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九岁(8)
黑暗包裹着他的意识。
中岛敦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点亮了周围的一小片范围,幽幽地映着奇妙的蓝光。他正困惑之际,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被千鹤姐带去了一片无人的荒地,然后在那里变成了凶猛的白虎。
没错,是虎。
中岛敦听到了来自身后的低吼声,浑身紧绷起来,慌慌张张地转身看去,看到了那只体型至少是自己五倍大的庞然巨兽。它离他只有三米远,敦脑内警铃大作。
这就是他的异能「月下兽」,他还无法控制它。
所以,这里是所谓的“意识空间”吗?是怎么进来的呢?他应该怎么离开?
千鹤姐在哪里呢?
中岛敦紧张而无助地想,眼前的白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他撕碎,而他连往哪里逃都不知道。一人一虎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主动做出其他动作,这种难熬的对峙让敦的勇气飞快消磨着。
“吼!”
狡猾的白虎发现对手的自信在不断消失,抓住机会猛扑上去。
“啊啊啊啊啊!”
中岛敦猛地睁开眼睛,在意识空间里,他被自己的异能吞噬了。
而在现实世界中,他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睁眼便看到被阳光照透的树影,原来他正躺在树荫下,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忽然敦眼前的光线被完全遮挡,一个黑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他披着合身的西装外套,抱着半露绷带的双臂,用审视犯人的目光盯着他。温暖的阳光并没有冲散他身上的阴郁,反而让这种气质更加明显。
好可怕的气场……敦咽了一口口水。也难怪敦会感到不太对劲,他的脸上还贴着纱布,隐隐有些血痕,似乎刚经历过什么打斗。
敦还没从噩梦和压迫感中缓过神,一只手把他揽进怀中,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那对令他安心的眼睛。千鹤正低头对他轻笑着,让他逐渐在柔软的怀抱中放松下去,只是那少年看自己的目光犹如实质,让他又往千鹤那里缩了缩。
千鹤摘掉他发梢的草叶,解释道:“他就是「人间失格」的异能者,也会暂时担任你的终止键,刚才是他帮忙让你停下了。”
“我叫太宰,”少年微微扬着下颌,冲中岛敦自我介绍道,“太宰治。是你身边这位小姐的男朋友哦。”
“男、男朋友?”中岛敦大吃一惊,对太宰治肃然起敬。
太宰治弯下腰,单手撑在草地上,侧身在千鹤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紧揽着她的腰身,再次强调这件事。
“是小千鹤拜托我,我才答应帮忙的。对吧,小千鹤?”
太宰治抱着千鹤用下巴蹭她,丝毫不见刚才沉重忧郁的模样,分明是喜欢得不得了的表现。千鹤有些神游,抬头亲了亲他的眼角,顺势把他禁锢得过紧的双臂挣松一点,手指扣入他的指间。
在她表示自己决定训练中岛敦的时候,太宰治闹着非要帮忙一起训——至于在敦面前的说辞,那当然只是说给敦听的而已。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就看得出「月下兽」是非常强大的异能,从常理来说,这应该是敦最大的价值。
如果培养中岛敦不是为了mafia,甚至号称不是因为他的异能,那是为了什么?
太宰治对mafia也不是那么忠诚,然而问千鹤是不是为了mafia收养敦这种问题,好像方方面面都在为组织考虑似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千鹤心想,还是说,这是他期望中的自己?他希望她是个会把收养的孩子改造成黑手党杀人狂的人?
当然也不是,问题不在于中岛敦,而在于她的忠诚度。毕竟,他敏锐到龙头战争伊始就察觉她有叛逃的想法,而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的人也是未来的他。千鹤还要庆幸自己留了两手准备,这才让她的计划不至于停滞不前。
太宰治正是为了她的计划而试探的。
千鹤收养敦的决定,把她自己推到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上,而太宰治随时都可以打破这种极其微妙的平衡。她也不是木头,无论太宰治是在自我纠结中反复横跳,还是最近做出的一系列异常举动,她都看在眼里并且明白他的意图。只是太宰治自己不想装傻,还不准她装傻,情况才会变成目前这种棘手的样子。
他倒也没强迫过她,只不过是把选项减少到只剩一个的程度而已。兴许,在他那过于精明的头脑里,也推演出了她离开横滨后的情况。毕竟对于一个悲观厌世的人而言,实在太容易考虑事情最坏的结果了。
这样的结果,是否能够通过硬币来考量?
“小千鹤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千鹤久久不语,太宰治开口把她的思绪拉回来,不太高兴地停下来盯着她。
“在想你。今天用的香水很有品位嘛,有心了。”
千鹤顺毛道,配合地嗅了嗅他的领口,实际上那是盖过硝烟气息而洒的香水。她察觉到敦迷茫中带着一丝羞涩的眼神,低头问道:“小敦,看到你的异能了吗?”
