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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尽是琐事


  天渐冷,枝枯叶落,昨日冬至转眼却已是腊月过半。

  曹小河把悦来客栈盘了下来,改营为书馆,不由分说的交给我打理,说大事不由我操劳,但终归有事可忙,免得我闲得发霉。常有书院的学生趁着下山买笔墨偷着过来买些话本小说,藏匿在圣贤书间抱回去,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往年腊月刚半的时候,梅花已经开到尽头,快落光了,今日去梅园,近见远见都是雪,哪里有梅花的影子!”小姑娘趴在椅子背上,手里抱着八角手炉,温着周身寒气,说着怨语,眉眼却是带笑的。

  这八角手炉是名家工艺,炉盖精巧,镂空雕刻的喜鹊绕梅栩栩如生。如今被小姑娘环在手里,爱不忍释,我调侃她:“怡儿你可是在聚宝斋长大的,什么宝贝物件没见过,瞧你现在,哪里有大家宝眷、见多识广的样子,不知是珍惜这手炉,还是宝贝送手炉的人。”

  小姑娘也不回口,只傻呵呵的笑,空出一只手去翻看近日刚印出的诗篇。

  书院里常印些名家诗作,小姑娘随意翻出一篇,却是不久前挂帅出征的范先生的绝句:“蔽野旌旗色,满山笳吹声。功名早晚就,裴度亦书生。”

  “功名早晚就,裴度亦书生。”我看着窗外,草白悲回风,听小姑娘叹道:“真是难得的豪言壮语。”

  曹小河来的时候,我正睡得熟,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身边的丫头说曹小河在花厅等了近一个时辰,走时留了一封信,又派人送来些上等补品给姑娘驱寒。

  我看着桌上的人参银耳,叹口气。

  如今我又像是回到刚来时的样子,灵魂与躯壳愈发分离,有时窝在庭院一角,望着结冰的莲池发呆,回过神才晓得已是小半日出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的快,我却越发摸不清日子的轮廓了。

  宋夏交战,派过去的却皆是些一腔热血的儒将,这帮儒将们在戎马倥偬之际,策马荒漠,饮酒高歌,随手写些边塞诗,顺着北风刮到祥和的大街小巷。

  而那些儒将中也包含小宋,这是曹小河留下的信告诉我的,但我在那些边塞诗中却找不到小宋的身影。

  因着我的行举越发不太正常,曹小河又费尽心思请了巡游至此地的名医。老先生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一番望闻听切后,老者盯着我那玉镯子沉吟半晌,捋须叹道:“此症之源乃身之所外,非我等俗人可医,恕在下无能为力。”

  小姑娘听闻此言,以为我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眼眶一红就要落泪,静默中,老先生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真切道:“姑娘,人皆有归处,空净时,自会超脱。”

  我站起身,冲着老者行礼,道了声多谢。

  大雪模糊了老者的身影,我转过身,同曹小河也道了声多谢。曹小河微怔后又明白过来,提了下嘴角,却不是笑的样子。

  时日真的是不多了,我去拉小姑娘的手,想去安慰她,却凉得她浑身一抖。

  年前,小姑娘被家里接走,空荡荡的院子里终于只剩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小姑娘临走前坚定的说还会回来,我看着她,答应的瞬间突然觉得有了盼头。

  我这一等,等过了年,等过了初春,直等到了三月近春末的草长莺飞。

  “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见花。将军了边事,春老未还家。”过完年守承诺从家里跑出来的小姑娘给我念着,面有喜色,“近来西北民谣云:‘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看范公写的绝句,果真春风得意。”

  近日蔽野的旌旗和满山的笳声总在我梦里狰狞,醒来后总是背冒冷汗,心里惶恐。我想,小宋该是在范先生的身边,戍边护国,建功立业,过着他心里期望的生活,如今看范公诗中的从容悠然,我纵容自己的担忧终于能放下些。

  没缘由的,曹小河要在荒漠里辟出一条商道,我听到消息后难得跑去找他。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诵经,一个人跪坐在蒲团上,目光虔诚。

  我同他说,我要同他一起去。佛台是阶梯状,一层层放着各式各样的盘香,曹小河不急不缓的点着,闻言不做任何反应,待点完,才抬眼去看我,点点头算是答应,尔后又似笑非笑补上一句:“其实你不必来找我。”

  我闻着香,看着香缭绕,一切都被香网了进去。

  我问他:“你信佛?”

  他莞尔:“若不信,我折腾这些做什么。”

  我又说:“怡儿是个好姑娘。”

  他看我一眼,又跪坐到蒲团上:“我同她说得很清了。”

  我回头,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见我看过来,脸上仍是天真无邪的,带着傻气的笑。

  我与盗季在包子铺久别重逢,他被包子铺的刘大妈揪着,看见我如见救星,我只得帮他付了钱。

  盗季啃着包子愤愤道:“你说说,我一个江湖一方霸主,在曹公子眼里就是个当护卫的料,要不是给的报酬高,我才不愿三番五次护送你这位大小姐。”

  我见他吃完,便把自己的推过去:“你一个掉进钱眼里的人,就不要想着屈才不屈才的了。再说,这回称不上是护送,分明是同行。”

  盗季晃晃脑袋:“要说掉钱眼里,我可比不得曹公子,开拓商道的事多少年没人干过了,血铺的路啊!”

  我说:“知道是血铺的路,那你还领着你的兄弟们来,够义气的呀。”

  盗季摸一把嘴上的油:“那是自然,在道上混了这些年,总要沾染些江湖气概,这点都做不到,如何服众。”

  小姑娘从对角街巷绕出来,手里拿着纸鸢,远远冲我挥挥手。

  “这俏丽的小丫头是谁啊?”盗季眯着眼仔细瞅,我趁着小姑娘还没有走近,赶紧警告他:“你可不要打歪心思,也不要吓到人家。”

  “啧啧”盗季一副我不稀罕的样子,“我可不敢招惹这位千金,不过她缠了曹兄这么久,也是厉害。”

  小姑娘跑过来,左右瞅瞅:“咦,刚才跟你说活的人呢?”

  我被她一问才惊觉不见盗季人影,明明声音还在,人却无踪迹可寻,真是渗人。

  我们出发去延州的同时小姑娘也打道回府,临行前一夜,小姑娘拉着我和曹小河去醉酒。

  屏风隔着两间,那边坐着应是书院的学生,行酒令,欢笑声不绝,赏月吟诗,喧闹中又带了雅趣。反观我们这边,三人围坐,对着一桌菜肴尽是无言,直到上了一坛酒。

  小姑娘不曾喝过酒,这回却抱着一坛子不放,曹小河像哄小孩子般同她拉扯,我坐在边上,边嗑瓜子边看两人斗嘴,饶有趣味。

  酒水把小姑娘平日隐忍的娇蛮全勾出来了,骂起曹小河来真是半天不喘一口气,气急上手又上脚,打得曹小河败下阵来,狼狈的整理褶皱的衣服,沉着嗓音:“我不拦着你了,你喝,你喝。”

  小姑娘抱着坛子,缓缓蹲下来,靠着桌角缩成一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下一秒,“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曹小河愣愣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却终究没能伸手抱一抱小姑娘。

  旁边的书生正好诵到柳永的词,愁言怨语,字字戳心:“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渐渐分曙色。路遥山远多行役。往来人,只轮双桨,尽是利名客。

  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新春残腊相催逼。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柳永词写归乡,我们第二日却要分别。

  第二日天才亮,两道人马便已驱车同行至城门边,行礼后南北分道扬镳。

  我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回头去看,日出东升,云蒸霞蔚,柳荫下,小姑娘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我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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