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空间,苏玉安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黑暗中,身子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丫头冷漠地离去,她要娶梅子钦了,被羞辱、强迫、灌药时的绝望,黑屋里痛苦地挣扎……甚至求饶……
在面前纷纷浮起,每一个细节,每一丝痛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听到自己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一切的一切,又浮现在面前,半分不留慈悲,像一把利刃直戳他心口。他像是失掉所有的力气似的,身子越发轻忽……
“风月无言,梦落尘埃,罢,罢,罢,情深又如何,聚散如浮萍。”
是谁在耳边叹息……?
“苏玉安,既然如此难受,又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随我去吧……”
人生如梦人如戏,花开花落红尘走,终究不过是曲终人散。
远处似有个身影在召唤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飘去……
混沌黑暗中。
“玉哥哥,”……
“玉哥哥。”……
“玉哥哥——”……
一声一声,由远及近……
迷茫中,如此的似曾相识。
女子的细语呢喃将他包围住……抽身不得……
忽然。
依郡主倾心苏玉安苏大人已久,现请求将他赐婚于我,永结燕塞之好。
皇后,苏玉安今日若是折在这里,他日我定要燕国为他殉葬!
苏玉安,我将以依郡主之名向燕国的皇帝请求赐婚,我要娶的人是你,是你——苏玉安,你知道吗?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你,苏玉安。
玉哥哥,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啊。
猛然心惊,丫头,是他的丫头!
她没有不要他的。
他的丫头声音好凄绝。
他的丫头,好像哭了……
他不要她哭,她哭得他难受、心疼。
不——红尘中他尚有太多眷恋,他还不能走,因为,舍不得,他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她在等他,他心心念念的丫头啊。
她低眉,他抬眼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一生的魂牵梦萦。
他怎敢就此离去……?
……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安依旧昏然沉睡。
布依衣小心、紧张地盯着万千把脉的手……
看着他肃穆的表情,一颗心直往下沉,终究还是不行吗?
苏玉安他……
一想到“死”字,想到他会死,她就心肝生疼。
……
“郡主,苏大人此关算是熬过去了,但元气伤得厉害,日后定要好生调养才是。”
他活过来了?!一瞬间,布依衣只觉得春暖花开!
……
“苏大人虽然还在睡,但已经有了神智,至于什么时候会醒,还得看情况。”
“除了喂药,可以适当给他喂点粥食……”
“他身上的伤也需要勤换药,毕竟之前没有好好处理,现在天气又开始热了,恐怕会……”
……
万千逐一交待完了才退身而出。他的话,布依衣皆认真地记下了,一字不落。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着安静沉睡的苏玉安,布依衣慢慢掀开被子……
……心疼……
为了方便上药,所以未着寸缕。
白皙的肌肤满是淤血和青痕,狰狞的伤口,人儿连呼吸都轻轻地打着颤。
他躺在那里,就像一个快支离破碎了的布偶娃娃一样……
布依衣轻轻的抚上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将上等的药膏抹匀、涂满他的全身。
……
睡梦中,苏玉安只觉得身体疼得像是被肢解了一般,沉重又无力。
脑子虽然时而清明时而有些模糊,但他大抵是知道的,丫头一直都在身边,软暖细语,温柔体贴……
……
皱着眉头,微微瘪嘴,咬紧牙关,他讨厌苦药,那会儿就被灌了不少,而且,这药喝了胃里难受……为什么还要他喝?
……不要……
他真的害怕喝药。
……不要喝药……
他都这么讨厌喝药了,为什么还要逼他?
