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中计(上)
“周悦,蔡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男孩声音轻柔。
“怎么了?”周悦有点奇怪——她才刚进教室。
男孩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后又在犹豫中走过来,在周悦耳边轻声说:“不知道什么事,郭水汝妈妈也在。你送她送出什么事了吗?”
周悦隐约间觉得郭水汝母亲是为了那簇头发而来的,又问:“她们来干什么?”
“不知道,蔡老师没说,”男孩摇着头朝自己座位走去,嘴里还嘀咕着,“早该远离的。”
是啊!早该远离的!周悦何尝不想呢?打从一开始,周悦便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不光费时费力,还会加剧自己受郭昕立欺凌的程度,甚至很可能成为林燕加害自己的契机。后来,当周悦的担心渐渐成真,面对郭水汝母女的诡异态度,周悦更觉可怕——身体残缺的人及其家人又怎会心理健康呢?看来这还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可尽管周悦无数次想从中抽身,却始终只能委曲求全地送着这块烫手山芋。
办公室里,郭水汝祖孙三人并排站着,怒气冲冲。尤其郭水汝母亲,眼神似要杀人一般,与平日里的隐忍截然不同。而蔡老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显得有些不知如何处置。
周悦一进办公室,郭水汝母亲便将一团包着郭水汝头发的餐巾纸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怒吼道:“说!为什么剪我们水汝的头发?!”
声音震耳欲聋,她同周悦讲“那怎么是你,不是别人”的时候也没有用这样大的声音。与其说她是愤怒,倒不如说她是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卸下伪装,理直气壮地借此破口大骂。
“蔡老师,你有我妈妈电话吗?你快打电话让我妈妈来。”周悦有些害怕,她朝蔡老师身上靠去,却被蔡老师拉开,被迫自己站好。
“不许打!她妈妈来了她就有帮手了!”郭水汝母亲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办公室。
郭水汝外婆随即附和:“不要叫她妈妈,不要叫!”
周悦早已领教过了她们的伎俩,此话一出,更让周悦惊愕。周悦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你能帮你女儿说话,我就不能叫我妈妈来?”
郭水汝母亲无言以对,竟说:“看!多能说会道!你给我说出来为什么剪头发!”
郭水汝在一旁摇头晃脑地附和着:“就是!”那神情与姿势,就仿佛周悦从未送过她回家,而是每天去害她的一样。
“我说对了,你才这么说!我没有剪她头发,你怎么不去找别人?你为什么怀疑我?我和郭水汝这么要好,如果是我,那是为什么?是不是你们先做了什么让我不舒服的事情?”周悦真是厌恶郭水汝母亲这副憋了一肚子坏水却从不说明自己的诡计的样子。
“看!多厉害!就是她!快说出来为什么?!”郭水汝母亲继续怒吼。
周悦被吓到大哭,嘴里说着:“不是我!你去找别人!就那么点头发,至于这样吗?明明是你有诡计!”
“就是你!不要狡辩!说!为什么?!”郭水汝母亲不依不饶,仿佛自己心里已内定了标准答案。
周悦一直哭,哭到脑袋都疼了,郭水汝母亲仍旧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后来,她只好说:“我不想送她回家了。”
“不是因为这个!”郭水汝母亲并不满意周悦给出的答案。
“那你说为什么?!”周悦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她觉得委屈又无助——明明是你们一直暗暗刺激我,故意让我不舒服,现在还要逼我说你们想要听的答案。
周悦边哭边转向蔡老师:“蔡老师,我送郭水汝回去,她妈妈一直朝我翻白眼。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她妈妈不是好人,她妈妈故意搞事情的。”
还没等蔡老师说话,郭水汝母亲却抢先一步:“我没有!你乱讲!”
“我没乱讲!我把她送回去,她妈妈就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很烦,我不想送她了。我不想送她才剪的啊!”周悦边哭边喊出自己忍耐已久的心声。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郭水汝母亲面红耳赤——或许是用力大喊导致的,或许是焦急导致的,又或许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愤怒导致的。而周悦更愿意相信第三种可能性。
“那你说是为什么?我说不是我剪的,你说不是。我说不想送她了才剪的,你也说不是。我说你白我,你也说不是。那你说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你说出来,我说给你听行不行?怎么有这种人的?!”周悦觉得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我已经讲出了实话,却还是被她一口否认。明明是她自己有诡计还要强迫别人帮她实施不成?
周悦此番话一出,郭水汝母亲竟哑口无言,显然被人戳中了心事。郭水汝外婆站在一旁,不再是一开始理直气壮的架势。周悦开始觉得自己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但她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圈套。她只知道郭昕立欺负郭水汝,她们没有去找过郭昕立,也没有为此这么大张旗鼓地闯到办公室来告状。一时间,周悦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一样——凭什么要拉我当替罪羊?我受郭昕立欺负就活该,你女儿受郭昕立欺负就是我的错了?
