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北凉,永安侯府。
“小娘,小娘——”温泽生秀气的俊颜在晚霞下映照得生动万分,霞光满面,一看便是遇上了大喜事。
柳姨娘因着温情的事情被温启骁冷落,门庭比之从前萧条不少,不过大约也是因为经历了此事, 柳姨娘本身倒是淡然通透了。
温启骁不来,她乐得自在,和家奴麽麽们种种花养养草。
她总归是有温泽生傍身的,大夫人最多就是来训训话,她左耳进右耳出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柳姨娘站在院子里,见温泽生气喘吁吁跑到面前, 伸手拿帕子给他拭汗, “泽生,慢点跑,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小娘,是大喜事。”
“哦?什么大喜事,说给小娘听听。”柳姨娘轻笑道。
温泽生瞥了眼一旁劳作的家奴,拉着柳姨娘的手往房间里边走。
他情绪激动高兴,步子跨得大,柳姨娘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两人在房间里伫立,温泽生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柳姨娘见状,“泽生,究竟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温泽生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娘,我可以跟着先生去武威了。”
柳姨娘微微一愣,“去武威?去武威做什么?”
温泽生说:“是清凌哥哥写信给先生,说是有件事情想请他帮忙。”
“什么事啊?”
温泽生想了想先生说的话,便将来龙去脉告诉柳姨娘。
“信中说萧世子在漠北建立了痒序,想请有志之士前去做先生,具体的先生也未对我明说。不过先生很想去看看清凌哥哥在做什么, 说他在信中所阐述出来的情绪十分积极向上。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凌哥哥如此了,这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先生今日与我说起,他明早便会出发。我一听要去武威,那武威不是距离漠北很近,若是先生不去漠北,那我便在武威打听姐姐的下落,若是先生去漠北,那我可以自行去打听…”
柳姨娘一听温泽生要去武威,当下心一紧,“去武威?”
“是啊。”
“可是武威路途遥远,娘不放心。”
“娘,没事,我与先生同去,也算是游历,再说,您不是一直担心姐姐?我此去倒是正巧可以查清那沈家姑娘究竟有没有说谎。”温泽生双眸晶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姨娘说道。
柳姨娘眼眶微微发红,想到温情瞒着他们假死这件事若是真的, 那就实在太伤她的心了, 她硬生生憋着一口气, 拉着儿子的手说道:“泽生,你和你姐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论你姐姐是真死还是假死,你姐姐在这个永安侯府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活生生的,你才十三岁,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等到你十五时,让你父亲为你婚配一门亲事,娘的心头大事也就了了,你懂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同意他出远门了?
温泽生急道:“娘,我懂你说的这些。这次我是一定要跟着先生出门的,清凌哥哥也在武威,您不用太担心我。我一是查探姐姐的下落,二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而不是一味地待在永安侯府里!”
这个永安侯府,乃至整个北凉的门阀氏族,他老早就厌倦了!
他能和沈清凌成为挚友,因为他们志同道合。
他们对北凉的政权看不到未来。
沈清凌能给先生写信,因为他了解先生的脾性,知道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柳姨娘看出温泽生的坚持,心中比他更焦急,“泽生……”
温泽生不等她话说完,又道:“男儿志在四方,小小的永安侯府关不住我。娘,我来是告诉您我的决定,本来是想让您去父亲那儿帮我说说,您这般不同意,那我只能自己与父亲说。”
温泽生说这些话是意气风发,明明个头还不算高,可气势倒是不小。
柳姨娘气得脸色铁青,“温泽生,你和你姐姐一样,怎么都不听话?”
温泽生见柳姨娘气得浑身颤抖,心中不忍,生硬的语气瞬间柔了下来,只是决定了的事情却不容更改,他向着柳姨娘保证,“娘,若姐姐真活着,我会带着姐姐平平安安地回来,您不必忧心!”
柳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孩子,说了这么些,就是不愿意妥协!
…
晚上温泽生去找了温启骁,他保留了一些说法,只说这次跟着先生出门历练,为时大概一个月的样子。
温启骁和柳姨娘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只问了大致什么时间出发,要去到哪些地方。
温泽生说得面面俱到,唯独没提漠北痒序。
温启晓大掌一挥,只叫他与柳姨娘好好道别。
温泽生与温启骁说完话像是撒了欢的鸭子,会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温泽生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抽泣声,仔细听着声音才晓得是柳姨娘和钱麽麽在说话。
“小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就放宽心吧。”
“……钱麽麽,我晓得。老早就知道孩子们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我张罗这张罗那的,就希望孩子们好,心里也知道孩子们终究会离开我…但是真到了这一天,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难受。”
“姨娘,快别哭了……小公子等会就回来了,他要瞧见您这样,到时候跟着您一块难受。”
“……”
温泽生在院中伫立了会,听到屋里边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他才抬步走了进去。
柳姨娘正在帮他收拾行装,瘦弱的背脊弯着,手里叠着他的衣裳。
“娘。”
柳姨娘动作一顿。
钱麽麽见温泽生进来,看了眼柳姨娘,找了个由头便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们娘俩。
柳姨娘眼睛红红的,“武威那边的天气要比北凉暖和不少,这儿已经下了两场雪,娘听家奴说,武威那儿几乎不下雪,没北凉冷,你去那儿过完冬了回来,可要比这儿舒适得多咧。”
句句都是关切的话。
温泽生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痛得难以呼吸,他张了张嘴,说道:“娘,我只去一月,很快便回来了,您别担忧。”
女儿走了,现在儿子也要走…
母子连心,不担忧那都是假的。
…
翌日。
柳姨娘送温泽生。
这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
温泽生背着行装,跟在先生身后,坐在赤色高马之上,温启骁因为公务在身,没有过来相送,温泽生并不放在心上,他朝着柳姨娘挥了挥手,郑重说道:“娘,保重。”
之后便与先生对视了一眼。
只听一道厉喝,“驾——”
马儿在街道上驰骋起来,自由的风吹拂着面颊。
温泽生只觉自己如放飞的笼中之鸟,外面连尘土都是新奇的。
柳姨娘望着那奔腾的马儿,直到消失在街道深处……
她再舍不得也是无用,她的孩子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她也有她的路要走,泽生这样上进,她也低调得够久了,怎么能叫大房那边一直春风得意?
