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齐琳非彼麒麟
“你叫,麒麟?”掌柜的瞪着形如硌脚的小三角石头般的眼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沾了点水在木桌上划拉:齐琳。
掌柜看了看,粗眉倒成八字,讶道:“小姑娘你写得啥字嘞,草书?”
我僵住手指,干笑:“在下家境贫寒,这字是临摹字帖胡乱学来的,让掌柜见笑了。”
“哪有,哪有,我那是夸你嘞,我这粗汉子没念过书,你瞧瞧我这字,才跟蚂蚁蘸墨似的,东倒西歪。”掌柜的拿着账本上的字自嘲。
我本想着说些赞美的词,可看到那扭扭曲曲的字,生生把嗓子眼里的词憋回去了,掌柜的倒是个实在人。
日升中天,快至午时,街上人声渐渐鼎沸,我瞧着空荡荡的客栈,往账台上趴了趴,开始说正事:“掌柜的,您看您这么大一客栈,也没个跑堂的伙计,不如留下在下,端个菜洗个碗,也不求什么工钱,给个吃住的地儿就行。”
“你,不要工钱?”掌柜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有些动心。
我摇头摇得极为坚决,脑子里语文课本刷刷地翻,凑了一段诓人的话:“实不相瞒,小女子家在黄海边上的西溪,近年来捍海大堤或崩或塌,海潮漫涨淹没庐舍,举目无亲,不得不来这里投奔舅母,不想舅母也”我狠掐了自己一把,垂下头,时不时用波光粼粼的眼睛瞟一眼掌柜红通肿胀的脸。
掌柜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我:“你这小姑娘身世还真是可怜,罢了,我便收留下你,也不必当甚么跑堂的伙计,打打下手便算了,好了,莫哭,莫哭。”
我破涕为笑,又装腔作势的哽咽了几番,抹了把脸上的灰,才刚要安安心心去掌柜安排的住处拾掇拾掇,忽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朗笑:“掌柜的,您答应的酒可是一壶也没捎来,怎么,琼浆玉酿,舍不得了?”
我止住步子去看来者,难得仔细的上下打量,十六七岁的模样,意气风发,丹凤眼、青羽眉,眉眼间清雅中带狡黠,一身水青衣袍,腰间、衣襟、袖口点缀些黛紫色的回纹。
“这位是?”他跨过门槛,有些稀奇的打量着我。
“在下是掌柜的新招的杂役。”我抢在掌柜的前面答话。
“啊,这小姑娘是新来的,叫,叫”掌柜的皱巴着脸色回想,“啪”的一拍手掌,“叫齐琳,就跟那个瑞兽麒麟同音。”
“麒麟”少年饶有兴趣的投来目光,“掌柜的招她进来莫不是为了辟邪?”
辟邪,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他应该招有进无出的貔貅,既辟邪还招财。
掌柜的看少年的眼光充满宠溺与怜爱,捋着络腮胡子:“小宋啊,你也知道你们睢阳书院的规矩,这瓦市上多少客栈盯着给书院供食的生意,我若是捎上酒,这桩买卖可就彻底黄了不是。”
小宋,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大宋。
少年眯着眼,哼了一声:“掌柜的言而无信,下次可别求着我去赌坊里帮你赢回赌钱。”
眼瞧着话题已经从我的身上过渡到两人之间的旧账,我垂头敛目,一点一点往后堂移动。
少年有一点沮丧:“上次饮酒夫子罚我对着孔子像闭门思过五日,今日好不容易解了门禁出来,若是再沾了一身酒气,怕是连书院门也不用回了。”
“喝不了酒便不喝了,你瞧瞧,知道书院派你来领午膳,我特意多装了一盒点心,莲花酥,如意饼,全是你爱吃的。只是看你这瘦弱的样子,全都拎回去怕是费力”掌柜的掂量掂量两个三层朱漆食盒,转头去叫苦力:“那个什么”
“麒麟”少年在一边小声提醒道。
“哦,对,麒麟,你提着食盒随小宋送到睢阳书院。”
回屋午睡的念头被打消,我拖着困乏的步子一点点挪回账台前,伸手去提食盒,扯了一下,没扯动,少年托腮看着,眼神在我看来充满挑衅,我哼了一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蹭,再摩擦摩擦,气聚丹田,猛一把拽下来食盒,捣了几下脚,方才站稳身子。
少年踹了点瓜子花生,同掌柜的拱手行揖,撇头看一眼手臂抽筋的我,笑得灿若艳阳:“麒麟姑娘,我们走吧。”
我是穿越来的,二十出头的如花少女骑着单车去打工的时候,被倒下来的大树干压得魂魄离体穿越来的。
魂飘阴司,被树砸得七窍流血、面目全非的我神色麻木的由着鬼卒领着踏上奈何桥,满脸褶子的孟婆端着一碗绿油油的汤,见我过来,健步如飞的冲过来,我很是悲戚的吞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润过嗓子,不知看了什么折子的孟婆一巴掌拍到我背上,我瞧着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没出口安慰,一道天雷轰隆劈下,两眼一翻便飞出去了。
我倒退成十三四岁的样子,降落在小巷一处破落杂草堆。清晨雾浓,我蹲在原地花了一个时辰来回神,然后起身在瓦市勾栏转了半圈,最后顺着香味进了一家客栈,大匾四个字叫悦来客栈。
身为一个被调剂去学给水排水工程的理工女,看着满大街交领或圆领的黑白长袍,我大致判断了一下,我应该是在唐宋时期。
一路茶楼酒店,酒醇菜香,三两书生执扇携书,漫步轻摇。
我提着快有我半人高的食盒跟在小宋后面,小宋一路磕着瓜子花生,悠哉乐哉。我转了转不大灵光的脑子,按套路,穿越后的女主碰到的应该都是留名青史的伟人,今日的小书生就是明日的状元郎,今日的小流氓就是来日的狗皇帝,所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小宋突然问道:“姑娘是哪里人?”
我答:“西溪。”
“哦”小宋慢下步子与我并排,“那还真是巧了。”
巧了?难不成随便编的地名跟你老家重了?我埋下头,心虚不语。
“听说书院新来讲学的先生就是从西溪来的。”
我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要真是同乡,谈起旧地风物,着实是不好应付。
“那先生当年就是在应天府书院求得学,如今再回来执教,才识颇负盛名,他之前在你们西溪任官,力排众议筑堰挡潮,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吧,范公范仲淹。”
“在西溪时,稍有耳闻。”我抽搐着嘴角,能不认得吗,《岳阳楼记》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句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果然是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我已经有希望和语文课本上白纸黑字的人相见了。我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既然有范仲淹,那现在可以确定,我是穿越到了北宋年间。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当个客栈杂役也能安安生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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