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恩怨
??在齐国初识玄祁之时,刘纪还未及弱冠之年,如今却是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数十年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一般,令人不胜唏嘘。
比起女人来,男人的衰老无疑是最快的,再加上刘纪这么多年以来的劳累,一头黑发中竟然就已经出现了白丝,脸上虽然没有增加皱纹,但是多了极多的沧桑之气息。
如今,在这桃园之中,只有刘纪两人,看着依旧是倾世容颜的玄祁,刘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汉王在我心中,一直未曾变过。”
玄祁的语气很是平淡,但是无人知道她内心的一丝悸动。当年的恩怨,使得她与刘纪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如今再次相见,虽然彼此对于对方都有爱意,但是却是能够明白,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理想,有各自的执着,偏偏两者之间却是反道而驰。
“汉王?”
刘纪苦笑一声,亲手为玄祁倒了一杯清酒,将酒樽放在玄祁面前,自己执一杯,一饮而下,口中顿时有着一股浓烈的辛辣之味。使得刘纪微微一呛。
“这是?”
玄祁看着杯中之酒,刘纪微微一笑:“此酒名为忘忧。乃是比之杜康还要上好的存在……”
“咳咳!”
玄祁一饮而下,但是也是被这酒的辛辣给刺激得眼泪直下,而且这眼泪一但下来,竟然却是已经止不住,让一旁的刘纪突然呆楞起来。
良久之后,刘纪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洁白的手帕,将玄祁的泪水擦干,玄祁目光微微有些躲闪,但是身体却是未曾躲闪,任凭刘纪将其泪水擦掉,然后继续流,刘纪继续擦拭着……
“够了……”
玄祁将刘纪伸向她的手握住,任凭眼泪流下,带着一丝泣声道:“眼泪是止不住的,君上不用再擦了……”
刘纪深深的看了玄祁一眼,悠悠一叹,“寡人之过!数十年之泪水,岂能在一朝擦尽!数十年之愁苦,岂能在一朝忘怀!”
刘纪忽然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掷于地下:“墨家与寡人已经斗了这么久,也该明白了吧!”
“斗?”
玄祁自嘲的一笑,“君上乃是一国之主,墨家不过区区一个学派,如何能够与君上争斗,君上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数百里,甚至数千里之地,白骨露野,千里无鸣……”
“从寡人继位的第一日起,墨家每年几乎行刺寡人不下于数十起……你可知寡人有多少次差点丧生于墨徒之手?”
刘纪将玄祁的手紧紧拽住,“寡人这么多年,未曾让墨者出现在汉地之上,其原因,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你曾言,寡人若是继位,定能还庶民之安乐,给黎庶之太平!如今寡人做到了!汉地之上,黎庶安居乐业,没有沉重的赋税,没有沉重的徭役,没有面临战火之威胁!一切皆有法定之,一切皆有国治之!”
刘纪放开了玄祁的手,双手敞开,似乎如同拥有了天下那般霸气宣言:“万民臣服,万民安乐!寡人数十年来,灭楚破齐,灭宋卫,灭赵韩,只差一步,便可成为周室之天下,使得万民安康。墨家却是依旧是将寡人视为昏君暴君!此之为何?”
玄祁默然,良久才直盯着刘纪道:“你的这一切,便是用无数白骨,无数鲜血,无数悲痛换来的吗?君上看到了如今的太平盛世之繁华,岂看到了,灭国之时,一县之民,十不存之三四,近六成之人,死于战乱之中……君上享受如今万民之跪拜,又曾看到灭国之时,成千上万之民,对于你切口之骂?”
“这一切,我看到了!而你,未曾看到!这一切,墨家见到了,而你没见到!”
玄祁泪水依旧在下着,只是目光却是透露深深的哀伤之意。无人能够想到,当年她率领着墨者,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帮助那些逃难的民众时,听到成片上万的民众对于刘纪咒骂,听着麾下的墨徒对于刘纪的憎恶之言,这些,她又如何反驳,她又怎能反驳?一切都在心中,独自疼痛着。
两人的目光对视良久,刘纪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主心中的怒火,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兴亡百姓苦!若是寡人顾忌着这些,这天下可有如今之模样?当年之圣贤君王,尧舜禹,商汤,周武王立国之时,死之人还少?若是因为这些,便是将他们视为昏君,暴君,天下可还有圣君?”
“这天下,因寡人而死者,数以十万,可是因为寡人而生者,数以千万!寡人自认无愧!”
一句说完,刘纪感到了一股深深的乏累。不错,这天下,因为他而死的人,不知多少,可是他这么多年之努力,还不能弥补这一切?天下皆称圣君,天下皆为拜伏,但是就是不能被眼前最深爱之人理解,又是何等的悲哀!
“君上无愧,我墨家自然也是无愧。”
玄祁似乎与刘纪杠上了一般,也是冷冷道。刘纪听其言,自嘲一笑,“这么说,你们墨家还是要行刺寡人,将寡人这个昏君暴君诛之?”
或许是感觉到了刘纪语气中深深的落寞,玄祁一时间没有任何话。墨徒行刺刘纪一事,玄祁自然知晓,但是她从来未曾亲自下令过,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今她便是墨家的巨子,行刺刘纪的也是墨徒,若是告诉刘纪行刺他的并不是她的主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汉,如今真的强盛了。这么多年,墨家与汉室的恩怨应该放下了……”
玄祁盯着刘纪:“或许曾经的我们,是认为你是昏君暴君,而行刺。如今已经是为了不被你所害而行刺了……如今整个大汉皆是反对墨家,曾经的墨徒,也是伤逃无数,你也该知足了吧……我墨家,几乎被你所亡!”
