慕。”
晏长秋勾起唇：“神把他送给了我。”
他从前见过太多人因为选拔而死。旧友在军校筛选中落榜，为了重回军校，一个个在竞技场丢了命。
也是从那时起，晏长秋便坚定了要改变军校选拔体系的决心。等到进入军部，真正接触到权力中心，他才发现帝国的内部已经腐朽不堪。
晏长秋带小红豆来这里，是因为他听见小猫说‘希望帝国每个角落的人都幸福’。
晏长秋想知道，小红豆会如何看待帝国的黑暗面。
但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小红豆总是会给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小猫心思剔透。他既会救下一个还有生机的人，却也会为了晏长秋，对门罗以牙还牙。他不标榜自己是善良的，而是一切随心。
他有一颗世界上最简单干净的心，所以也会说出、做出最干净的言行。
最重要的一点，小红豆爱他。
小红豆坐在沙发上，轻嗅杯子里的奶茶，问：“为什么他们要打架？”
林伦解释道：“每天的获胜者可以进入地方军校，经过考核的能去帝星。”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小红豆指着屏幕上的狼，“刚才他获胜了。”
“现在他死了。”林伦道。
公牛顶穿了狼的腹部，他显然没有山猫那样的好运。
林伦：“落难的贵族、吃不起饭想进军队混口饭的孤儿、想改过自新的罪犯，诸如此类吧。”
“可霍雷肖不是吧月耀星治理得很好吗？”小红豆不解道。
“总督很好。”林伦叹气，“但帝国烂透了。”
她指着狼，道：“我记得他，祖辈都是帝星的军部高官。他父亲去年战死，新爬上去顶替位置的贵族怕他报复，随便找了个理由发配边境。他不认命，在月耀星跳船，成了偷渡客。”
“一场空咯。”
林伦的语气习以为常。
这就是晏长秋想要改变的事。
帝国的人民应该生活在幸福中，而非苦难中。
小红豆忍不住看向晏长秋。
无论他何时回头，元帅总是看着他。
小红豆突然眯着眼睛笑起来。
晏长秋看得心中柔软，“怎么了？”
“虽然我不懂权力斗争、治理帝国什么的。”小红豆抓住他的手，“但是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做。”
晏长秋缓缓收紧手指，两人指缝紧贴，心跳在呼吸间渐渐同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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