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暮色四合，沈宅里已经备好了晚饭，不大的庭院中充溢着饭菜的香味。

        正房厅内掌着明亮的灯烛，中间的四方木桌上摆满了杯盘碟碗。

        菜式都是些寻常之物，有些是从集市上买的新鲜菜蔬，有些是张妈和沈夫人在宅子后墙角处新开辟的小菜园中摘来的，但做法依然用心，盘中饭菜看上去个个色泽鲜亮、搭配精巧。

        仔细看去，有软糯香甜的杏仁豆腐，清凉爽口的麻油醋拌马齿苋，金黄翠绿的嫩椿炒鸡卵，鲜香麻辣的肉沫三丁，香气四溢的荠菜豆丁羹，甜而不腻的红枣薏仁米粥，主食是槐花馅素包子和红豆糯米糕。

        今晚这些饭菜是沈瑜特意要求备下的，其实颇有深意，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为秋霜压惊，她这些日子的遭遇不堪细谈，沈瑜只希望她能尽早忘记那段经历，早日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去，此外还有庆祝包子铺的硝盐案子了结且生意日渐走上正轨的意思在里面。

        春燕将最后一道刚出锅的葱烧鱼端上来，笑着大声说：“夫人，小姐，菜上齐了，开饭吧！”

        沈夫人踱步进来，笑吟吟地在主位上坐下，她今日看到秋霜回来，也感到十分意外和欣喜。

        因她不允几人再讲什么主仆之别，因此沈瑜、沈睿、张妈、春燕和秋霜依次都在桌旁坐下一起用饭。

        沈夫人虽然身子孱弱，但深明事理，她因担心勾起秋霜的伤心事，因此闭口不谈秋霜父母发卖自家亲生女儿的事，只浅笑着说：“霜丫头能再次回来，说明与我们缘分颇深，以后就把沈宅当做自己的娘家，只管在这里安生呆下去就行了。”

        秋霜忙站起来，红着眼圈要给沈夫人磕头，被沈瑜抬手制止，她把秋霜按在座位上，笑道：“别提这些事情，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应当好好庆祝一番就行。”

        春燕在一旁给几人盛好了羹汤，建议以汤代酒，每人都要痛喝一口才算。

        几人依言端起汤来，笑着碰碗喝过。

        张妈放下汤碗，指了指桌上白生生热腾腾的包子，转首问春燕：“食铺中的包子如今都有哪些口味？”

        “食来香”包子铺中除了几样大家惯常吃的包子外，还会不断研制新型口味以满足食客的要求。

        春燕掰着指头一一道来，目前包子主要有咸鲜口味，素馅肉馅若干类型，她对食材记得分外清楚，说起来也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张妈听完，笑着点点头，接着对沈夫人说：“夫人，咱们家姑娘和丫头都越来越能干了，食铺也经营的有声有色。”

        沈夫人颔首，想起一事，说：“食铺硝盐之事多亏陆大人，虽说这是陆知县为官一方本就应当做的，但难得的是他极为上心且断案迅速，又曾为食铺招揽生意，如今食铺生意渐好，陆大人功不可没。”

        说完，转而看向沈瑜，问道：“阿瑜，你可有好好谢过陆大人？”

        沈瑜拈起一块红豆糕，心想，谢过了，不过谢礼太简单了些，只往县衙送了三日包子。

        她知道娘亲必定会着她再备厚礼相送，但她如今手头现银不多，且那知县大人初来乐安，必定极为重视自己的清誉，断不会接受厚礼，因此只含糊几句带过。

        几人饭菜用过大半，话题从食铺转到沈睿的学业，最后又谈论到沈瑜打算开张的脂粉铺。

        秋霜埋头吃完一大碗红枣薏仁米粥，才觉得近日饥肠辘辘的肠胃填满了不少，她抬起头，听到沈瑜说到脂粉铺的事情，自告奋勇地说：“小姐，脂粉铺中没有人手，不如让我去帮忙。虽说我没做过买卖，但脂粉却是懂得一二的。”

        春燕连连点头，“秋霜说的对，若是食铺我擅长打理，论起脂粉那些道道，还是秋霜在行些。”

        沈瑜迟疑一瞬，秋霜体弱偏瘦，身子被败坏了不少，她本想让秋霜在宅中好好休养些日子再做打算。

        但秋霜却有些着急，她小声说：“小姐，我每日呆在宅里还会胡思乱想，不如忙碌起来有些事做，那些不好的事也许慢慢就忘了。”

        听到她说的这话，沈夫人和张妈无声对视一眼，两人想到秋霜被父母再卖又被那主家苛待数月，都忍不住有些鼻酸。

        沈夫人道：“霜丫头说的有道理，阿瑜，就按她说的做吧。不过一开始不着急，慢慢来才好。”

        几人又说道一番，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待秋霜休养几日后，沈瑜的脂粉铺便打算正式开张了。