“我看到了一只白虎,和录像里的那只虎一模一样。”中岛敦安静下来,垂眸回答,“明知那是我的异能,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了它。光是看着它,我就害怕得动不了,怎么可能赢过它啊。”
“别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千鹤耐心地教导他,“异能者和异能是主仆关系,「月下兽」再强大也受你的灵魂控制,你要做的是强化你的精神和意志,让异能的自主意识听命于你。”
“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在我能够控制它以前,它会不会还出来伤人?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敦依然自我怀疑道。
“光会说添麻烦的家伙,往往自己没能力填补那些麻烦。与其浪费时间说这种谁都知道的事,还是认真动脑想想怎么不让看好你的人一边如喂养婴儿般帮你善后,一边和你一样后悔生在这个世上比较现实吧。”太宰治毫无慈悲之心地说。
敦觉得自己内心中了一剑,弱小可怜地缩成一团。
千鹤扶额,小敦不适合这种教学方式,虽说太宰的话没错,但这么说实在有点伤人吧。别的不说,他这样真的很破坏她和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啊!
她连忙摇头,握住敦的手安抚道:“没关系的小敦,你对我而言不是麻烦,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害怕为止。有困难的话,我们一起克服它不就好了。”
她用指腹摩挲着敦并不柔软细嫩的掌心,那里有常年干活留下的薄茧,她的指尖便在薄茧周围画着圈,引导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这里来。
“一起加油,把月下兽变成你的同伴吧,好吗?”
“千鹤姐,”敦再次被套路了,打起精神认真答道,“我会努力,不让你后悔的!”
千鹤没有再用异能引导「月下兽」的发动,而是鼓励敦自己找到当时的感觉,把虎从身体里唤醒。有意识的唤醒和异能自己觉醒自然是不一样的,如果连发动异能都做不到,就更谈不上控制了。
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她在敦努力的过程中不断做着记录,每当敦希望她用「高歌的亡灵」帮自己一把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种依赖性的要求。
大半天过去,中岛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四仰八叉地躺在荒地里,汗水顺着肌肤滴落进泥土中。他身上那件奶牛背带裤,也因为第一次虎化和之后的折腾行为又脏又破,难以看出原貌。
千鹤把这次的情况记录在手册上,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成功的例子。
太宰治戴着眼罩,躺在树荫下假寐,已经快要因为异能派不上用场真睡着了。
敦失落地偷偷去看千鹤,但她和平时一样,低头安静地书写着,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冲他笑了笑:“往好了看,小敦的发挥很稳定,对以后数据比较很有好处哦。”
“什么嘛,根本一点进步都没有吧。”不知什么时候猫过来的太宰治从后面拿过那本手册,随意地晃了晃,“这种速度,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太宰!”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太宰治兴趣缺缺地把手册还给她。
千鹤理了一下之前涩泽激发「月下兽」的过程,那是通过电刑虐待的方式把虎逼出来的,也就是说,一定的刺激是有帮助的。但是,如何在敦不受伤害的同时,成功发动异能是一个问题。
“果然还是需要一次意外事件才行,如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再怎么努力也难见成效。”千鹤自言自语,“如果不是出于自卫,那么保护其他人也是可行的吧。”
太宰治侧眸看向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太宰,mafia那边的消息,就麻烦你了。”千鹤怀念地说,“毕竟是那个地方。”
“是啊,毕竟是那个地方。真大胆啊,小千鹤。”
太宰治叹息般回应道。
那家诊所的具体位置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在森鸥外成为mafia首领前,这里曾是他和千鹤进行情报交易和任务交接的重要场所。
后来森鸥外为先代首领治疗,这家诊所就交给了千鹤打理。只不过相比于情报工作,那个时候的她更喜欢无目的也无意义的破坏行为。再加上一旦森鸥外不在场,她的行为就完全不受控制,诊所的作用也一再受到忽略。
等到医治自杀失败的太宰治那会儿,诊所也不再是那家诊所,而是更贴近mafia核心的首领专属。
从千鹤十四岁接手诊所以来,就出于某些原因切断了它和森之间的联系,森鸥外当时为了她的异能,默许了她的行为。再说,前来寻衅的仇家最后都找到千鹤那里去,他也乐得清闲。
到今天诊所基本上已经洗白,那些仇敌也在千鹤琐碎的日常清理活动中被“顺便”拔除,她偶尔也会用诊所来糊弄一下唐泽太太,可见各方面都算是相当干净了。
即便如此,千鹤依然不觉得保险,所以向太宰治提出需要帮助封锁mafia那边的消息,这样他就是彻底的共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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