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看不到的黑暗
在靠近东城区的一处小酒吧内，一场悄无声息的交易正在进行着。
而在酒吧外，大雨依然倾盆。
门外的雨声落进西蒙少校的耳朵里，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无限制的放大。
他能清楚地听到坐在角落里的刀鬼用鹿皮擦拭刀刃的声音；斐迪南身下木椅的咯吱声；小老鼠挠动酒槽的窸窣声……
“让将军受惊了。”斐迪南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没想到将军这样见惯生死的人也会害怕。”
西蒙从刚才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我想知道，现在是不是该——杀我了？”
在说出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西蒙语气停顿了一下。
“你想多了，西蒙少校，你不是说还要合作呢。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我？”斐迪南把酒杯推过来，粗大的手指敲动着桌面，“对于刚才的事情，我表示歉意。我不能保证那四个人是否值得信赖，所以杀了他们。你知道的，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不是两个人的生死。”
西蒙晃动高脚杯，“他们都说暴怒者·斐迪南在曼斯菲尔德监狱被折磨疯了，可是现在看来，传言是假的。”
“哦，不不，传言是真的，暴怒者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座被称为人间地狱的监狱。现在只有斐迪南。”
“暴怒者真的死了吗？”西蒙拽了拽身下的椅子，离斐迪南更近了些，反问道：“如果暴怒者真的死了，那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新的暴怒者会出生的，而我现在只是斐迪南，一个地下城区的小混混。”
“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回到牛头族？”
斐迪南听到牛头族这三个字，不由的怔了一下，他眯起眼睛，一口灌下满杯烈酒，眼神迷离起来，“你想让我和你合作？”
“没错，你知道你跟我合作，牛头族就不再是诺克萨斯的附属国，而你也可以回到宏伟屏障以南。”
“啧啧……听上去很有诱惑力啊。”斐迪南舔着嘴唇道：“可是，我说过的，曾经的暴怒者已经死了。”
“难道你不想再次带给你们族人希望和荣耀？”西蒙不解道，他以为已经抓住了斐迪南的心了，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然。
“我现在只是斐迪南，一个被放逐于地下城区的小混混。牛头族——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
“你难道忘了你曾深爱着的族人了吗？你曾为了保护他们而放弃了自由，选择被禁押在这里。现在，只要和我们合作，乐芙兰一旦下台，你就获得自由了，你的族人也将获得赦免。”西蒙像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转身凑近斐迪南激动地说着。斐迪南在诺克萨斯忍辱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推翻乐芙兰，他就能带着牛头族获得自由，脱离暗黑王朝的压榨。
“你真的这么想吗？”
“难道不是吗？”西蒙继续逼问道，他今晚用了太多的反问句了，连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谈判方式是最蠢的方式。
一旦把对方逼急了，那谈判就崩了。
“如果你非要这样认为，那你的眼光也不过是流于世人的看法。”斐迪南把第三杯烈酒灌进喉咙中。
这是西蒙看到的第三杯酒。他不知道在踏进这间酒吧之前，斐迪南已经喝了多少了。
斐迪南转过身，眼睛红润的看向酒吧外。
外面是倾盆大雨，酒吧内是烛光点点。
掺有蜂蜜的蜡烛发出橘黄色的火焰，好闻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你知道吗？所谓的英雄只不过是你们眼中的英雄，所谓的恶魔也不过是你们眼中的恶魔。”
“难道我们看的都是假的？”
“就像这烛光一样，每个人都能看到有光的地方。”斐迪南端起烛台，拿起一根铜丝挑动着火焰。
铜丝穿过火焰，本来是橘黄色的焰火突然变成了蓝紫色。
“不要吃惊，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是一个小鬼交给我的，他平时就喜欢弄虚作假，还吹嘘自己是个魔术师，你说他是不是傻？”斐迪南玩弄着火焰，突然他手指一松，烛台掉下去。
西蒙想要接住烛台，可是已经晚了。
蜡烛摔倒地板上，断成两截，本来就很昏暗的酒吧瞬间漆黑下来。
西蒙还能听到角落里刀鬼擦刀的声音，老鼠扰动酒槽的声音也还在，他能勉强看清身边斐迪南的藕荷色的皮肤。
“所有人都看得见光，可是谁看得见黑暗？”斐迪南的声音响起。
西蒙摸索着自己腰间的弯刀，他不知道斐迪南又在玩什么花样。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保护族人，放弃最伟大的勇士称号，甘愿被禁押在诺克萨斯？被称为瓦罗兰大陆上最伟大的勇士。”斐迪南再次举起酒壶斟满手中的高脚杯，他低下头，语气一转，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被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可是你们谁曾看到在牛头族战败的那一晚，我被七名长老关在水牢中，看着妻子被扒光衣服当中责罚，不甘受辱后跳河自杀。我曾跪在地上求那些长老们把我只有五岁的日子带走，孩子不应该看到这耻辱的一切。可是他们偏偏按住他的头颅，让他看着一直被称最伟大勇士的父亲被踩在地上羞辱，美貌的母亲被人扒光衣服无处可躲……”
西蒙摇晃着手中酒杯，杯中烈酒晃出来，洒到手上都浑然不知。他从未想过作为牛头族的领袖，会受到这种侮辱，“不是说暴怒者是天生的领导者，在宏伟屏障以南，是所有人都敬慕的勇士吗？”
斐迪南听到这句话，哂笑道：“天生的领袖？伟人？勇士？哈哈……那些都是骗鬼的，作为失败者，就要承担所有责任。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当人质？在圆形竞技场被人当猴子玩？乐芙兰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关进曼斯菲尔德监狱，然后被几个小狱卒当做傻子打？那群长老和黑色玫瑰军团谈判的结果就是把我当做人质送到诺克萨斯。因为乐芙兰只是需要我这个所谓的‘勇士’来震慑周边还存有异心的小部落，而长老们也愿意用一个人质，换得他们的安危……”
西蒙沉默不语，刀鬼擦刀的声音越来越快。
整个房间里，像只有斐迪南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而后逐渐陷入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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