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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毛豆腐


  小武舔舔嘴唇又说:“本来呀,这故事到这还挺美好的。可是人生在世,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呐,只要过得好了,自然会有看你眼红的。又有句老话,同行是冤家。老崔家酱豆腐有名了,另一家不乐意了。谁家呀?老刘家。

  老刘家祖辈在这做豆腐的,出名的也是酱豆腐。他家的豆腐店在运河边上,按理说近水楼台,应该比老崔家生意好。可是自从有了老崔家的酱豆腐,人家宁愿多走十里地也要去买老崔家的酱豆腐。除非老崔家的豆腐买完了,才来买他家的。起先老刘也不太在意,可是天长日久,闲言碎语多了,把他们家的豆腐说成了二流的豆腐。老刘心里不乐意了,再怎么说他们家祖辈在这卖了几十年豆腐,可以说威名远播,现在落到捡人家剩的客人卖。

  老刘也不是没吃过老崔家的酱豆腐,确实做得比自己家的好吃。可是他就是不明白,大家都是买一样的料,怎么就做出来会不同呢?!有一天,老刘又在自己院子里琢磨这事。这时候他家的一个小伙计进来了,看到老刘站在酱缸边上发呆,猜出他的心思,于是上前搭话。这小伙计叫,叫,叫个,就叫个三儿吧。”

  三儿一听,不乐意了:“干嘛我呀!这故事里有我什么事!”

  高菲兰花指一点他:“就你了,听故事不打岔,小武说。”

  小武继续说:“三儿上去对老刘说,老板,您又在想那酱豆腐的事情了吧。

  老刘恩了一声,没接下茬。

  三儿又说,咱们两家这料都一样,可吃起来确实味不同,您看是不是在这酱上有什么门道。这话说到老崔心坎里,这酱豆腐可不就看这酱的酿造方法。同样的料,同样步骤,可有人加入一些秘不外传的佐料,就能酿出大不同的酱豆腐。这道理,老刘当然懂。

  老刘问,你说怎么个不同。

  三儿抠抠头说,我要是知道,那准一早跟您说了。

  老刘哼一声,说废话,我要是也早知道,我能在这琢磨。

  三儿悄悄上前跟老刘说,老板,要不今晚咱们去那仔细看看吧。

  老刘一听,面不动声色,可心动了。他当然想知道那老崔家到底用的什么秘方能够让做出来的酱豆腐跟别人家的不同。可是偷看同行的秘方也是最为让人不齿的,万一给人家抓到,落下个坏名声。豆腐卖不卖得出去还是其次,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这通州待下去。

  可人心作祟呀,越不能看越想看,越是想看又越怕看,越是怕看越是不甘心。

  老刘立在那不说话,日光下照得像一尊木头人一样。三儿多聪明人,知道老刘心里正打架呢。憋住笑说,老板,我打探过了,老崔家都是半夜做酱豆腐,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看。他家那地方,晚上也没人过,咱们就当是路过一下,找个机会看一眼就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老刘还是站得像个木头人,可心里痒痒了。他不是怕被人抓到,他是怕去了看不着,心里更难受。

  这点反应还是被三儿看出来了,说老板,咱看不到没关系,偷一坛子回来,看看放的什么料也能知道个大概。

  那做酱豆腐必须把豆腐和佐料放进一个坛子里腌制。若是把那刚放进坛子没腌好的拿回来,尝一尝,以老刘家那么多年做酱豆腐经验,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老刘觉得偷人家豆腐虽然不好,可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就算闹到衙门里,最多责罚一下。再说了,老崔是外地人,我是本地的,我拿他一坛豆腐又能怎样呢!

  两人这么一商量,定在今晚就去老崔家豆腐房外去蹲着看看。

  到了晚上,两人换了身黑衣服就出门了。到了这地方,一看老崔家前边豆腐坊都黑着灯呢,就后边小屋里亮着。原来这老崔有个宝贝女儿,别看他一个卖豆腐的,对这女儿可是爱惜得不得了。平时也不让她出来见人,还给她专门盖了这间小屋住,他们老两口住草房里。

  老刘和三儿翻过老崔家的土院墙,悄悄地摸到这房子外边。他们两见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实在找不到偷看的地方,就只好蹲在外头偷听。老刘做这行久了,很多动静一听就知道干啥,有搬坛子的,有放豆腐,有放料的,有倒水的。老刘越听越是纳闷,这些步骤跟他家的没什么不同呀。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老刘都困了,想回去了。这时,听到里面老崔喊闺女过来,接着听到脱衣服的声音。”