那事过去也快一年之久了,温惜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成何体统?
…
…
十二月十七晚上,月明星稀。
这几天温情和顾淑琴忙着后院养鸭的事情,温情费了点神就感觉有些疲累。
篱笆经过这几天基本已经打牢固了,接下来就是要去买小鸭子了,这种买小鸭子还是要找有经验的人去下面农户家购买。
顾淑琴打算等温情婚礼结束后,正式忙碌此事。
两人在房间里说了会话,顾淑琴就见温情时不时地打哈欠,便道:“明天一早世子就会来顾府接亲,我看你这么累,赶紧洗漱了睡吧。”
温情哈欠打得眼睛水汪汪的,点头说好。
顾淑琴便先一步离去了。
…
岑夏打了热水进屋,温情伏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差点睡过去。
岑夏忙走到温情身旁,轻轻拍温情的肩膀,将人唤醒。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岑夏循声望去,就见几日未来潘禾的萧庭深竟然出现在了门口。
岑夏半天才反应过来,“世子?世子,您怎么来了?”
温情脑袋本就有些迷糊,听到岑夏唤人,幽幽转醒,声音里略带鼻音,“……嗯?夏夏,你家姑娘睡着了,能梦游,你清醒着,怎么还乱叫了?”
岑夏:“……”
萧庭深人已经阔步走了进来,听到她的一套说辞,直接被逗笑了,语气夹杂着愉悦地唤道:“情情。”
温情瞬间清醒过来,端正地坐好,这才循声看去,就见萧庭深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俊逸的脸颊上唇角微弯,看着温情慢慢反应过来。
自家夫人怀孕后,反应灵敏度明显不若从前……
真的有老一辈说的那样,一孕傻三年吗?
“庭深?你怎么过来了?”明天就是他们大婚,这么等不及?
萧庭深说:“嗯,有件事差点忙忘了。”
温情疑惑道:“什么啊?”
萧庭深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就见高杏枝手中托着托盘,上面放置着喜服,走了进来。
她眉眼含笑,朝着温情行礼,“夫人…”
距离上次见面快要十天了。
温情见到‘老同事’,瞌睡一下都跑了,高兴道:“高匠头,好久不见啊…那天你忙着高喜的婚事,都没来得及与你说上话,高喜好吗?”
高杏枝忙点头,“谢夫人关心,都好,大家都好。”
温情状若玩笑地说了句,“我也觉得好,你看你,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果然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高杏枝眼睛里都装满了笑意。
萧庭深是带高杏枝过来让温情试嫁衣的,她们倒好,直接聊上了?
他都没跟温情聊呢!
萧庭深轻咳了一声,“高匠头,服侍夫人试试嫁衣。她现在身子重了,有什么不合身的赶紧改一改。”
高杏枝感受到萧庭深骤然变得暗沉的气息,连忙应道:“是。”
萧庭深阔步进了房间,寻了个位置坐。
高杏枝默默地看了眼萧庭深,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气势叫她胆寒,她将托盘放置在桌上,朝着温情恭敬说道:“夫人,小人伺候您试衣。”
温情看了眼萧庭深正襟危坐,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当下开口:“庭深,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萧庭深却道:“嗯,我看着你换。”
温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行,你出去,我换完了你再进来。”
萧庭深郁结道:“你我早已是夫妇,看你换衣服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高杏枝……
岑夏……
温情一张脸瞬间烧得通红,伸手就去推他,“你…你出去……赶紧出去等着!”
萧庭深被推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欸——情情——你——”
“反正你得出去,我好了叫你便是。”
温情坚持,萧庭深无法,终究是被推出门外,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便直接被温情关上了。
他还好躲得快,否则就要撞歪鼻梁了……
啧。
萧庭深深深蹙着眉心盯着紧闭的房门,那川字眉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明显被气到了。
…
屋内,没有萧庭深在场,氛围立即变得活跃许多。
高杏枝狠狠松了口气,哎,世子天生的压迫感真的是要压死人的!
…
成婚的礼服繁琐冗杂,温情从里到外穿上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但是惊艳是真的惊艳。
温情看过史书,知道在婚服上有男红女绿的说法,就像高喜结婚时,她穿的便是一身绿装。
不过倒是没想到她的这一身竟然是大红色的。
“红色?”温情疑惑道。
“是,世子的服饰上衣为玄色,下身穿的则是纁色,并且有黑色的滚边,象征着阴阳调和,而夫人您的服饰则为一身红色,寓意着专一。”高杏枝耐心解释。
原来还有这样的寓意。
“那高喜成亲的时候怎的穿绿装?”
高杏枝笑道:“这当然和蒙逊有关,蒙逊到底是异族人,他现下穿了汉服,发饰也跟着汉人…高喜那天晚上找我,说蒙逊愿意改变,那她也愿意嫁鸡随鸡,有些礼仪随了蒙逊那边。”
“原来是这样。”温情轻轻一笑。
高杏枝帮她整理裙摆,大红织金长裙拖拽在地面上,广袖之上以金线描边,袖口是繁复的花纹,后背上则绣了寓意美好的金玉满堂…
温情肤色本身就白,这大红色更是衬得她肌肤如玉瓷似的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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