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做官人(二)
太平城,西市,鸢鱼巷。
两骑哨骑先至,随后是五骑、十骑、百骑,骁骑之后还有不少蒙面人陆续赶来。
陈漠心想:这回可算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敢情之前的追杀跟这次相比都是大巫见小巫,要杀我陈漠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
而此时,谷飞花却没有急着出手,只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众人齐声道:“小人参见百户大人!”
谷飞花抬了抬手,训斥道:“通判大人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拜见?”
众人齐声又道:“小人拜见通判大人!”
此时的陈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只见陈漠掀开了帘子,走下了马车,正声道:“都起来吧!”
此时,整条街的铺门大开,只不过走出来的不再是店铺的掌柜、伙计和大大小小的商贾,而是齐刷刷穿着武备常服的卫士,他们手缠拌锁、飞爪,腰配双刀,一把是修长笔直的制式横刀,应当是平时砍杀或者防身用的,另一把则是两尺不到的障刀,显然是为了近距离格斗,有备无患。
随后,又是一个齐声:“小人多谢通判大人!”
现在看来,这石青山果真没有欺骗陈漠,只是陈漠误以为这京兆通判府是坐落在鸢鱼巷里的某一处,还稀里糊涂地找了三次,却不知道原来这整条鸢鱼巷都是京兆通判府的人!
怪不得这正三品的京兆府尹石青山见了陈漠便怕个要死,原来陈漠虽只有正六品的官衔,权力却是大得不得了,依当下的情形来看,这巷子里站着的五、六百号人,应该都算是陈漠这位京兆府通判大人的下属。
陈漠拉了拉谷飞花的袖口,谷飞花索性蹲了下来。
陈漠问道:“谷姐姐,能不能让你的人守在这鸢鱼巷的两头,我还有些话要问!”
谷飞花挥了挥手,百骑各奔东西。
陈漠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们这谁管事啊?”
只见一个留着五柳长须的莽汉走了出来,说道:“下官京州重明禁军白鹭营把总包大胆参见通判大人!”
陈漠问道:“本官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不是特别了解,这里是些什么情况,烦劳包把总说与我听!”
“回大人的话,下官也是受了将军的命令,昨日才率领手底下四百四十人接管此巷!”
“就没一个清楚情况的吗?”
“回大人的话,据说这京兆府前任通判胡清风大人涉嫌贪污,所以整个京兆通判府的人都被一并连坐治罪了,原来京兆通判府的人应该还在天牢里!”
“这胡清风,是胡清廉的弟弟吧?
“大人正是料事如神,这胡清风正是户部侍郎胡清廉的胞弟!”
陈没无奈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文官!”
陈漠四处望了望,众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将军还给大人留了一封密信,大人请看!”说罢,包大胆将密信递给了陈漠。
只见密信中写道:原京兆府通判胡清风这厮目无王法,已被治罪,本将特调白鹭营把总包大胆携禁军前来助你,望君自便,好自为之!
陈漠看了这歪歪扭扭的字,笑了笑,心想道:这厮竟然真的当上将军了,这皇帝姑父行事未免也太荒唐些了吧?
陈漠收起了密信,对着众人问道:“有没有识字的?”
此时,队伍之中有三个弱不禁风的人走了出来,依次说道:
“云州落榜秀才白玉溪参见大人!”
“云州落榜考生洪塔山参见大人!”
“云州落榜秀才蓝红河参见大人!”
陈漠问道:“怎么都是云州的?”
白玉溪说道:“回大人的话,我等三人都是云州的考生,走了数千里进京,结果却名落孙山,在京城待了些时日,这银子也花完了,便想着混入军营之中混口饭吃。”
陈漠笑道:“敢说实话,很好,你等三人先做我京兆通判府的文书,平日里帮着我写写字便好,若是表现出色,赏你们个官做也不是不可以。”
三人满口答应,拜谢陈漠。
陈漠对着包大胆问道:“你等来了一日,有何发现?”