周悦突然心生一计:“是郭昕立叫我剪的。她叫林凯欺负我,很久了。她说我不和郭水汝好了,就不欺负我了。是她让我剪头发的。”
她本以为这样可以让蔡老师注意到郭昕立实施校园霸凌的事情,却没想到此话正中郭水汝母亲的下怀:“不是郭昕立叫你剪的,是你想故意栽赃给郭昕立。”郭水汝母亲几乎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原来,这就是她心里打好的算盘。
“我没有!我要是想栽赃郭昕立,为什么要剪郭水汝头发?换成别人不行吗?更何况,我难道知道剪了郭水汝的头发你就会来学校,然后我就可以在老师面前栽赃给郭昕立吗?这根本是你心里想好的!你就等着我跳到你的圈套里!郭昕立欺负郭水汝,你怎么一次都没说出来过,因为你害怕郭昕立在班级里的恶势力,所以你就来找我!你早就想把这些事赖我头上了!所以你一直白我!”周悦仍然嚎啕大哭着,将心里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看!多厉害!这么能说会道的!不要扯到郭昕立!就是你故意栽赃!你才是最有心机的!不然怎么欺负你?是你自己要和郭昕立对着干!”郭水汝母亲一口咬定她假想出来的既定事实。
周悦觉得太讽刺了——什么叫我和郭昕立对着干才受到欺负的?!难不成她来欺负我,我应该讨好她吗?疯子!疯子!疯子!
“我不说你让我说出来,我说了你又说我厉害,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没有说错,郭昕立欺负我,我送郭水汝回家之后,她更加欺负我,还叫我残废的拐杖。我说过什么,我一直忍着。难道我就活该受欺负吗?”周悦怒吼着陈述出被欺凌的事实,却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郭水汝母亲带偏了话题。
蔡老师见周悦哭得厉害,忍不住拉过周悦,把她抱到了自己大腿上,抽出一张纸巾揩去了周悦的泪水与鼻涕。然后,蔡老师对郭水汝一家说:“说了是郭昕立,你们走吧。”虽是打发的语句,却仍旧用着温柔的语调。
郭水汝母亲怒而不语,似理亏,又似无奈。
片刻的安静之下,郭昕立抱着一叠作业本进了办公室。见此情景,她有些茫然,只留下一句“蔡老师,这是收上来的作业”,试图快速离去。
郭水汝母亲却更迅速地抛出一句话:“郭昕立,你有没有叫周悦剪我们水汝的头发?”语气是和缓的,压制住了刚刚的怒气。
“我没有。”郭昕立惊恐地说。
周悦觉得郭水汝母亲真恶心,对郭昕立倒是友善不少,就好像周悦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一样。不,不是好像,是她企图将这歪曲成事实。既然如此,周悦想干脆同归于尽好了。于是,她坚定地说:“她本来就欺负我,就是她。你怎么不问她欺负郭水汝的事,你就是害怕她找郭水汝麻烦,才来找我的。”
周悦说完,郭昕立明显心虚了。她心虚自己的罪行就这样昭然若揭,也心虚自己的好好学生形象毁于一旦。同时,她也觉得愤怒。她愤怒周悦将这一切告诉蔡老师,也愤怒周悦以这样的方式拉自己下水。她皱紧眉头,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她!就是郭昕立!”周悦更加坚定地说。
好巧不巧,林燕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只听到周悦指认郭昕立的那句话。她本就视周悦为眼中钉,恨不得以一百零八种方法“弄死”周悦。而在听到自己最偏袒的郭昕立被周悦指认时,她根本不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想断章取义。所以,她不假思索地说出:“不是郭昕立,是你。”随后,她便推了推郭昕立,让她回教室去了。
周悦气得想打人,嘴里愤怒地说着:“就是她!就是她!你当然这么说,你是不分青红肥皂白地帮她的。”
“你先回去吧。”蔡老师擦了擦周悦的眼泪,将她放到地上。
周悦怒视着郭水汝母亲和林燕,一路哭着跑回教室。
很显然,郭水汝母亲和林燕是一伙的。
办公室里,蔡老师还是以温柔的语气驱散了郭水汝一家。林燕则对此愤愤不平,在心里加深了对周悦的厌恶程度,誓要将周悦收拾一顿。
教室里,周悦趴在自己手臂上啜泣着。那个来叫周悦去办公室的男孩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周悦的后背,又悄悄离去。而郭昕立则在和谢婷婷、林晓君、吕具鸣诉苦,并让林凯不要再去找周悦麻烦了。还真是能在班里一手遮天的郭昕立啊,三两句便将林凯驾驭住了。与此同时,庄雅柔正看着周悦和郭昕立,在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悦哭到精疲力竭,大双眼皮在泪水的灌溉与双手的揉搓之下变得红肿,如家里新养的金鱼的眼睛一样。那一刻,她甚至有点讨厌自己的双眼皮——要是眼睛小点,就看不出哭得很惨了。通过她肿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周悦看到蔡老师走进了教室。一进来,蔡老师便朝周悦的课桌走过来,塞进几张纸巾,然后轻声说:“别哭了。是郭昕立叫你剪的,我相信你。”
虽然是安慰的话,但却让周悦难受的心有了些许舒缓。周悦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但她不想承认。那时的她只想让欺负她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充斥她内心的是委屈、怨恨甚至是以暴力手段泄愤的念头。而这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在蔡老师的一句话之后变得不那么剧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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