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登门
第二日一早亭姝就带着王梁远到了江行盛的住处,江则延正在喝茶,见他们来了叫人去叫江行盛。王梁远道:“你怎么没晒黑啊?”江则延道:“谁跟你说当兵就要晒黑,你们坐吧。”
江行盛这时下楼道:“你们吃早饭了吗?”亭姝道是吃过了,便开门见山问起王亭正的事。江行盛道:“已经给南京那边打过电话了,今天就可以带人走了。”两人齐声道谢,江行盛道:“和我还客气什么,不过梁远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家等消息吗。”王梁远道:“我妈妈哪里等得住,知道你们来了上海之后忍到昨天才给我买了车票催我来看看情况。”江行盛点点头,说了会话果然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江行盛对亭姝很是热切,问了那天看到的周文也,又问起工作上的事,“你发的那篇文章也着实冲动了,你一直稳重,可别像那些学生一样只凭一腔意气做事。南京射杀学生的事确实是他们胡作非为,陈有庆背地里也是怕得很,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舆论的可怕,写了致歉信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是被降了职。可是你们要知道这都是明面上的,转过身去谁服你把他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揭开来?”亭姝知道江行盛说得有理,她自己也常拿这道理说给自己听,但听着别人说出来不知是否是逆反心理作祟,她后怕却不后悔,人人都懂这道理,若人人都明哲保身,祸事临头,又期待谁替自己出头?昨日是手无寸铁的学生,今日是他们这些小商人,焉知他日不是这些政客,若无公理只有利弊,又谈何人权,不过是披着平等外皮的皇权世界罢了。江行盛道:“不过我听说是一位董先生替你安排的来上海?”亭姝不免警觉起来,道:“是社里大家共同的主意,说该出去避一避,上海和南京又不相干,董先生刚好有亲戚在上海,我也没想太多就过来了。”王梁远也插道:“则延,你下午没事吧,吃完饭出去逛逛?”江则延道:“没事也不去。”王梁远道:“没事你不去,有约会啊?”江则延飞了个眼刀给他,吃完饭走到王梁远身边勒住他脖子往下压道:“走,陪你约会去。”王梁远一时起不来,去挠他的腰,江则延一只手拉住他右手用膝盖顶住他的背,疼得王梁远直求饶,亭姝本来看戏,想起侄子昨天才被烫到手,忙拉开两人道:“别拉他手,昨天烫伤了筷子都用不利索。”江则延隔着衣服感觉到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松开了王梁远。王亭姝回头见江行盛坐在沙发上端着手中的报纸看着王梁远入神,笑道:“两个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江叔我们先走了。”江行盛回过神道:“好,你们去吧,叫则延开我的车去。”
三人看了场电影后走在大街上,江则延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南京?”亭姝道:“明天吧,我大哥出来后还没见过我们,怕他着急。”江则延道:“也好,那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王梁远应好,王亭姝却道:“好什么呀,你爸爸的事我还找了人帮忙,明天就要走,今天你还要跟我去一趟感谢人家。则延,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下次来上海再叫你请吃饭啊。”江则延道:“好,那你们路上小心。”江则延走后王亭姝叫了辆车拉到周文也住的小弄堂门口,敲了门,出来的是汪月,笑着道:“是王小姐啊,王风,王小姐来了~”一面请他们进来。周文也一身暗青色长衫迎出来,身后的王梁远道:“哟,马甲一换差点没认出来。”王亭姝怕王梁远泄露他真名,掐了掐他手。“我听说大哥已经回家了,明天我们就回南京了,所以想和你道个别,再者你爸爸也出了不少力,想着该带着梁远去当面道谢。”周文也道:“好啊,那我给爸爸打个电话,晚饭去我们家吃吧。”打过电话,亭姝便和周文也去街上挑了礼物带给周豫才和周太太,周豫才的问了周文也买两幅字画,周太太的周文也只说喜欢玉器,她便只好自己挑一挑镯子。王梁远和周文也两人坐在首饰店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见王亭姝走到远处的柜台,王梁远低声道:“王风,周书是吧,你离我姑姑远点,别想着把她也拉进来,你自己多危险你自己不清楚吗?”