  “啊!脱衣服!”我们三眼睛瞪大了,心里像揣个小鼓槌在乱敲。

  小武嘿嘿一笑说:“对呀,脱衣服,你们想看吗?”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

  小武说:“不光你们想看,那老刘也想看看到底这时候脱衣服做什么。可是他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个能偷看的缝隙。他只好还是趴在窗子下偷听,就听到里面呲啦,呲啦像是在刮什么东西。这声音挠得他心里痒痒,恨不得一脚踹开门好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了,忍着不动。过了一会,声音没了,又听到穿衣服的声音。再过一会,就听到封坛子的声响。老刘知道他们这是做完了酱豆腐,一会准要出来了,招招手,带着三儿一起翻墙出去。但两人并没走开,而是躲在墙外等机会下手,要偷一坛子!果然,过了一会,那房门开了,听到老崔说,你早点睡吧。接着一个女孩的声,知道了。然后听到两人脚步声,走向前边的豆腐坊。老刘贴着墙往前走,溜到墙根,听里面动静像是放下了坛子,然后老崔老两口就关门进屋了。老刘知道机会来了,对三儿说,你去偷一坛出来,我在外等你。

  老刘想得明白,三儿去偷就算被发现,跟自己没关系,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小武用一只眼看着三儿问:“是不是,三儿?”

  三儿知道他在故意逗他,拉长脸不说话。高菲在一旁坏笑。

  小武说:“三儿当然听话了,翻身就进了院子,摸到豆腐坊外头,果然见摆着一排坛子。他也是做这行的,借着月光分辨出哪坛是新的哪坛是旧的,然后抱起一坛悄悄摸到墙根,将坛子放在墙头,跟着一双手将那坛子拿下。他也跟着翻出去。

  月光下,就见两个黑影往大路上跑去。

  到了家,老刘关上房门,心里怦怦直跳。他忽然发现,这偷东西原来这么刺激,比那做酱豆腐还有意思。他竟然把老崔家豆腐秘方的事情搁一边,先回味起这偷东西的过程来。三儿则迫不及待想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从厨房拿了大碗和一个勺进来。老刘冷静了会,长舒一口气说,有意思,他娘的有意思。

  三儿把那封皮打开,拿勺挖几块还没做好的酱豆腐放到碗里。

  这时老刘和三儿一同惊讶的咦了一声。他们不是好奇那豆腐,也不是好奇那黄酱,更不是好奇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而是发现在这一切看似平常的东西里,多了一些白色的细丝。

  做酱豆腐本来就会长出一些白毛来,这是一些菌。但这刚放进去的豆腐里就有白色细丝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些细丝,一寸来长,比头发粗点,有点像萝卜上长的根须。老刘拿起一根放到嘴里嚼嚼,没尝出啥不同滋味来。三儿也挑了一根尝了下,琢磨半天,摇摇头。老刘和三儿把那坛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再也没找出什么特殊的东西。两人泄气的皮球般,坐在那。

  隔了一会,老刘忽然说,还得去。三儿一惊,问去哪?再偷?

  老刘其实对酱豆腐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他是对偷这件事来了兴趣。至于是偷看,偷听,偷到东西都不重要,就是想去再偷一次!

  老刘说,不偷坛子了。东西看着没啥两样。要看看,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儿为难的说,那房子门窗都封死的,看不着呀。

  老刘却说,我观察了,那房子四面墙不透风,但是顶上却有可看的地方。”小武说着指了指头顶,我们顺着他手指抬头看了下那茅草顶。

  小武说:“这顶上铺着茅草,只要扒开了就能有缝隙往下看,而且比从窗子里看还看得清楚。老刘是偷上瘾了,人一上瘾,胆子就大,做事就不那么理智了。

  老刘说,我们再去带上一个梯子,爬上去从上边看。

  三儿反而有些害怕了说,老板,这太冒险了吧,爬上去万一让人家看到了呢。

  老刘摆摆手说,不怕,我有办法,保证不出声。这老刘还真有办法,他找来一架木梯,用棉花绑在四周,踩上去果然一点声没有。然后还拿了一床棉絮,垫在底下,连印子都找不到。你看人这脑筋,只要想做坏事,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

  老刘和三儿白天就在家里准备和操练,这般练习了两天,到了晚上带着梯子和棉絮又奔老崔家去了。到了墙外,先把棉絮垫在墙头,一人翻身进去,外面的人把梯子小心递过去。另一人进来后,收起棉絮,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先摸到窗下听了听动静,里面又是开坛子,放豆腐那般过程。老刘觉得这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里面人都在忙活着,肯定注意不到外面动静。老刘和三儿就摸到侧面墙边,底下垫着棉絮,把那用棉花包得严严实实的梯子架好。这样,一来可以防滑,二来不留痕迹。两人就这么轻车熟路的爬上了房顶。

  老刘上到房顶,先四下看看,两侧路上不见半个人影。今晚月亮似弯刀一般,半截在云彩里。老刘心里像烧开的水壶,激动地能喷出气来,脸憋得通红。他忽然发现,他喜欢偷这件事更胜过做豆腐。三儿胆子就没老刘大了,趴在上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底下人发现了。

