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鼎下的午睡
山阴。会稽山。
春节回家热闹了一周,明天又要北上京城,开始日复一日的蚁族生活了。
李无锡中午吃完饭,帮父母收拾完碗筷,又爬上了这座熟悉的山。
来这里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是来寻找童年的记忆,也许是离家前再亲近家乡的山水,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山里的气息让人能够安静地思考。
小时候,以为会稽山是天底下最高的山峰,那时候和四个哥哥气喘吁吁地在山上爬上爬下是最美好的记忆,那跌倒的疼痛,那奔跑的欢乐,那促狭的疼爱,仿佛都还在昨天一样。
等到长大了,走过很多地方,爬过很多山,才知道,这座山与其他高山比起来就像小土包一样低矮。就如同自己的生活,小时候以为很幸福,长大了懂了很多事情,才发现生活的百般不易。
李无锡兄弟五个,个个生的五大三粗,一副北地男儿的身架子,在这江南之地显得极为惹眼。
其实李家原本确实祖籍常山,李无锡父母当年为了这五个孩子,当了超生游击队,全国各地到处流窜躲藏,就如同某年春晚的小品中说的那样,上过兴安岭,下过万泉河,吃过吐鲁番的葡萄,喝过番禺乡下的老汤,最后一家人辗转来到山阴,总算在这会稽山下稳定了下来。
李父在街上开了一家五金店,勉强算是一家人的生计,老母亲以给人浆洗衣服维生。虽然生计艰难,李父对这五个孩子却从来没有放松过一丝管教,也寄予了他们非常大的希望。
因为听了算命的说话,他给五个儿子各自取名为李耀金、李炳银、李枢铜、李诣铁和李无锡,暗合五金之数,希望他们能各自继承自己的家业,家庭越来越兴旺。
然而生活是残酷的,他总在教会人们随机应变和偏离既定的目标。
普通人家养一个儿子尚且艰难,更别说李家家境本就贫寒,五个儿子更成为了老李的重担。
老大李耀金早早娶了本地一家菜农的女儿,种菜糊口;老二李炳银机灵乖巧,从小就被街上棋牌室的老板看中,当了入门女婿,更支持他开了一家电玩城;老三李枢铜是个夯货,上学学习不成,就知道惹事生非,临近高考时与人争斗,一时失手误伤了人命,被判了九年,去年刚放出来,又跑去了南方打工;老四李诣铁和老五李无锡最是孝顺,从小懂事听话,一前一后考上了大学,不过高额的学费基本上都是用的助学贷款,老四进的是海洋大学,毕业出海做了海员,一年也难得回家几次。
可以说老李一家因为拉扯几个儿子用尽了心力,特别是老大结婚和老三的官司,将整个家庭的积蓄一扫而光,老李年轻时直挺挺的脊梁也一下子变得背驼腰弯。
待到老四老五这里,供完上学,是一分钱都不剩了,成了远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破落户。即使这样,李家五子仍然是互相亲爱,谁都没为家里的事情红过脸,让老李欣慰不少。
李无锡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禹王庙前,游人如织,香火旺盛。他本来并非为了游山玩水,因此也不去近前乱凑热闹,感觉行脚累了,就欲在那庙前九鼎处休息片刻。
香烟缭绕,李无锡看着这一拨拨的游人烧香上供,不由得遐思起来。
神州百姓烧香拜佛其实有着极强的功利性,讲究许愿还愿,神灵要能满足了凡人的愿望,才会香火旺盛,一旦有哪个神灵被人传出不甚灵验,肯定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其实这也就如同人间的世情,冷暖炎凉,熙熙攘攘还不是为个名利二字。
神无灵验无人拜,人无名利不早起。
他低头想想自己毕业年余,那微薄的薪水还不足以喂饱自己的肚子,更不要说按自家的情况,在山阴或京城买房成家了,况且还有那未还完的助学贷款在头顶上如一座大山压着自己。
说到九鼎,分别是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豫州鼎、梁州鼎和雍州鼎。相传上古之时大禹治水有功,舜帝禅让,禹王登极之后划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上,以九鼎象征天下,用来镇压国运,以免再生滔天大患。
会稽禹王庙的这九鼎均高两丈有奇,由南往北一字排开,实是按照九州地理安置,虽然是不知千百年前哪朝哪代仿制,但胜在香火旺盛,信徒虔诚,却也日积月累生就一派灵异气象。
这好处却是有诗为证:
禹行掘山足百谷,蛟龙窜藏魑魅伏。心志幽妖尚觊隙,以金铸鼎空九牧。冶云赤天涨为黑,寒风余吹山拔木。鼎成聚观变怪索,夜人行歌鬼昼哭。功施元元后无极,三姓卫守相传属。弱周无人有宜出,沈之九幽拆地轴。始皇区区求不得,坐令神奸窥邑屋。
却说李无锡摩挲着那不知什么朝代仿造的九鼎,在冀州鼎和扬州鼎上辨认着那已经模糊不堪的风物、山川和鸟兽……心中充满了生活的惆怅,不由得越想越是心烦,转了几圈,最后靠在那扬州鼎的鼎足之处坐了下来。
当是时,天晴云淡,微风拂面,他坐靠着鼎足,只觉得心神俱静,舒适无比,最后脑袋一歪,竟是抵在那鼎上会稽山的位置,慢慢睡了过去。