还有……
那个老女人……那么疯狂……
他真的不要再来一次了,身体像是硬生生要被掰断一样,疼得撕心裂肺。
丫头……救救我……
呜呜~
……
因为之前被按住灌药的经历太过于深刻,所以每当嘴里渗入药味,苏玉安都不自觉的惶恐不安,身体诚然的做出反应,颤抖哆嗦得不能自己……
痛楚却又不敢开口出声,只敢在嗓间发出“呜呜”的悲鸣,模样煞是可怜。
看他无意识间惶恐不安喝药的情形,布依衣只觉得心里疼得如万千蚂蚁噬咬一般。
所以……
喂他药时,看着他眼睑紧闭,睫毛猛颤,死死咬住唇齿的样子,她哪里还舍得灌他汤药,轻声细语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沾湿他的嘴唇,让药水慢慢渗进他的嘴里……
似是感觉到被人温柔的对待,很久以后,人儿嘴唇微开,小心地尝试着,慢慢地咽下嘴里的药水,动作小心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儿一般。
……
布依衣轻轻的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仔细摩挲,真的是很美的手,白皙修长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娇贵的公子看上去像琉璃一样易碎,却是百折不挠,真是世间难寻的宝贝。
在执起的指间落下一吻,心情是喜悦的。
他能熬过来,她真的很欢喜,那时心伤和绝望,此时却只觉得是春回大地般软暖甜蜜。
风华无双,相思无尽,梦依稀,随风寄,独醉公子灼华,风流趁年少,如此良辰美景,情未央……
莫笑,莫怨,谁负,谁料,心动间情动……
轻轻地伸出粉舌,一寸一寸地轻吻舔舐……这件宝贝,从此以后由她接手了,她会用尽一生的力量去呵护和保护他。
公子睿智,举世难寻。
……
屋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
室内精致的雕花木床上,人儿还在酣然沉睡,抚上那柔软的唇畔,布依衣颇感欣慰,伤势已经大好,轻轻整理着他的衣衫,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个傲娇别扭的家伙,每次喂药喂粥,虽然不见他转醒,但是都微瘪着嘴不肯乖乖就范,定要轻言轻语好一番劝慰,甚至软腻触抚,他才百般不情愿地咽下。
冷清冷面的家伙,性格却原来如此孩子气的可爱。
真是让人打心眼里欢喜、疼爱。
思绪间……
“依衣。”
布依灏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向她招手示意——屋外聊。
布依衣温柔地替苏玉安掖好被角后随着布依灏轻轻走出房间。
……
她立于门前,看着面前的布依灏,询问出口:“皇兄,何事?”
二人对视间,布依灏看着面前的布依衣,他的妹妹,她不再似前几日的凄冷,阴郁终于散去……心中略感欣慰,低声开口:“依衣,我已经把你打算求娶苏大人一事飞鸽传书告知父王了。”
布依衣有片刻怔然,“哦。父王怎么说?”
“父王说……随你的意便是。”布依灏直直看进布依衣的眼里,此刻,他是真心的希望她和苏玉安皆能安好。
“嗯。那就好。”布依衣恍惚得淡然,梦一场般,她差点失了他,万幸,却终究是留住了他。
布依灏看着神情有些许恍惚的布依衣,叹息一声,又开口道:“……你最近忙着照顾苏大人,要不要我先向燕国皇上秉明此事——让燕国定下和亲人选?……等苏大人身体好些了,你再携着他请旨赐婚。”
听闻此言,布依衣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心中满是喜悦,眉间惆怅散去,她与他,终于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于是语气间满是诚恳之意,“如此甚好,那就劳烦皇兄了。”
“依衣,你是我的皇妹,不用太客气的。……苏大人身体已经无碍,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布依灏此话说的情真意切。
的确,布依衣从苏玉安昏迷以后,就日夜守候在他身边,凡是跟他有关的,她都亲力亲为……
她对他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里。
……
此次来京都,原本,布依衣就是来选夫的。因为燕国要和亲,所以……不愿意被燕国皇帝随意塞个皇亲贵族给她凑合,于是她决定来京都亲自挑选。
至于她为什么会带着布依灏,呃……这是给自己留个退路,万一她没挑上合适的人选……和亲嘛,实在不行,让布依灏娶个公主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只不过,才一眼,她就选中了他。
……
她要他心甘情愿的跟着她走,不是被迫和亲,而是……他的身心,她都要!
公子回眸,拈花一笑,心事跌落,相思无岸,风月渐浓,两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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