刘纪盯着玄祁,苦笑出声,“这么多年,寡人一直在等着你来见寡人,这么多年,希望你能够明白寡人之心……可是到了如今,你依旧是还未曾明白寡人。若是寡人想要墨家覆灭,你等还能有藏匿之所?”
刘纪的语气忽然深寒了起来:“行刺寡人之墨徒,大多数被羊忌子所放,这些你以为寡人当真不知晓?墨家虽然四处藏匿,可你曾见过汉军肆意屠杀墨徒之举?可曾见过大汉的未央使,绣衣卫这些人抓拿墨徒?寡人若是真的要覆灭墨家,这天下间,真的还有一个组织,能够与一国相抗?还有这么的让墨者一次又一次的行刺寡人?”
“这一切,你不知寡人是为了谁?”
刘纪苦笑着,眼中的泪水竟然也是流了下来,“你怨恨了寡人数十年,寡人又何尝不怨恨你这数十余年?若是你能够早一天来此见我,墨家何至于今日之局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玄祁口中轻喃,她如何也不会相信,真正让刘纪如此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仅仅是因为她!墨家藏匿数十余年,几乎已经衰亡的结局。而这一切,不过是刘纪的一念之间,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念之间。
墨家与刘纪的恩怨真的有那么深吗?恐怕就是这种误会,使得两者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吧……
玄祁忽然想起来了,当年刘纪为了晏钰,大闹齐都的场景,当年的刘纪不过是区区质子。所拥有之麾下,也不过府宅中的护卫,但是就是这些人,刘纪确实敢直接攻击齐都城!
如此一比,为了她,就算覆灭整个墨家,也不算怎么惊讶的事情了。
“这天花之法,寡人都未曾记得,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却是一直记得……”
将憋出数十年的心中之话吐出后,刘纪终于是舒心了点儿,看着玄祁,继续说道。
“君上曾说,这些日后便是救治万民之法……君上如今却是忘了……”
玄祁轻声道。
“不错,竟然是寡人忘了……呵呵。”
刘纪失笑着摇摇头,“虽然今日,不是你主动前来,不过今日你献上这天花治病之法……寡人可以允许墨家在大汉之内传道,立学,甚至为官。”
刘纪火热的眼睛盯着玄祁,使得玄祁心神微微有些不定,只能答谢着刘纪,“多谢君上之恩。”
“可还曾记得寡人对你说过什么?墨家虽然乃是天下显学,可是也有其自身的弊端……任何一个学派,皆是不断的改变,才能适应时代之变,不可变之学派,最终依然会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墨者,乃是寡人又敬又叹的一群人,寡人不想这个学派,就如此衰亡………”
“改变?”
听着刘纪的话,玄祁喃喃,刘纪轻叹一声,“寡人言尽于此,剩下的,便是你自己决定了………”
“谢过君上……”
玄祁欲要朝着刘纪拜伏,刘纪忽然伸手止住了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你可愿留在这未央宫中?”
玄祁一时愣住了,微微摇头。刘纪悠悠一叹,明知如此,可是事到如今,依旧是有些伤感。
“君上有执着追求之事,玄祁也有……”
玄祁眼神复杂,虽然心中真的不舍得离去,但是玄祁知道,墨家还在等着她!自从接任墨家巨子这个称号后,她便是要为那些墨者负责!将墨家兴盛起来!正如刘纪,想要一并天下,还鼎于太庙之中!承受天命,代周立汉!
“若是有一日,寡人能够放下这一切,你可愿陪寡人,赏看这千里桃花?”
刘纪的目光看向那些桃花林外,玄祁又是一怔,沉默了良久,才悠悠开口:“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吧……”
“有那么一天……”
刘纪重复了一句,忽然大笑起来,大笑之中,眼泪竟然不自觉的流下……
………………
玄祁并未在未央宫内待了多久,不过数日,便是离开未央宫去,去为了完成她的使命,完成她的追求……而刘纪,也将要完成自己的梦想!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或许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刘纪苦笑一声,忽然又是觉得贪心了,这数十年以来他的身边有晏钰,有韩淑颖,有张嫣………可是玄祁身边却是未曾有一人啊!这么多年,他经历了太多的斗争,但是玄祁所经历的也不少,她比他还要苦啊……
数日之后,大汉的天花之灾,竟然奇迹般的止住,整个汉地之民拍掌称快,高呼着刘纪乃是昊天之子,为他们止住了可怕的天花。
不过刘纪的脸皮可没那么厚,一道道命令而下,人们这才知道,能够救治天花之法的,竟然是墨家弟子所献。当年的那些墨者,为了庶民们而奋斗的墨者,一下子让人们又回想起来了墨家的贡献,皆是对于墨者又是产生了好感。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疑惑,当年的汉室为什么还要抓捕那些墨者,可是如今却是说出这些事情,让天下人对墨者感激涕零?
随后刘纪的命令又是直下,从今日之后,墨家依旧是诸子百家之一。可以在大汉之地上,传道授学,可广招门徒,可被汉室任用于官……
藏匿许多年的墨家一下子又是从快要接近衰亡之中挽救回来,本来墨者便是被许多庶民所爱戴,不过迫于当年官府的威力,不敢与墨家交往。如今刘纪的命令下达之后,整个大汉之地几乎掀起来一次“墨家热”。尤其是那些因为预防住了天花,而没有死去的人,更是对于墨家感恩戴德,传颂着墨家的仁德。
一言可令万人生,一令可让万人死。一言可使一学兴,一言可决一学亡!如今的汉室,才是真正能够执掌诸子百家,使得诸子百家共聚一堂的地方!
而刘纪更是能够决定着诸子百家的兴盛之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不断有改变的学派,对于汉室有用的学派,才可永远的兴盛下去,而那些未曾对汉室有半分用处依旧是坚持着思想,顽固不堪的学派,只有逐渐的走向衰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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