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活
栭洞深而长,一条河流从洞口绵延向深处,两侧墙壁幽幽发出蓝光。
拐角的避风处,尚坷睁开了眼睛,她动了动,神思归位后,发出三个疑问。
她不是死了吗?
为何在这里?
以及,此刻抱着她的男人是谁?
男人胸膛坚硬炙热,刚才尚坷的脑袋便不知羞耻地埋在上面。对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正经人,胳膊勒住她的腰,使两人一丝间隙不生。尚坷此时只能看清他的喉珠,一小截窄窄的下巴。
一股股冷香从男人衣襟里传出。
很好闻,但尚坷并不想闻,奈何躲不过,只能任由这气味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勉力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后,尚坷看清了男人的全貌。
她僵住。
是谢琅。
几乎是出于惯性,尚坷扬起手,便要往他脸上打。
在她快要碰触到谢琅的脸时,细细的手腕忽然被攥住。
力道之大,似乎想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一双冷到极致的双目盯住了她。
他醒了!
尚坷压下心中惊骇,视线落到攥她腕子的那只手上。
苍白,手背青筋隐现,骨节凸起,五指纤长。
很漂亮的手。
也是……很残暴的手。
修真界分为南域北域,共一百二十八个门派,又以朝宗派、华明派、玄真派、融形派四大门派为首。
尚坷是朝宗派的掌门,谢琅则是她门下的三弟子。
朝宗派弟子窃取其他修士内丹,遭一百二十八个门派讨伐,谢琅早他们一步,一夜之间将朝宗派屠净。
而她作为朝宗派的掌门,也本应死在他的手里。
不过,她怎会让他得逞。
当着他的面,自刎。
死前,她说:“谢琅,不能手刃仇人,该是何等的不甘,今后你便带着这不甘活着吧!”
她明明已经死了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与谢琅在一起。
谢琅又为何不杀她。
这些疑问哽在喉口,尚坷出声却只轻轻道了一句。
“放开。”
桎梏手腕的力道变小,最终消失,谢琅真的放开了她。
他起身,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披风,扔给她。
披风是娇嫩的鹅黄色,料子想必也是极好的,光洁滑腻。
兜帽上一圈毛茸茸的边,小女儿最爱的样式。
“穿上。”极力压低的语调。
这并非自己的穿衣风格,尚坷正要拒绝,忽然发现自己此刻衣衫褴褛,尤其上身,几近□□。
尚坷没有裸奔的爱好,勉为其难地穿上。
“琅儿,我们……”
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
谢琅是她的弟子,她这样唤他已成习惯。
眼前少年身体忽然僵住,脸色巨变,眸子充血,道:“不许再这样叫我。”
“我忘了,我们已是仇人。”尚坷轻轻一笑,“不过你为何不杀我?”
她重新活过来,修为还是被废去,此刻在谢琅跟前,她真真正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谢琅杀她很容易。
“你做的那些事,想杀你的人多了,还需我动手吗?”谢琅讥讽道,“其余三大门派的掌门率领众弟子便守在栭洞外面。”
“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栭洞里昏暗,谢琅居高临下地站着,尚坷穿着一件蠢乎乎的披风定定望着他。
大概知道吧。
朝宗派作为四大门派之一,应当是除魔卫道的,而她却放任弟子与魔修来往,甚至门内有大量的弟子打着除妖的名头,窃取其他修士的内丹,提高修为。
若说与魔修不清不楚可以原谅,那么窃取其他修士的内丹,便是罪无可赦了。
内丹是一个修士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辛勤努力的结果,被人窃取后,不仅前功尽弃,命也将不久矣。
窃取之人,心之残忍,之歹毒。
南域北裕,怎么能容忍。
她作为朝宗派的掌门,自然难逃其咎。
尚坷简直要苦笑了,看来即便重新活过来,还是难逃一死。
何必。
“你怎么不走?你杀了朝宗派所有的弟子,已算是替他们报仇雪恨,加上你的修为,被他们立为掌门也不为过。”尚坷再次发问,“还是说,你想亲眼看见我被杀死?”
朝宗派的弟子杀害的修士不计其数,甚至包括其余三大门派的亲信弟子,她作为掌门包庇祸患,杀死她怎能解恨,说不定还要将她押到幽冥之界,承受食肉寝皮之痛。
这确实解恨。
“你知道你怎么活过来的吗?”谢琅不答反问。
尚坷的视线再次落到他的脸上。
尚坷其实不太爱看她这个弟子。
一个原因是,谢琅一身正气,她并非良善之人,偶尔会被这明晃晃的正气灼到,另一个原因是,谢琅的容貌太过于俊美,已到了令人不敢直视的程度。
长眉入鬓,目深鼻高,薄唇紧抿。
头发永远一丝不苟,衣物永远整洁簇新。
“你死后,我用幡灵棺使你的躯体不腐。又去鬼市换来引魂灯。”
换。
尚坷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
想要鬼市的东西向来是要付出代价的,引魂灯是十分罕见的法器,付出的代价相应的也该更大。
他用什么换的?
