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T
炒笋的香气近在咫尺，江倚晴吸了吸鼻子，有些蠢蠢欲动。
好在她把持不住之前，师兄率先出手，眼疾手快地喝止了千叶尊者的行为：
“尊者！”
“平时我陪您胡闹就算了，小师妹初踏上仙途，吃不得这些凡间的食物。”
凡尘的食物便会在经脉中积累污秽。虽然不是不能洗刷，但过程相当麻烦。
因此，云杉宗对未辟谷弟子供给的食物，都是品质有所保证的灵食。当然，预算毕竟有限、等着吃的人又多，这些灵食，往往就没有凡食那样缤纷的味道……
师兄生怕凡物炒笋污浊到江倚晴呼吸的空气，告诫之后，便将千叶尊者手中的盘子夺了回去。
“这笋……”他嗅了嗅空气中飘香的味道，咽了口口水，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还是我帮您处理了吧！”
江倚晴看着炒笋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送到了师兄的手上，不禁抿起嘴唇，大失所望。
这师兄，他、他怎么夺笋呢……！
手中瓷盘被弟子夺去，金释云却未露出半点羞恼的神色。
千叶尊者不置可否，抱起胳膊、目光在江倚晴身上停顿片刻，便转向师兄，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你找来的接班人啊？”
“是的，注意事项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师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忙介绍道，“嗐，差点忘记介绍了。尊者，这是今年刚来的小师妹……”
江倚晴与千叶尊者虽然不是初见，但此时有师兄介绍，还是在旁微微颔首，乖巧地喊了声“拜见尊者”。
几人又寒暄几句，直至内门早课的钟声响起，师兄方作揖告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此时离外门早课尚有一个时辰。
江倚晴看了眼天色，又望向金释云，小心地试探道：“那，尊者，我就先去打扫了……？”
趁着打扫的空当，正好可以找一找竹林的位置。当然，为了不惹人生疑，她还特意将黑气收进了【背包】里。
尽管在她踏入千叶峰之后，便一直能够感觉到黑气隐隐的躁动，或者说，它在催促她，尽快找到那位竹林中的弟子——
而金释云却没有要就此放她离开的意思。
“不着急，小朋友。”他说着，眯起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来千叶峰做什么？有简惔资助，你应该不缺钱吧。”
没想到这就被看出来了。
江倚晴动作一僵，在金释云提及简惔之后，便回想起报道前被大师兄塞了大把灵石和法器的记忆。
不过她脸皮薄，最后也只收了几枚灵石而已。虽然称不上多富有，但也确实不太缺钱……
只是，千叶尊者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江倚晴心中不解，面上却维持着淡然的神色，按照预先想好的理由，真诚地解释道：“上次尊者替我解了围，我也想帮尊者做些什么。”
“恰好听师兄说千叶峰缺人手，就来了。”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魂灯熄灭即为身陨。这件事总归是桩命案，而黑气给她的指示又在千叶峰的竹林里。
无论这件事最后是否与千叶尊者有关，都会对他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江倚晴认为，与其放手不管，倒不如由她来解开这一切——
就当是他为她解围的回报吧。
况且，那天温柏吃瘪的样子确实有让她爽到。
金释云听得她的解释，眉尾一抬，未置可否。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最后露出似笑非笑的颜色，将目光转向远处。
半晌，方有尊者悠然的声音从对面传递过来：
“笋还吃么？”
一说到笋，江倚晴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师兄端走的那盘炒笋。
她倒确实想吃，但今天课院就要教授引气入体的课程了。正如师兄所说，吃了，不但对她的修为毫无裨益，还会影响经脉内的灵气流通……
她正想忍痛拒绝，却忽然联想起来。有笋，不就是有竹子吗？有竹子，不就是她在找的竹林了嘛！
让千叶尊者直接带她过去，可比自己偷偷摸摸地到处寻找要好多了。
少女眼前一亮，连忙点头：“要吃！”
“不过，说到这个，尊者的笋，是从哪里夺……咳，挖来的？”
千叶尊者淡淡一笑，拂袖道：“你同我来。”
江倚晴连忙跟上。
而事实很快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千叶峰上确有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位于池塘北面，距离算不得有多近。
她与千叶尊者行了一刻钟，才逐渐有翠绿的竹子闯入视野然。随着她的脚步逐渐靠近竹林，【背包】中的黑气亦愈发躁动。
再当江倚晴真真切切地踏入这片竹林之中时，尽然黑气尚未现身，她却能听见它急促的嚎叫。
“东……地下……”
大约是在告诉她，那名失踪的弟子，正在竹林东方的地下吧。
可是，这么一来，那些长在林中的笋子，岂不是——
江倚晴轻抿嘴唇，抬眸望向金释云的背影。
经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她张了张口，试探性地问道：“尊者经常吃这里的笋吗？”
金释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灵笋太贵又难养，倒不如这些凡间来的，一场雨便够它生长了。”
语罢，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身，笑吟吟地看向她：“怎么，担心积秽？”
江倚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说担心嘛，肯定是有点的。但她现在所产生的担心，倒因为不是这个。