这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谁能想到这样一次普通的游历却改变了整个天地间的万物命理,也许冥冥之中确实有着莫测的天机在运转吧。
截短截说,就在李无锡堪堪入睡之际,九鼎却是突生异状。
在那冀州鼎之上的形胜——赵郡西南太行山一脉之处,突然凭空现出一个直若琉璃球大小的玉色光斑,这光斑在那山脉之上周转片刻,却是一路向南,跃出冀州鼎,沿着兖州、青州、徐州诸鼎一路缓缓漂移下来,不过片刻已经飘至这扬州鼎上空,围着这鼎缓缓而转,最后却是如同认定目标一般,向着这鼎最底端的会稽山俯冲而下。
说也奇怪,与这玉色光斑同时,天外突然飞至一个玉华凝成的光球,朝着那熟睡的李无锡笼罩过去,只见那光球与鼎上的玉色光斑倏地一下合二为一。熟睡中的李无锡立刻便笼罩在了玉华之中,他只觉得浑身清凉,精神百倍,好似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
这空间满是莹莹的玉色光华,自己的上下左右似乎没有实体地悬浮在一个玉华形成的空间中,李无锡不由得奇怪起来,他的意识还存留在入睡之前,不由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生生的肉疼,才明白不是在梦中。
“此乃何处?我又因何到得此处!”
李无锡正在纳闷自己的奇遇,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人声,只见前方十数米远处,突然凭空出现一张玉床,玉床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衣衫褴褛、形容精壮的大汉在上下看着自己的手脚,嘴里嘟嘟囔囔地道。
“请……请问,”李无锡看见有人,放心不少,慢慢走进那大汉问道,“你这是在拍电影吗?”
“何为拍电影?”那大汉紧张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见到是一个文弱书生,神情方镇定下来,“小兄弟,这里到底是何处,为何你身上衣衫如此怪异?”
李无锡被这一问弄得尴尬起来,这演员竟然如此专业,难道是附近有隐形摄像头?
他左右又看了一下,还是那种看不透的玉色光华笼罩,于是回过头来认真地对那大汉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自己刚才在会稽山禹王庙前睡觉,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方,你如果不是拍电影的,就马上把我放出去!”
“会稽山?那是何处,我服希活了三十多年,为何从未听说帝华大陆上有这等地名,难道是海外仙山?”那大汉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伸手摸摸自己屁股底下的玉床,又是一跳:“玉床!竟然是沧浪真人的暖玉床!等等,我想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无锡看着大汉一惊一乍,又坐在床上埋头苦想,不由得在一边不耐烦起来:“喂,服希先生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我还等着回家收拾东西赶火车呢!”
服希充耳不闻他的喊叫,却是一点一点想起,自己仿佛是被玄铁卫追杀,与那洛平城恶斗而死,在冥冥中却突然被一股大力击打,死而复生的刹那被一道光华裹挟,再睁开眼就在此处了,看到了眼前这个装束怪异的年轻人。
“这么说来,难道竟是这玉床带我来到了异界之中?”
“小兄弟,你却也不必惊慌,这玉床乃是东海沧浪山沧浪真人的宝贝,可温养元神,生死人肉白骨,我二人却是不用担心性命了。为今之计是先弄清楚你我二人目前的情况啊。”服希既然想明白了一切,自然恢复了大将风度,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示意李无锡一起就坐。
李无锡小心翼翼地一屁股坐在玉床上,感到一丝清凉,又有一丝温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往身子里钻去,当下也不以为意。专注地瞪着服希左看右看,心下揣摩不定:“呀呀呸的,真不是拍电影?这玉床可不是假的,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似的,听这个黑大汉说话奇奇怪怪的,哥不会这么幸运的穿越了吧。”
却不说看惯了穿越小说的李无锡在那里疑神疑鬼,想着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见自己的爹娘。服希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向李无锡憨厚地一笑,一五一十地讲起自己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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