  老刘轻轻分开上边盖着的茅草,他怕动静大了让底下人知道,每次拿那么一点,好半天才露出一道缝,够将下边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房间当中摆着一张方桌,上边放着几个坛子。老崔夫妇正在那往里放黄酱和倒料酒。这些过程老刘和三儿都是熟悉的很,看了半个时辰都有些困了。这时,老崔朝对面说,你过来吧。就听到一个人起身的声音,那人坐在靠里的位置,大概就是这屋里头那床的地方。她走进视线里,就是那老崔的闺女。那姑娘走过来坐到椅子上。然后见,老崔媳妇递过来一把刀和一块磨刀石,老崔拿了磨起刀来。

  老刘心里纳闷了,他平时用这刀都是切豆腐,老崔这还磨个半天,要切什么这是?

  老崔磨好刀,对闺女说,脱衣服。那姑娘站起来将外衣脱去,里面就剩一个肚兜。

  老刘和三儿在上头看得鼻子都要流血了,那姑娘身子可真白呀,皮肤跟豆腐一样嫩滑,看得让人流口水。你说老崔怎么有个这么水嫩的闺女,可不让人嫉妒吗。

  老刘和三儿正看得意幻神迷呢,这时老崔的闺女转过身,露出背来。两人一下呆了,那点色心像被一股子寒风吹走,整个人冻住一般。

  老崔闺女的后背却不像她身上其他地方那么嫩滑,反而长满了密密的白毛!那白毛像根须,像野草,像初生老鼠身上的绒毛,就见老崔拿着刀在她闺女背上,刮呀,刮呀。她媳妇就拿着一个盘子在底下接着。老刘和三儿在上头看傻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放在坛子里的白毛居然是这闺女身上长出来的!要是这样,那不成了人毛豆腐。

  老崔把她闺女后背的毛都刮干净了,底下盘子里也接满了。老崔收起刀,和他媳妇一起把那盘子里的白毛一点点撒到坛子里,封好口。她闺女则穿好衣服,静静坐在那。

  老刘和三儿趴在上头把整个过程看清楚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原来这就是老崔家酱豆腐的秘密,用得是她闺女背后长得奇怪白毛来做的料。可她闺女怎么会背上长那么多毛呢,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看到这已经待不下去了,正要往后撤。忽然就见,房子里老崔一家三口同时朝上抬起头,一起喊道:‘怎么样!看懂了吗!’

  老刘和三儿给吓得嗷嚎一嗓子,从房顶翻到地上。还好那房子不高,两人爬起就跑,光听到身后穿来老崔一家三口的嘎嘎嘎的怪笑!像是三只怪鸟在叫。

  老刘和三儿一口气跑回家,人就不行了,病了好几天。等好了以后,一打听,说老崔一家三口搬走了。但领走留下几坛酱豆腐,大家分了一吃,觉得比以前的还要好吃。

  但老刘和三儿却知道,那豆腐里放了什么,从此老崔家的酱豆腐成了这里的一个传说。而这套房子一直留到现在,据说后来还有人在这里半夜见到亮着灯,里面传出做酱豆腐的声音。可走进一看,那灯就灭了,推门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荒屋一间。”说完,小武呼的一声吹灭了蜡烛。

  我心里跟着一揪,抽了一口凉气。我倒不是被这故事吓住了,而是小武冷不丁的吹灭了蜡烛,让我眼前一黑。我也不是被这眼前一黑给吓住了,而黑也不是全黑,屋里还有月光,所以总能看清楚点地方,就见眼前坐着三个黑影,夜风吹过头发跟着摆动,像是浑身长满了毛。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哎呀!这个故事不太可怕呢!”语气像个女人。我跟着又一哆嗦。

  一阵电光火石,蜡烛又点亮了。我看清楚了他们三人的脸,都是好好的,并没有起什么白毛。

  小武笑道:“这只是第一个,怎么能上来就抖光了包袱,下面该谁了?”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三儿指着我说:“左护法你先来。”

  我指指自己说:“我呀?我没什么故事呀。”

  三儿说:“怎么没有!你和铁大哥还一起下河打了水怪呢,这我都知道的。”

  小武说:“是呀,要不是三儿跟我说了你打水怪的事,我们也不会跟你拜兄弟。不过这个我们听过了,你要从新说一个。”

  高菲拍拍手说:“最好要比刚才那个还要可怕的。”

  我叹口气,想了想说:“那好吧,我给你们讲一个我死里逃生的故事。”

  三人哦了一声,来了兴致。小武给我点上一支香,一缕青丝在我眼前飘荡。

  我定了定神,望着烛光里火苗翻开回忆:“这事,发生在好几年前。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那天有三个猎户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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