……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竹林之下埋着个人，千叶尊者居然毫无察觉吗？
少女欲言又止，眨巴两下眼睛，还是坦诚道：“那倒不是……不过说起来，尊者有去东面挖过笋吗？”
金释云闻言，身形一滞。尊者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多了份难以琢磨的深长意味。
“所以。”他说着，抱起胳膊来，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手臂，“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没想到他的感觉如此敏锐，江倚晴忽然有些后悔方才过于直接的发言了。
好在千叶尊者虽然看出她的意图，面上却未露出愠怒的神色。只是若她选择撒谎糊弄，恐怕才会更加消耗他的耐心……
江倚晴犹豫了一会儿，干脆直言道：“尊者，实不相瞒。”
“我是……听说千叶峰上，竹林东面的地下，埋了什么东西。”
话刚说完，方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
她根本没有能够证明千叶尊者与此事无关的证据——这种自爆卡车式的发言，但凡对方动机不纯，都足够她这个小小外门弟子安静地便当在这座山头了。
可是，江倚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尊者与这件事不可能有所关联。
别问，问就是因为那股奇妙的亲切感……
而金释云耐心地听完她的解释，面色依然平静如常，果然是没有对她出手的打算。
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对她道：“知道在哪里吧？带我去。”
江倚晴点点头，随即按照黑气的指引，将金释云带到了竹林东面的某处。
此处乍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惹眼的怪异。地面平坦非常，分布的几棵笋子也长得异常鲜亮。她原地转悠了一圈，最后在一株翠竹前停下，望向跟随而来的金释云。
“尊者。”江倚晴说着，看了眼脚下的地面，“应该是这里。”
千叶尊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脚下的地面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便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一阵风拂过竹林，竹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竹影摇曳之间，一只毛茸茸的漆黑影子从远处飞快地跑了过来。
还不待江倚晴有所反应，忽觉肩膀一重，脸颊间有温暖柔软的触感传过来。她心下一惊，向肩上看去，却发现左肩上不知何时落了只漆黑的小猫，正相当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金释云无奈，轻叹口气，伸手拈住一枚恰好在他身边落下的竹叶。
尊者指尖微动，那片柔软的叶便射出去，直直地插进了江倚晴面前的土地里。
“挖这里。”他说着，目光在江倚晴身上稍作停顿便迅速移开，复淡淡地开口道，“她以后每天都会来的，你有的是时间蹭她。”
小黑猫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江倚晴身上跳下去。
它轻巧地落在地上，又绕着金释云插在地上的竹叶转了一圈。在江倚晴还在努力理解尊者专门喊猫来挖坑的用意之时，小猫在竹叶前坐正，那双碧绿的眼睛倏忽迸发出奇异的光芒。
地面上旋即飘起无数细小的土块。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江倚晴很快便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传来明显的颤动。而在这颤动之下，入土三分的竹叶随着底下那一圈土壤一同飘浮起来，很快形成了一座小山。
担心被震颤的土地破坏重心，江倚晴连忙扶住身旁的竹子，又抬头去看千叶尊者的表情。却见随着飘浮的土壤愈多，金释云的眼神便愈冰冷一分——
他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
就在她心中做出如此论断的片刻，千叶尊者倏然皱起了眉头。他唤停黑猫，行至被掏空的坑洞前查看。而那黑猫亦仿佛读出他的心意，灵活地窜入洞中，不多时，便叼着东西跳了出来。
沾满泥土的物件看不出其原本的形态。小猫将它递到金释云的手上，随即便迅速地回过身去、跳上江倚晴的肩膀，动作之迅速流畅，无法让人看出这原是千叶尊者的猫。
江倚晴才从小猫咪虚空挖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心道千叶尊者的猫果真不同凡响。此时见它若无其事地凑上来，居然产生一些莫名的、横刀夺爱般的心虚。
但那小猫头毛毛茸茸实在是可可爱爱，她招架不住，又见金释云还在打量他手中的物件，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哈。”
还没摸完，却听见千叶尊者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
江倚晴回过神来，连忙收回手咳了咳，一本正经道：“尊者，这是……”
金释云不语，收拢手指，将手中的物件捏了个粉碎。她没能看清其原貌，却捕捉到一些闪着奇怪光芒的细小碎屑从他指缝间掉落下来，落入土中，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腐臭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不对。
与其说是飘散……倒更像是，它一直都在这里，只是被什么掩盖住了。
江倚晴掩住鼻子，感到一阵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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