包大胆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出来时,这里有些凌乱,下官只是吩咐底下人清扫了大街,然后扮作商贩,并没有仔细检查。”
陈漠说道:“这样吧,你们和谷姐姐的人一起再仔细找找,给你们一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遵命!”谷飞花话音刚落,摆了摆手,街头巷尾的百骑便齐刷刷地闻声赶来,谷飞花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之后,这些人便齐刷刷地下了马,进入了鸢鱼巷的各家店铺。
而包大胆也是不甘示弱,毕竟按人数来说,他这边可是只多不少,一个挥手,再吩咐了几句,底下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大约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底下的人便陆续来报,无一例外,都说发现了密道。
陈漠与谷飞花走在前头,进了一家客栈,包大胆和三个书生跟在了后头。
只见柜台搬开,便是一处密道,只容一人通过,谷飞花拿着火把,下去看了看,说道:“大人,是一处牢房!”
陈漠也下去看了看,果真是一处牢房,只不过这牢房里并没有关着人而已。
谷飞花上前,扭动了墙上的机关,一道石门打开,里面像是一间审讯室。
陈漠问道:“谷姐姐,你来过?”
谷飞花答道:“这里看着跟诏狱差不多,看来这鸢鱼巷的地下跟诏狱都应当是同一人设计的。”
“应当是墨家巨子孔老孟!传闻这整个太平城都是他老人家亲自操刀设计的。”
“还是小陈大人见多识广!”
只见谷飞花飞身上前,又是打开了无数个暗室。
牢房、审讯室、焚尸房、公堂、内堂、内院、粮库、军械库、厨房、浴池、浣衣房、酒库……只要是能想到的,应有尽有,活脱脱的一个地下长城,更有机关陷阱无数,只是这些都被谷飞花进了消息室给一一关上了,否则单凭这些机关陷阱,光凭陈漠这区区几百人是万万进不来的。
包大胆感叹道:“真是没想到我老包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壮观的地下长城!”
陈漠唤来了三个文书,吩咐道:“你等三人,速速将此地绘制成图,切记不可乱摸乱碰,否则不慎丢了性命,可别怪本官没提醒过你们!”
谷飞花说道:“还是叫我的人陪他们一起去吧,他们都在诏狱待过一段时间,对这些机关消息都比较熟悉,万一有什么也不至于没办法应对。”
陈漠便答应了谷飞花的请求,问道:“谷姐姐怎么对这些机关陷阱这么熟悉?”
谷飞花答道:“以前在诏狱的时候,神鸢门的人经常过来检查,这回回啊,都是我扮成劫狱的,然后我卖个破绽被自己人给抓了。”
陈漠继续问道:“我看你手底下也都是入品的武夫,怎么不派个手下上去?”
谷飞花解释道:“都是闹着玩的,别人扮劫狱的容易丢了性命,毕竟那些暗针、飞镖、透骨钉、火龙、毒烟、翻板、合山、流沙、钉床、滚石……可不管你是假扮的还是真来劫狱的。”
谷飞花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就好像一个厨子在熟练地介绍自己做菜的步骤,可旁人听起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尤其是陈漠听了这些,不免瘆得发慌。
陈漠分析道:“依此情形来看,这些人应当是还没来得及撤退,便被逮住了,所以这通判府里应该有石青山的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桌椅板凳都乱作一团,甚至是桌上的花生都没来得及吃掉。想来这石青山的人应当是提前收到了内应传来的消息,在内应的带领下派人抄了这胡清风的府邸,至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落,我想这内应应当还只是个小角色,恐怕还没到胡清风的骨干里,所以此次行动虽没什么伤亡,却也没有找出什么实证,只能把胡清风这帮人一直关在天牢里。”
陈没这么一分析,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陈没又道:“包把总!”
“下官在!”
“你刚才说这胡清风可是因为贪污之罪进的狱?”
“正是。”
“依本官推断,这胡清风应当还有账本之类的东西还藏在这里,所以哪怕是入了狱,还是死不松口!看来圣上想必是知道了这胡清风的事情,所以才将本官安排在此任上。这一来好叫本官填补了这个空缺,二来嘛,想必是要本官查清这胡清风一案的实证。本官还要多谢众位找到了密道的入口,若是本官连这京兆通判府都的门都找不到,那本官也该早早回宫,省得到处丢人了!”
谷飞花说道:“大人莫要谦虚!我们督主吩咐我们办事向来也是如此,大多数的时候办案,那便只有个人名或者地名,至于做什么,得靠自己的悟性。他向来只要个结果,事情办成了就可以,至于怎么做,死多少人,他可不管!”
“想必你们督主也是陛下身旁的红人,真是得了陛下的真传哪!”
“那是自然!”
