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面佛缘
江南素有烟雨之州称号，一年里有半年时间烟雨蒙蒙。
烟雨下江南，福泽方寸间。
江南寸土寸金，到处都是福地，水土养人，男子多面白人俊，女子多温婉贤淑。
其中多士林交纵，由其以温林两家最负盛名。
温家在江南传承百年，底蕴雄厚。最近三代家主在天下士子心中都颇负盛名，当代家主温耀更是官至国子监祭酒。
而作为后起之秀的林家，不但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为江南道士子集团的领行者，更是一跃变成了皇亲国戚。林家家主林泉长女林倩贵为当朝皇后，深得天子喜爱。
“林国丈，又在逗鸟呢”
一座风景秀丽的庄园里，三十有八的林泉坐在树荫下，手中提溜着鸟笼，笼中雀左右跳动，却始终被困笼中。
“是温老啊，请坐请坐。”
看清来人的面貌，林泉满面容光，笑意盈盈，招呼丫鬟搬来木椅。
温林两家同为江南最大士子集团，令人不解的的是，两家家主关系确是极好的，正所谓一山尚且容不得二虎，在这诺大的江南道，温林两家也是一桩怪谈。
“听说令爱又被皇上赐了珍宝无数，生出这等良女，国丈当真是惹人羡慕啊”
林泉笑着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温耀也很配合的没有继续，两人相伴坐着。
“你说这鸟笼中的鸟如果想要自由，它该怎么做”
林泉右手指了指身前，里面的鸟已经蹦跳累了，此时正趴在一根丝网上休憩。
温耀细眯着眼观察，脸上的皱纹挤弄到一起，说不出的苍桑。
那笼子很结实，到处是铁丝网，彼此缝隙极小，只能伸进一根手指，是专供主人逗鸟所用。
思索未果，老人重新坐回身子
“嗯，除了像现在这样静静趴着，认命服从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林泉看了眼这位国子监做了大半辈子学问的温祭酒。
“温老既然知道唯有认命服从，又何必一把年纪了还不放下，令郎我是见过的，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堪？我林泉打死也不信。您又为何迟迟不肯将家族交付与他。”
“怀义他，哎，时机未到啊”
宽大的宅院绿树成荫，丫鬟仆役，走走停停，却不曾有一人踏出宅门。
温耀抬起头，天空笼罩着一层阴霾。
“原来我们，皆是这笼中困雀”
院中的人，略有伤神。院外的人，负有伤身。
一名男子扶着墙，踉踉跄跄的行走在街巷中。
意识有些恍惚了，只感到墙面突然陷了进去，男子顺势整个人跌了过去。
林家小女儿刚打开门，就看到有个衣衫破败的男子一头扎了进来，吓得她忙向后躲开，待反应过来，忙招呼下人抬他进去治伤。
后来男人醒了，林家小女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墨殇！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林雪，下雪的雪，可是我救了你噢”
无禅自下山以来，终于吃到了第一碗斋饭。
一名老妇人慈祥的脸端详着眼前这名有意思的小和尚。
妇人是江南柳叶郡一户医家的女主人，今早正在家中烧香拜佛，突然就来了个小和尚讨要斋饭，有意思的是，和尚也不直接言语，一进门就说了一堆洪福齐天，长命百岁之类的话。
妇人先是有摸不清头脑，便试探性的问了句小和尚可是要化些斋饭。
只见和尚立刻站定，头点的极快，像那啄食的小鸡一般。眉心间的一点红砂都快连成线了。
这可把老妇人逗得个不轻。
“头回见到像你这般讨斋的和尚”
妇人正欲招呼他去屋里吃饭，却见那小和尚一路小跑到了门外，招呼了个手势。
很快的，门外又多了个姑娘。
“这位是？”
“大娘，我叫青熊，我是他师妹。”
小姑娘很自来熟，做完介绍就主动搀扶着妇人进屋去了，很快的屋里传出两道笑声。
无禅挠了挠光溜溜的头，晃悠悠也进了屋。
“小和尚慢些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一会吃完了我再去盛些来。”
无禅一个劲的刨饭，嘴里鼓鼓囊囊塞的满满，唔嗤唔嗤不知道在说什么。这让一边看着的青熊很是头大。
“你慢点吃，长得斯斯文文的，吃起饭来什么样子嘛，我都觉得丢人”
“不碍事不碍事”
妇人轻笑。
很快吃完了斋饭，二人辞别老妇人，准备出门去了。
“王奶奶，我想拿些金疮药”
屋外冲进个粉裙女孩，急匆匆跑了过来。
女孩脸精致的像个瓷娃娃，扎着个马尾随步子一摇一摆，手腕上用红绳系有一个铃铛，发出叮叮当的敲响声。
无禅眼睛一直注视着女孩从声旁跑过，直到耳朵被揪住才缓过神来。
“好啊你，师父叫你看着我，保护我，你倒好，不是顾着吃就是贼眉鼠眼盯着别的姑娘，等我回去了，告诉师父，看你怎么办，哼”
一脸雀斑的女孩气呼呼扭着师兄的耳朵。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看人家姑娘与佛有缘”
“真的？”
“骗你是小狗”
无禅转过身，双手合十向门外走去。
“修心当以净心为要，修道当以无我为基。过去事，过去心，不可记得；现在事，现在心，随缘即可；未来事，未来心，何必劳心。
口中念念有词，只可惜，方才的女子早已走远。
师妹看着前方的师兄久久没有回过神，她在一瞬间产生触感，身前的人刚才所带给她的感觉，竟然像极了领她游历六千里的老和尚。
“你等等我啊”
回过神的小姑娘青熊追了出去。
林雪听到门口的声音，转头望了一眼。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子在打骂一名和尚，后者双手合十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和尚的背影，小姑娘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许多年后，林雪在一间尼姑庵里看到了这名和尚。
那时的她四大皆空，一心出家。
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剃到半数时他来了。
还是一如多年前的双手合十，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背影了，他的唇角一起一伏。
“阿弥陀佛，贫僧无禅向姑娘赔罪了”
少女看懂了他的意思，两行热泪留下。
“原来，佛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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