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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台风,芋头


  连续数日大雨,不说打谷场没豆子拾,连海港的渔船都不敢出海,自然也没有有杂鱼可以捡,就连集市卖菜的人都很少。吃完家里最后一捧豆子,厨房再找不到一丁点粮食,果妹饿哭一晚。清早,果娘抱着果妹,往邻居家借升面,去老久没回来。外头雨正大,李果站在门口等娘。果娘回来时,一身衣服湿透,果妹已经哭累昏睡。

  生火和面,水沸下面片,一升面,分两顿。汤多面少,煮三人份,一个大人两个孩子。

  雨水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几日缺衣少食。果娘说等明日雨停了,让李果去舅家讨点食物。

  李果舅家打鱼,往时实在挨不过去,也常来周济点鱼干海带。

  黄昏雨越下越大,暴雨狂风,家家户户关紧门窗,加固房梁,生活在海港,人们都知道台风要来了。

  半夜,听到外头风声鬼号,拆毁无数物品,噼噼啪啪作响。果娘难得点起油灯,将被台风掀开的木窗用布条加固拴牢。李果听着一夜风雨,没有入睡,下床一脚踩在水里,知道跟往年台风一般,宅子又被水淹。

  “娘,水淹进来了。”

  “去睡吧,娘看着。”

  果娘守在床边,床上躺着酣睡的果妹。

  正说间,一阵巨风过境,吹灰拉朽般,啪啪啪啪响,震得床都在摇晃。吓得母子两人不发一言,抱在一起。等这声音消停,抬头仰望,屋顶还在。

  清早,李果搬来梯子,爬上阁楼,发现阁楼已荡然无存。

  西灰街住户的受灾情况都挺严重。有的厨房倒塌,有的门窗被掀,一早听到大人们唉声叹气。

  午时,官差过来巡视,家家户户登记受灾情况,走至李果家,仰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阁楼,问果娘:“几口人,可有人受伤?”

  李果在屋后找寻被吹走的阁楼木板,残碎木头,这些东西可以修补门窗,就是再不济也能烧火。

  屋后不远处有条污浊的河,大量的木板杂物荡在河里,众多人在河岸打捞物品。

  台风刚过,河水上涨,李果蹲在岸边伸手捞木头,他力气小,只能捞起木条,薄木板。

  捞着捞着,捞到了一只沉甸甸的麻袋。麻袋系口的绳子缠在一头木柱上。李果直觉麻袋里是好东西,他用力拽,然而拽不动。瞥眼前方,正见果娘过来,李果赶紧喊娘来帮忙。

  麻袋里边装的是芋头,大的小的,无数,全是芋头。

  也不知道是哪里被洪水冲垮,将这一麻袋的东西卷来,也许是海港仓库掉落的货物。

  母子俩有说有笑,往厨房里堆芋头,此时灶上的锅冒起热气,锅中煮着芋头,一大锅的芋头,一餐吃饱,还有富余。

  李家很久没有囤过这么多粮食。

  午后,李果来回搬动木板,登上屋顶。阁楼既然已被台风刮走,那通往阁楼的入口,必须用木板封死,以免漏雨。

  李果拿起木板端详,他能搬上来的木板不是太小,就是太窄,然而怎么将手里的零碎木板拼成一块,他即不懂,也没有工具也没技巧。

  正发愁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喊他:“小贼。”

  李果回头,正是赵启谟,他站在桓墙上。

  赵启谟生长于内陆,从来就没遭遇过台风,昨天晚上以为海水涌入,天崩地裂,吓得一晚没睡,一早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过终究是个半大孩子,清早睡醒,看见台风消失无踪,留下狼藉的街道,家家户户出来打扫,他难掩好奇,趴在窗上眺望。见到李果,才攀出窗户,爬上桓墙。

  李家阁楼被刮走,昨晚那阵猛烈恐怖的声响,原来是大风把这阁楼拆毁卷走发出的。

  “你在做什么?”

  赵启谟从桓墙跃上李家屋顶,凑过来观看。

  他的话李果仍是听不懂,不过看他凑过来,很好奇的样子,大概也猜测是在问什么。

  “会漏水,用板遮起来。”

  李果拿起块木板,垫在入口示意。

  “这不行,板太小,得将它们拼合起来,你做不来,需找位木匠。”

  赵启谟挽起袖子,拿过木板拼凑,又觉得材料不如意。

  “等我会。”

  赵启谟转身返回,他敏捷的跳上桓墙,攀爬屋檐和窗户。

  在等待赵启谟的时间里,李果继续比划木板。

  “果,娘给你拿吃的上来。”

  果娘在楼梯下喊着,她手里端只碗,碗中有两个熟芋头。

  “还是让你舅来修吧,你先用木板遮挡起来就行。”果娘将芋头放下,听到屋内果妹的哭声,匆匆又离去。

  李果停下手中的活,拿起芋头,剥皮食用,抬头就见赵启谟过来。他这次不是走西厢窗户,而是在桓墙下垫把木梯。他身后跟位仆人,仆人手里还提着工具。

  赵强以往当过木匠,这次静公宅的一扇窗户被风刮歪,也是他修的。

  看赵强摆出工具,拿起木板,凿刨,两个孩子退到一旁。

  “给你吃。”

  李果递给赵启谟一个芋头,不到巴掌大。赵启谟疑惑看着,他自然是吃过各种芋头制造的甜品,但他是个五谷不分的人,他没见过芋头。

  “你吃。”

  芋头塞到赵启谟手里,赵启谟握住,感受到芋头的温热,他知道这是食物。

  拿起端详,觉得有些毛糙,毫无食欲,但李果睁着双黑亮眼睛看着,正在期待他吃下。

  赵启谟用指头蹭去芋头上的皮,将芋头剥出,小口吃着。

  这东西闻起来有股清香,咬入口毫无味道,觉得就是芋头,但是不甜。

  好在这芋头很小一个,赵启谟不至于吃得太难受,三口解决。

  赵启谟吃芋头的时候,李果一直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模样温顺,再想不起,两人打架时,他那幅凶恶的模样。

  赵强很快拼好木板,遮盖住入口,又找来砖头,将木板镇住。

  “小官人,你们何时这般要好?”

  赵强看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不吵不闹,适才小官人还吃了这孩子的芋头,觉得有些惊诧。

  “谁和他好,不过看他可怜罢了。”

  赵启谟起身,往桓墙跳。赵强收拾好工具,跟上。

  李果想着以后登上桓墙可没那么便捷,不免难受起来,阁楼要是没被台风刮走该多好。

  赵启谟回家不久,就觉腹中难受,头胀脑昏,回床趴着。

  启谟娘过来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捂着肚子说,虚弱地说:“似乎吃坏肚子。”

  启谟娘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将赵爹喊来。

  “午时用餐,我和你娘都无事,你可是另外吃了什么?”

  赵爹十分困扰,摸着儿子的手腕,捂捂他额头。

  “爹,我想吐。”

  赵启谟急忙翻起身,眉头紧拧,眼角有泪花,脚还没下地,就趴在床尾,吐得稀里哗啦。

  因为一个小芋头,赵启谟上吐下泻,卧床两日。

  李家三口,靠着这袋捡来的芋头度过半月,一家子吃得欢天喜地。果妹双手抓着芋头,坐在门槛上,用力啃着。这些天餐餐吃饱,果妹很少吵闹,逗她还会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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