“看来今天有事情做了,不过这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用个午膳咱们再接着查!我看这人有些多,不如你我三人出去吃,剩下的人分作两批,先将就着把粮库里的存货吃完,这天下大旱数月,你二人正好随我一道出去,体察体察西市的民情!”
二人齐声道:“遵命!”
。。。
。。。
三人出了鸢鱼巷,来到了市场的交汇处,一边是大鸢区,一边是外藩区,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但见一边的饭桌上:
花酥桂酒两相忘,
不忘餐前饮姜汤。
食指大动,
螯藏玉脂双双满。
再蘸酒醋,
铁甲兵戈块块香。
又见另一边:
甘草温香冒胡毡,
夜光杯里歌正酣。
胡姬善舞蜂腰露,
难怪兵锋向天山。
陈漠忽见有毡房之外,有一胡人正在用手抓饭,大快朵颐地啃食着羊肉,顿时被馋得直流口水。
于是不再过多思考,直接走进了这家胡人开的酒肆,唤来了店小二,来了三份一样的,按照上次吃豆腐脑的经验,在这基础上又叫了三碗羊汤。
陈漠边吃边说着:“你还别说,这胡人做的羊肉,味道就是和宫里的不一样!”
谷飞花边吃边说道:“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小陈大人一上任就请我吃羊肉,真是要多谢小陈大人了!”
包大胆也附和道:“下官多谢大人!”
陈漠笑道:“一顿羊肉而已,不必如此拘礼,我每个月都住宫里,这月俸也没地方花去,正好,今天请了你们,也算是花在了正道上!”
三人吃了个饱,拢共花了九百九十文,算是陈漠勉强能接受的范围,毕竟比起这两位,陈漠这个质子跟皇子是一样的月俸三十两,如今更是多了正六品的官俸每月五两银子,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可陈漠转念一想,这上回跟高氏兄弟随随便便吃个豆腐都花了五十两,想来还是老太师家里更有钱些!难怪都想着做大官,都想着往上爬,看来这“三年州刺史,十万雪花银”的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怪这胡清风要贪污了,按照这正六品官的月俸,便是想吃几顿好的都是非常难的,更别提养家糊口了,而下面的官呢?那日子显然只能用清汤寡水来形容。
三人走回了客栈,堂上坐满了正在用饭的士卒,桌上只有些咸菜豆腐,无酒更无肉,可却依然吃得正欢。陈漠在回来的路上听包大胆说这白鹭营的将士们都是一天两顿饭,三日才能吃上一顿肉,看来此事不假。
陈漠看着这些年纪轻轻的士卒,想起了此前在开来宫奢靡的生活,顿时感到羞愧,看来当务之急是尽快破案,然后想着办法做些生意,不然这底下人一个个的连饭都吃不好,还怎么有力气办事?
陈漠并没有打断众人,惭愧地走进了密道里。
此时的密道里,却是另一番风景。
谷飞花的人已经将整个地下收拾得整整齐齐,并且在敲打着一块块地板和墙砖,查找着账本的下落。
陈漠拱手道:“各位费心了!”
众人齐声道:“为大人办事,小的在所不辞!”
陈漠笑道:“谷姐姐,你带的人还可以啊!包把总,你可得多学学!”
“遵命!”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公堂之上。
陈漠坐上了太师椅,对着包大胆说道:“这椅子我坐着矮了些,得加高!”
“遵命!”
就在陈漠下来的时候,忽见大堂案之下似乎有些不对劲,赶忙说道:“快将这大堂案搬开,这底下好像有东西!”
陈漠话音刚落,谷飞花便一抬手将大堂案搬开,这一搬不要紧,露出一块凸出的地砖。
陈漠赶紧上前,准备拿起地砖,看看这底下究竟藏了何物?
谷飞花吼道:“小陈大人且慢!”
“啊?”说时迟,那时快,陈漠刚一抬手拿起砖,一根飞针飞了出来,钉在了陈漠的手臂上!
陈漠将针拔了下来,冲着谷飞花笑道:“谷姐姐,没事,你看,账本找到了!”
没一会儿,陈漠便口吐白沫,说道:“这针有毒……”然后两眼一抹黑,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大人!”包大胆和谷飞花几乎是同时嚷道。
“大人,大人……”任凭谷飞花再怎么摇,陈漠也没半点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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