周文也道:“彼此彼此,谁能想到上面派来的孤雁是你这样的?”王梁远道:“算了,说正事,杜宇你们接到了吧?没留下什么痕迹?”“人已经安全了,连夜送走的。该说你没留下什么痕迹吧?”王梁远道:“应该没有,我中了枪躲进房间里,杜宇砸开窗跳下去把他们引走后我才出来的。”“你们那个江叔没看见你?”“我特意戴了头黄卷毛的假发,还戴了个大眼镜,开完枪就跑,应该是没看见吧。”“上面说我们的一个据点被发现了,这次行动的资料可能被泄露了,你和杜宇的代号不能再用了,短期内也不会给你们安排任务,这次回去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就在行动当天。”“坏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亭姝这时提着袋子走来道:“说什么呢,走吧,太晚可不像话。”王梁远还想说些什么,只得打住跟着到了周家。周太太见儿子和亭姝走在一起进来早已笑开了,热切得不行,迎上来道:“这是王小姐吧?我在电话里就听说你们要来,先坐会,饭马上就好。”亭姝道:“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侄子,王梁远。”王梁远道:“伯父伯母好,这次的事多亏了你们帮忙,我们略备了薄礼,也不知道你们称不称心。”周豫才道:“你们客气了,都是小事情,快进来坐吧。”亭姝走进来见屋内都是老式家具,客厅挂了一副墨梅图,知道周豫才可能真是喜欢风雅之人,所以那天说对父亲的敬佩倒真有几分真心,不是随口夸赞。拿出她选的两幅画递给周豫才道:“那天晚会一见便觉伯父清朗松劲,料想伯母也必定是如青云托月,所以给伯父买了一副红梅图,伯母是一只白玉镯。”周豫才当议员之前是做国文老师出身,如今做了官越发爱吟风弄月,这话题开得正中他心意,便忍不住谈起对这画的见解:“我这里挂着墨梅,你的红梅正是相应,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跟时尚,像你这样真有眼光的可不多。”周太太也戴上桌子夸道:“是啊,这玉颜色醇亮,衬得手都白了几分,我每年生日文也送的都是些老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便叫售货员给他挑一个带走就完了。”亭姝道:“伯母可冤枉他了,这镯子也是文也和我一起挑的,他对您可上心呢,伯父喜欢画也是他说我才想到,不过他就是没告诉我家里有这样好的墨梅图,我挑的时候还觉得鲜亮,看了您的画才知骨气遄飞,远胜皮色虚浮,相形之下我的这画实在拿不出手,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周豫才被小辈这一番夸开心得不行,“皮色骨气各有千秋,这也是我年纪大了才有了这样一副得意之作,只是也只敢在家里挂着,名家可谈不上。我年轻时也爱画红梅,朱红点染,白雪为衬,才有年轻人的朝气嘛。我也是老了,志气不比从前,才慢慢画上了墨梅。”亭姝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墨梅颜色褪去,可伯父风骨犹存。”周太太笑道:“快别夸他了,现在和你们一起还谦虚两句,明天就怕要和他几个朋友吹去了,来来来,吃饭吃饭。”一顿饭吃得和谐极了,走时周家夫妇都亲自送到门口,又叫周文也送了出去。路上周文也道:“没想到你还懂画?”亭姝道:“不懂,只是学了些捧文人风骨的辞令往上套罢了,文如其人,画也是,夸画不会,夸人还不会么?”王梁远道:“别说是梅花,连大红衣服都没见她穿过,夸起来倒和像梅精拜过把子似的。”亭姝道:“我要是和梅精拜过把子你应该是和葫芦结过义吧,还是锯了嘴的那种。”周文也开到酒店门口,问道:“你们明天几点的火车?”亭姝道:“十点,不必送了,这里离车站近得很。”周文也笑了笑道:“那你们早点休息。”“嗯。”
因为离得近,吃完早饭九点钟亭姝才下楼出发,站在酒店门口的楼梯上就看见周文也抱着一大束花站在车前,见她来了冲她笑笑,酒店同时出来的人都看着他们。她虽然有些不习惯别人关注的目光,却也还是心里甜滋滋的,走过去接过那束花,茉莉的香气扑鼻而来。周文也拉过她的手,系上了一束茉莉花环,又把自己腕上的手表摘下,露出编着丝带的手绳。道:“那个答案,我是希望你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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