        这铺子定名为“颜如玉脂粉铺”，门面匾额上的几个字笔势有力、灵活舒展，是她亲笔题写下的，她的书法自小由父亲所授，虽不到名师大家的地步，但也颇有几分水平。

        这铺子内部高大宽敞，桐木地板精致光亮，墙壁上贴着白糯的墙纸，原来就有柜台桌椅，装修的极为妥当，只要稍加布置就能使用。

        为了尽快了解脂粉铺子如何运作，近几日来，沈瑜带着秋霜几乎逛遍了周边所有的脂粉铺子。

        两人每进到一家铺子里，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各类脂粉的进货、价钱、功效以及是否受乐安的女子喜爱，临走之时还会买上一盒不贵的脂粉，打算带回铺子仔细研究。

        秋霜以前贴身伺候沈瑜，主子的发饰、妆容和衣裳她最了解，对胭脂、水粉和青黛也比旁人懂得多些。

        两人将采买的脂粉堆在铺子里的柜台上，将每个逐一打开，秋霜闻味、看色、试用，沈瑜持笔在一旁记录对比，最终两人选定了几款最受欢迎价钱也不贵的脂粉做为铺子招牌货物。

        先前还有几十两银子的时候，沈瑜曾想过要在这脂粉铺子售卖价钱最贵效果最好的脂粉，面向的对象是乐安富户家的女子，但因为银子已经花光，她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先从一些价钱实惠又受欢迎的脂粉卖起。

        脂粉的进货地方是宁瑶提供的，她远房表姐手下有一个生产脂粉的作坊，乐安很多铺子都是从她这里进货，这也是宁瑶一时冲动想要租下铺子卖脂粉的原因。

        宁瑶的表姐姓于，叫于玥，因为宁瑶的这一层关系，沈瑜去挑选脂粉的时候，于表姐允许她先拿货，到了月底再一并结账，这简直是帮了沈瑜的大忙，她手里本就没有多少现银。

        如此忙碌准备了六七日，“颜如玉脂粉铺”总算正式开张了。

        开张的这一日，脂粉铺前爆竹燃放得喜庆，舞狮队吸引了一大堆百姓前来观赏，铺子前热闹非常。

        脂粉铺中回字形铺柜的设置别出心裁，柜中的胭脂水粉盛在各色精巧的绘花盒中，琳琅满目，引人注目。

        许多身着短衫长裙的女子在柜台前驻足选购脂粉，因是开张的第一日，为了留住顾客成为常客，脂粉铺子的活动非常丰富。

        选购水粉后会有额外的胭脂片相送，那胭脂是秋霜用上好的花瓣沥出来的花汁浸了蚕丝片制成的，虽然保质期短，但上色鲜艳，比成盒口脂效果好的多，但只送不卖。

        若是买的价钱多，还有精心绣制的香囊赠送，用以赠送的彩蝶戏花香囊是沈瑜以前抽空绣的。

        香囊采用的是蓝黄双色的锦缎，青线绣为枝叶，桃红绣为花心，上有栩栩如生的翩翩彩蝶，绿、蓝双线编做抽绳，每只有掌心般大小，放置香料最为合适。

        不过香囊数量不多，仅有三枚而已，懂行的一看便知，这香囊比外面铺子售卖的要精美许多。

        宁瑶也特意从家中赶来，她近日在准备出嫁用的嫁衣和盖头，今日借着庆贺沈瑜脂粉铺开张的名义过来。虽然这铺子已经不是她的，但看着好友将铺子打理布置的如此妥当，她心中也十分欢喜，在铺子中不住地忙碌，帮着沈瑜料理生意。

        今日的生意很好，直到临近傍晚，还有顾客进出脂粉铺。

        外面的日头还未落尽，脂粉铺中已经掌起了数盏明灯，将内里照的如白昼一般，柜中的脂粉奁在光亮的加持下，好像熠熠生辉。

        秋霜在为两个结伴而来的姑娘介绍铺子里的脂粉，她说话轻声细语又很耐心，很得顾客的喜欢和信赖。

        宁瑶与沈瑜将散放在铺柜上的脂粉收回原位，两人时不时的轻笑交谈几句。

        正低头间，沈瑜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抹青色的身影在门口站定，她直觉这人非常熟悉，抬头间发现陆琢已经跨步进来，冲她微微颔首，也没有寒暄，便自顾自地在铺柜前垂眸看里面的东西。

        沈瑜愣怔一瞬，陆大人到脂粉铺做什么？难不成要买脂粉？

        宁瑶也发现了陆琢，她霎时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身姿挺拔，俊如谪仙的男人，眼睛差点移不开！

        稍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是快要成亲的人，怎么能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

        宁瑶悄悄撞了下沈瑜的胳膊肘，视线却依旧落在陆琢身上，“沈瑜，这男人好俊，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要是没成亲，”宁瑶狡黠一笑，冲着沈瑜悄声道，“是个夫婿的好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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