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火


上元节。曹丕刚从浚仪回来,在南市打架。

        他本来在等人。路边有个说书摊子,讲的话本他不爱听,上去便把人给揍了。

        许都城的卖艺人可不好惹,大都是拉帮结派,且把他堵在巷子里。他也算是个硬茬,单枪匹马放倒三人,操起脚边的瓦当照人脑袋劈上去,当下见血。那说书的见势头不妙,忙到戏行喊了武生过来。

        京中武生的拳脚可非俗类,三五回合便把曹丕拿死在墙下,骂道:“兔崽子,毛都没长齐也敢在皇城脚下撒泼?给你爷爷认个错,这事算了。”

        说书的见曹丕被制住,蹲下身去揪着他脑袋道:“今日算我倒霉。叫声爷,放你小子这回。”

        “呸!”曹丕一头撞上来。说书人哪料到这出,登时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曹丕趁乱爬起身来,一把抽开腰间的短军刀:“来。再说一段,我听见一回打一回,这事没完。”

        一伙人见他满脸是血,还提着刀,心想这小子怕是个疯魔。许都城里谁也不想惹大事,识趣地拍屁股走人。曹丕等人散了,这才龇牙靠了墙。啧,方才怕是撞断了骨头,鼻血止不住,淌得满袖满襟——回府又逃不了一顿罚。

        酉时刘渊才到。曹丕在水酒铺前付账。买二两酒擦了把脸,余的漱了趟口,熟门熟路。

        “你怎么又被打了?”刘渊问道。他眼角有块淤青,眉骨结了新痂,鼻子上的伤还咧着,一看就是刚打完架。

        “什么叫被打?我先动的手。”曹丕扬起眉梢,没说旁的。见她身边还跟着个小宦官,好教养地打了个照面。

        刘渊忽地想起来:“差点忘了。今日上元,我给你带了礼。”

        曹丕皱了皱眉:“上元送礼?”

        冬儿打开手里的竹屉,里面是两只木雕人偶,碧玉镶嵌的冠饰,朱红髹漆的衣裳。曹丕摸出来握在手里:“这什么玩意?”

        刘渊一脸神气:“你不是说要奉陪?等我出嫁时,你把它们送给我做陪嫁呗!”

        曹丕吭地笑出来:“这叫给我带礼?”

        “你又不懂江东礼俗,到时候送错了岂不扫兴?下面还有个别的,是送你的。”

        再抽开一层,是把精铜短剑,握在手中便能感到凌厉的剑气。

        “送我兵器?”

        “你若出征冀州,记得要先砍马腿,再刺脖颈,莫让别人先动手。”

        曹丕觉得莫名其妙:“修完渠就回阳翟,不去冀州。”

        “那你等着吧,反正曹公会叫你去。”

        夜幕方至,两人在集玉楼找了个坐席,点了些饮食闲谈。曹丕在浚仪修渠,父亲要他过完节先回阳翟完成学业,之后就入军。刘渊今岁开始学瑟,还在蔡司乐门下,不过她近来有些荒废,经常逃课去北宫门,等郭祭酒路过。

        曹丕眯了她一眼:“你等郭祭酒做什么?”

        刘渊凑到他耳边:“你可不许说出去。我要嫁郭祭酒,跟他去冀州。”

        “真打算嫁人?郭祭酒?”曹丕转头看她。

        他转得太快,鼻峰扫过她脸颊,眼里落了灯火,一片晴明。刘渊忽然晃神。她看了曹丕的嘴,微张着像副满弓,嘴角挂了道渗血的伤。

        曹丕垂眼看着她,没有挪开。她停在这做什么,不怕他动一下,碰到么。

        “你喝过血吗?”她突然抬眸看过来。曹丕皱眉:“什么?”

        “别动。”刘渊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嘴角划了一下,嘬了一口。曹丕噌地红了耳根,骂她道:“你有病么刘平乐?”

        刘渊认真道:“我小时候喜欢一个骑将,只在梦里见过。我能尝到他嘴里的血。曹子桓,你信心魂相通吗?”

        “不信。以后少说这种鬼话。”曹丕倏地把脸转开,胳膊揣在胸前。他不爱听。坊间都传汉宫平乐是鬼刹,他听见一次打一次。她倒自己说起这血啊魂的,真是服了。

        “怎么是鬼话?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曹丕呛她道:“是什么,难道是喝血?”

        刘渊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卖弄道:“你也快及冠了,如何不开窍?喜欢自然就是念念不忘。见了面红心跳,不见也总记挂。我现在喜欢郭祭酒,前阵子每日都见他了。”

        曹丕觉得好笑:“每日见的就叫喜欢?那我太懂了,每日修渠见三五百人。”

        刘渊抬眸看他,好奇道:“当真喜欢三五百人?”

        曹丕睨了她一眼:“你是听不懂玩笑么?”

        “你面红了。”刘渊瞧着他脸上的僵笑,抬手要探他额温。若真是玩笑,他却面红什么,该不是害了相思病,不光面红还脑热罢?

        曹丕一把拨开她的手:“少碰我。流血了没看见?说说你跟郭祭酒,怎么就要嫁他了?”

        刘渊收回手,一知半解道:“噢,最近他老到宫里来,去尚书台议事。冬儿说他想见我,从前都不常入宫的。正巧我也想见他,嫁给他去冀州。对,冬儿说叫两厢厮守,你懂不懂?”

        曹丕耸耸肩膀:“我不懂。冀州一战近在眼前。你才几岁,嫁什么人?”

        “今岁我过十五生辰,行过笈礼了。”

        “是么?”曹丕有些吃惊,抬眸正看见她仰起的侧脸。

        砰!恰当时,集市间响起震耳的惊鸣。

        曹丕来不及转头,只看到灿烂的花火落在她眼睛里,像是星光。

        砰!许都的夜空绽放出五彩的光芒,绚丽又短暂。南市的街巷挤满了人,有的笑,有的叫,熙熙攘攘。刘平乐仰着脸,乌亮的眼眸被夜空映得时明时暗,像是萤火,流光一瞬便熄灭。她什么时候改梳了高髻,什么时候描了眉,学人抹了胭脂?

        曹丕低头,瞥见手边的两个小偶。“真是服了,嫁人也要我奉陪。”

        砰!花火的声响太大,刘渊没听清。“什么?!”

        “我说,送你出嫁。”曹丕抬头看着许都的夜空。小时候想带她来看花火,怕她回江东就忘了许都。刘平乐要嫁人了,往后都会在许都。只不过,也不用他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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