“死了多轻松,我要你活着——”
谢琅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起来,我们走。”
死过一次,便对生有了贪恋。尚坷知道跟着他,应该能活下来,所以乖乖起身,不过刚一站起来,她便重新瘫坐在地上。
同时一股痛意传来。
她的两条腿似乎不能动了。
谢琅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东西。
是个精巧的小椅子。
椅背上刻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白虎。
尚坷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女子喜欢小猫,她却喜欢老虎。门派里的弟子为了讨好她,捉来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虎,一丝杂色不掺,体格庞大,光是站在它跟前,都感一阵心悸。尚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它驯服,成为自己的坐骑。
白虎忠诚,她自刎,它便死在她身旁。
谢琅见她发愣,直接抱着她坐上去。
他的脸擦过尚坷的发丝。
呼吸交融。
尚坷避无可避。
椅子刚巧可以容纳尚坷,还有放脚的地方,坐起来并不难受。
谢琅拿出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一头绑到尚坷的手腕上,另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
等绑好,红线便彻底隐去了。
这是控制妖物的牵引线。
牵引线相当于镣铐,等于说,尚坷绑上后,无论去往哪里,都逃不过谢琅的耳目。
牵引线的威力主要取决使用者的内力,谢琅已是大乘期,现下的功力只能是更精进,这牵引线对她便可不单单是掌握行踪那么简单了。
谢琅往前走去,椅子忽然平悬于地面一寸左右,慢慢地飘动了起来,而后跟随着他往前。
谢琅的速度不快,椅子也不徐不缓,尚坷坐得稳当,盯着她这个弟子,心中不由地感叹。
凭心而论,谢琅是个贴心的弟子。
但她并不是个好师父。
谢琅十岁时,她将他带到门派内,一开始并未打算收他为徒,只是看他模样乖巧,想让他当个打杂的小厮而已。
不过谢琅勤奋,分内事情做完,便偷听门派内的夫子讲修仙之道,偷去藏经阁,无人指导之下,仅用一年时间筑基。
门派里有五位长老,有三位对她说,谢琅是个好苗子,应当好好栽培。有两位对她说,此人偷学偷练,是为越矩,野心之大,应当早日赶出朝宗派,以免后顾之忧。
她当然是选择了……后者。
她比后两位长老还要狠一些,将谢琅逐出门派后,修为也一并废去。
一年后,与朝宗派毗邻的邺城,有妖魔作乱,使四十余人死于非命,前去探查的弟子皆是有去无回,不得已之下,尚坷亲自前往。
去了之后发现,并不是什么妖魔,而是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被冤魂操控,以吃人心来提高修为。尚坷找到他时,他手里已经抓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当时她也才刚刚到大乘期,对付这接近邪物的修士其实是有些吃力。勉强将修士重伤,她第一反应便是救人。
距离她最近的是个男孩,正要抱他过来时,男孩忽然道:“先救她,她快死了。”
声音有些熟悉。
尚坷并未在意,将小女孩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修士便缓了过来,直直冲尚坷击打过来。
将要接近尚坷时,修士的动作微微一顿,便是这一顿,尚坷拿出归神剑,一举砍下他的头颅。
男孩从死去的修士怀里爬出。
他脏兮兮,浑身都是修士的血,唯独那一双眸子干净清亮,一点惧意都无。
他甚至平静地问尚坷,你没事吧。
精疲力尽的尚坷望着他,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是一年前被她逐出朝宗派的谢琅。
刚才她看得清楚,谢琅用法术击向了修士的心口,这才给了她杀他的时机。
“我记得我当初明明废去你的修为。”尚坷问道。
“修炼的方法我还记得。”
能将一个大乘起的修士伤得停顿几息,谢琅在这一年里,不仅回到了筑基期,修为又变强了不少。
尚坷觉得有意思。
“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谢琅点点头。
尚坷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出声问道:“你怎么不把牵引线绑在脖子里。”
牵引线还是由她传授给他的,应该是绑在妖物的脖子里,这样不仅控制妖物,还能使妖物感到屈辱。
但谢琅却从不这样做,只将牵引线绑在妖物的手腕上。
“若是你想当狗的话,我可以满足你。”
尚坷:“……”
虎落平阳被犬欺。
尚坷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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