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衣 墨衣
崆峒山屹立雍凉八百年而不衰，与江南济贤寺并称北道南佛。
天未亮，负责扫地的道童早早起来，开始清扫山路。数百道童齐出，每经一段山路便会留下一人清扫，井然有序。
第一缕晨曦抛洒下人间，香客开始上山。浩浩荡荡数千人，络绎不绝，这还只是寻常时日。
若是恰逢山中某位道长开坛论道，崆峒山下的凉州城，便可观摩到万人空巷的浩荡场面。
掌门师兄白道玄近几日都不在山上，说是要出门游历，只好由二师弟赵臻代为管理山中事务，赵臻四十来岁，一身道袍长年洗涤，色泽有些暗淡。道冠方正顶于头，手中拂尘搭臂，正在与第一波登上山来的香客寒暄。
崆峒山香火鼎盛，按理说是不愁衣穿的，可山上除去小道童每年更换一次道袍外，其余道士皆只有两件道服，用以换洗。
“赵真人，我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想请真人代劳给孩子取个名字”
“真人啊，您上次给我解得签真准，我回去后果然发了比小财，今就来还愿了”
香客殿前，赵臻每走一步都会有人上前问候，对于这些人的请求，他也是尽力办到，至于前来还愿要给他赵臻钱财的，一律谢绝。实在拗不过的，就叫他们多添些香火钱，来人这才不继续勉强。
“监院师兄，山下有一公子，自称千里而来，为求掌教解签”
“哦，知道了，有劳三师弟了”赵臻淡然一笑，挥手致意这位知客师弟可以下去了。
“哎，师兄啊，你这一走倒是潇洒，留下师弟我收拾这烂摊子。”
山脚下蜿蜒的山路满满的都是人，有上山赏景的，有携侣云游的，有上山烧香的。他们中很多人是雍凉本地人士，也有一些像白逍逸一样的远客。
自雪域一路南下，白逍逸直奔崆峒。
师傅在他下山前曾说过，崆峒山掌教白道玄，与自己会有一段机缘。其他的师傅既然不说，白逍逸也不会多问。
每一段路都会有一名年轻道士指引带路。与人说话也都谦逊随和。毫无拮据傲慢的表现。
白逍逸四处顾盼着，也不急于登山，真说起来，自己除了这两年随师学艺，还从未离开过家门。
崆峒山共有十峰，白道玄平日里就在马鬃山修行，师弟赵臻喜欢待在翠屏峰顶俯瞰山下，整座凉州城尽收眼底。
白逍逸正闲情逸致的赏着山景，迎面走来一持拂尘，面容和睦的道士，庄子巾端正头顶，十方鞋干净无尘。只是这道袍，白逍逸心中暗自猜测，怕是经历过二十年风吹日晒了。
双手合十，收起思绪白逍逸淡然行礼。
来人也合什双手，做了回礼。
“贫道赵臻，是这山上监院，掌教白师兄外出游览山川，尚未归来，不知公子何故，指名要见掌教师兄”
正是赵臻的道人，香客殿招呼走了师弟，很快辞别了还想与真人聊聊天，沾沾仙气的大帮香客，径直下山而来。
“茫茫人海不说万人，仅是这千人潮海中，不知仙长怎就料到是我要见白真人”
白逍逸好奇问到，赵臻只是笑着摇头，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家师在我下山之时曾提到过，说我与白真人有一段机缘，却又未说明白是何解，所以我特来此地想找白真人寻个答案。”
太安城雪停已有三日了，白雪化尽，绿树青草又恢复了生机，仆役丫鬟络绎不绝，你来我往的张罗着。
除夕将至，王府这几日可谓是热闹非凡，喜事连连。
第一件喜事就是，长乐郡主三天前第一次走出了房门去到外面，回来时笑靥如花，步履轻快。很多年轻的仆役都看傻了眼，等到回过神，心里绽开了花。
长乐郡主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对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关爱有加。从来没有责罚过他们。可是自从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郡主就再也没有笑过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三年。这次出门，他们这些下人别提有多开心。
第二件喜事，今天一早有位道教老神仙登门拜访，后来不知听哪位府上管事的说，老神仙名叫白道玄，是崆峒山掌教。
白道玄他们没有听说过，可崆峒山他们还是知道的呀，据说住在里面的道人每一个都可以证道飞升，坐那天上仙人。那这掌教，可不就是人间的仙人了吗。
如果说仙人来访尚且不足以令王府如此繁忙，那么另一个消息可就真的是轰动全府了。
“老神仙当真要收小女做关门弟子”
公孙霸神态激动，不敢置信的望着前人。
盛平王朝礼佛，更重道。由其崆峒山掌教真人，可见天子而不跪。
上任掌教玉虚子曾在游历中遇到当朝先帝，并授业解惑于当时还不曾称帝的李袁。
后来李袁一统，特赐玉虚子先师之称，崆峒历代掌教可自由出入太安城，面圣无需行君臣礼。并许诺，江山一日姓李，刀戈一日不得入崆峒。
公孙雁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头戴逍遥巾，胡须雪白，无论何时都像在微笑的老人为何突然到访，真的是要收自己一介女子为关门弟子？
“老神仙，我现在还没有看破红尘，不想出家”
“无妨，只拜师，不出世”
“老神仙，我资质愚钝，收我做关门弟子，您老人家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无妨”
“老神仙，您还没吃呢吧？我去给您准备些斋饭”
“不急”
“啊”
……
白逍逸辞别赵臻，乘兴而来，在后者的带领下，也算是赏足风景，期间真人虽没有解开自己的疑惑，却也说了很多有真谛的话。
山脚，墨衣对着山上深鞠一躬。
山顶一名道袍泛白的中年道人停下脚步，缓缓点头，欣慰一笑。
“师兄，今日不去见他，日后可要后悔？”
永安王死死注视着女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老真人不远万里赶来收你做关门弟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可好，不但拒绝了人家的好意，还拔了老仙人的胡子，你简直胡闹”
正在张罗晚宴的仆役们只看到来时气态闲沉的真人低头捂着脸，毫无高人风姿的跑出了王府，直到离开都没有抬过头。
行的远了，老真人抬起头，看了眼王府大门，好似望穿朱门看到了一袭红衣
“黄天一气贯长红，煞了多少梦中人”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老道长叹一气，消失在了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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