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分寸
建安八年冬,王师北伐邺城。
战车辗过许都的中轴马道,有方帏帘不惧严寒,敞开着接纳风雪,一对乌亮的眼眸望向宫楼,有人在那里凭栏北望。
刘渊并非不懂事,只是没有情。兄长登高远送,她理应回应,心里却毫无波澜。
军行百里,兵马已在豫州边境。郭嘉的车里堆满了书函。他昨夜没有睡好,清浅的眸子带着疲惫,正看着手里的一叠战报。并州无事。谭在平原。权过豫章,平鄱阳。
刘渊瞄着战报,问道:“去攻邺城,为何连权哥哥在做什么都要看?”
“天下事,牵一发动全身。执棋需满盘兼顾,不是只看一子。”郭嘉答道。他在看信,随口问道:“为何叫权哥哥?”
“我记事的时候权哥哥还没有字。就像曹子桓,阿央还是叫他丕哥哥。”
“他是你朋友?”郭嘉问,难得有耐心解释了一句:“我在问曹丕。”
“算是吧,不过他进了虎贲就不给我写信了。”
奇怪。郭嘉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很在意他的信么,所以要去汝南?”
刘渊耸耸肩:“我去汝南是看工事,你让我算军资,总得看看钱怎么花的。”
郭嘉摘了信牌给她:“那去帮我问问军资。虎贲在车阵后方。”
祭酒信牌灵得很,刘渊拿它借了匹马,扬鞭朝车阵跑去。她以为虎贲是骑兵,找了半天却在一辆辎重车前看到了步行的曹丕。
“曹子桓!”
曹丕着重甲行军,抬头看了一眼,并不打算理她。
刘渊下马在他旁边走着。一年不见,他怎么这样高了,比她高出整整一头,仰着头也只看到耳廓和下巴,几缕汗顺着脖子淌过,隐约看到筋脉跳动。刘渊忽然面红,突兀道:“你在舞阳都做什么了?”
“筑堤。”
“就只筑堤了?没做别的?”
曹丕不想聊:“我在行军,有事说事。”
“不说算了,我去找夏侯。”刘渊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
曹丕抽下信牌追了出去:“喂!有弩手!”虎贲重甲不是玩笑,没几步就把脖子磨出水泡。曹丕咬牙跑过几纵轻骑,紧紧追着她的马:“刘平乐!拿信牌!”
“我有!”她穿着件红斗篷,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拿着郭嘉的信牌。
镇武军有弩手。夏侯尚是骑督,马前就是弩手行军。骑兵近战,箭矢远攻,镇武军是攻城掠地的重器。行军如临阵,箭在弦上。若无信牌,近阵便会被乱箭射杀。
刘渊觉得比起镇武军,虎贲逊色多了,曹子桓竟是个走卒。夏侯尚听了大笑,他说虎贲主力是轻骑兵,战场上骁锐无比。子桓将来要担大任,曹公想磨砺他的心性,让他干最粗重的活,早些还在舞阳亭做材官。
“财官可是管钱的?”刘渊忽然高兴。若舞阳亭的账报是他写的,也算书信。
夏侯尚失笑:“不管钱,也不配马。平乐送的鞭子他没要,说用不着。”
“是吗?那他在舞阳可有交什么新朋友?”
“营中艰苦,哪有闲情交朋友?”夏侯尚笑道,拍了鞍前的麂皮酒囊:“今日同饮几杯,该有两三年没聚过了。”
夜里大军扎营,刘渊从郭嘉那里要了些酒,往镇武军营去。赤顶的帐子里生着踏炉,夏侯尚正在炉前煮酒,曹丕闯了进来。
他卸了军甲仍是个块头不小的精壮小子。曹丕随母亲,生得高长,十七岁已比父亲高了半头,一副宽肩把军袍绷得很紧,撑出几道不合时宜的褶子。他见刘渊也在,只是眉头一锁:“你怎么在这?郭祭酒呢?”
刘渊纳闷了:“夏侯约的是我,郭祭酒为何要在?”
“他不在你便不能饮酒。”曹丕缴了她的酒壶,拽着她押到郭嘉帐下。帐中竟无人,直把他气得背过身去,闷声骂道:“他怎么敢带你进军营。”
刘渊恼道:“为何不敢?你也觉得我不祥?郭祭酒说了,人不靠命,靠把持。”
曹丕转过身来:“我没说你不祥。”
刘渊想不出别的理由:“那你为何进了虎贲就断了信,夏侯同我吃酒你也要管?”
曹丕觉得荒唐:“你是不懂男女之防么?我们不是小时候,我与你书信,他同你吃酒,旁人看了这算什么,郭祭酒又当作何想?你做事有无半点分寸?”
“那你有分寸?”她在挑衅,下巴轻轻扬起,一抹红晕扫向耳后。
帐里没有人,只有他们,甚至灯都没点。营火晕在帐布上,不时有巡营的脚步经过,每一脚都踩在火线上。曹丕也不想有分寸,想跳这雷池,做个混账。
帐里很黑,她离得很近,近得连呼吸都乱了:“你和谁在一起,为什么脱袍服?”
曹丕眉头一皱,刹住满脑子乱念:“什么谁?”
“就是前阵子,可能是在舞阳。你不穿袍服在做什么?”
“在筑堤。”冀州冬寒,曹丕觉得热,转身出了营帐,站在雪地里透透凉。
刘渊跟了出去:“只是筑堤?没做别的?”
曹丕睨了她一眼:“见过筑堤么?整日泡在水里,你觉得我应该穿袍服?”
“噢。”刘渊瞥了一眼他肩膀,又看了眼他的脸,雪天里仍觉得滚烫。她没见过筑堤,但想看,也想做梦里和他相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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