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麒麟公子，玉鹰面具

垂帘账幔，佛烛熠熠，慈祥的观音像前，独立着一个苍老的孤影。

        楚邺看着眼前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祈求自己这垂垂之躯能够支撑到齐国公府平安渡过劫难的那一天。沧桑了半世，此身已迈，仅凭他一人之力已无法拯救楚家，只愿上苍怜悯，能保佑楚氏一门，平平安安。

        正在这时，外门有人报说：“大少爷来了。”

        楚邺听见，将手伸至观音像前，把佛像的底座左右各转了一圈之后，只听“咔”一声，底座的前方弹出一间小暗格，暗格之中正见一个小小的锦盒。楚邺将锦盒取出，将扣锁取出，打开来只见锦盒里平平整整放着半块麒麟纹的玉符。玉符雕琢精细，不过二指大小的东西，其麒麟身上的龙鳞竟刻画了八百多片，刀刀如神，极致釜功。便更莫说那龙头御口，如灼如真，简直似其再生！

        “让他进来。”

        无雪一进小佛堂，见祖父背对他站着，便在他身后跪下来道：“孙儿拜见祖父。”

        楚邺闻言，转过身，“起来吧，今日可好些了？”

        “祖父放心，孙儿已好了许多。”说着，他起身时瞧见了楚邺手中的小盒子，不由惊道：“这是……”

        “这就是外面那些人不计代价所要寻找的麒麟符，就为了这个东西，老夫的三个儿子……”楚邺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在这世间，有一些事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过去的，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便是了此残生也断难平复。

        “祖父……”

        见他如此，无雪心中亦不免难过，刚想上前安慰，便见楚邺忽摆了摆手，道：“老夫不打紧。白儿，你身为楚氏后人，身负我楚氏一门的兴衰。今日，老夫想将这麒麟符真正的交给你。”

        一语，有如惊天！

        无雪竟不由惊在了原地。他自小就深知麒麟符在楚氏一门中的意义，虽不懂得用处，但他的父母叔叔皆因这个东西而死，甚至当初他的父亲，宁可看着他被人推下高塔，也不肯交出麒麟符！可见，这小小半枚死物，绝不像它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掌麒麟符者，掌天下命运——这是父亲曾告诉过他的话。可无雪愣愣看着眼前的小盒子，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听楚邺道：“你回到了楚家，也已成了亲，如今，有些事也该到了让你知道的时候。白儿，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如此着急为你娶亲？”

        无雪摇摇头，“孙儿不知。”

        “那么你又可知，我们楚家与凤家，各持有半枚麒麟符之事？”

        无雪再次摇头。

        楚邺道：“别看这小小的一枚麒麟符，却关系到我洛朝一国的命运。有道是‘得麒麟符者得天下’，我们楚家身为麒麟符的掌护者，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就算家败身死，在天选出真正的皇上之前，是绝对不可以交出麒麟府的。别看这样一个小小的符令，既不能调兵，亦不能生金，却是天下人眼中最为至高的权力之宝。”

        “祖父的话，似乎父亲也曾说过。只是，白儿当年还小，并不能真正听得明白。”

        “今日，祖父便将这原委告诉于你。”

        楚邺说着，不由陷入了回忆之中……

        原来，麒麟符本是千年之前极闻名的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雕刻天师所著，他受当时的皇帝之令，用天山之巅罕见的玄铁玉石雕琢而成。莫看它外表只是一只普通的麒麟，可内中却大有文章、别有乾坤。据说这符的背上有一个小孔，可以用来预测天命，只要将其人之血滴入小孔之中，等待着血液流动，若血从龙头滴出，那么此人便是真命天子。相反，若从龙尾滴出，便不是天选之子，无力继承皇位。而掌握这一方法的，只有历代麒麟府的持有者。

        后来发生动乱，天下分裂，麒麟符无意落到开国皇帝萧成耒手中，而献给他麒麟符的人，就是用这个方法，向天下人证明萧成耒就是皇帝之命，劝他以此为因，起兵造反。最后，他果然做到了一统天下，建立了大洛王朝。从此以后，麒麟符就成了选定天子的圣物，由历代掌护者来保管。而开启机关的方式，也由掌护者一代一代传与自己家族的继承人。

        然而，只要是有人存活的地方，就势必会存在纷争。有皇位的地方，更是纷争中最大的一个暴风点。一旦人们知晓了有能够左右天下的圣物存在，这掌护人又如何能安然度日？天下间谁掌护麒麟符，谁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便是隐藏得再好，也不能幸免。

        不过一二朝之间，掌护世家便几乎被暗害灭绝。到了世宗一朝，这位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年轻皇帝，深觉此物不祥，害人无数，便决定将麒麟符销毁，以免后世之祸。

        当着天下人的面，麒麟符被大火焚烧过，也被刀剑砍过，可却不知为何根本不能伤其分毫。最后世宗大怒之下，将其持起，从皇城上猛然掷下，麒麟符就这样被一分为二。

        世宗驾崩后，他的七个儿子再次斗得你死我活，各地也开始不断发生动乱，天下竟似乎有了一溃之势！老太后为平纷争，只能将这两枚麒麟符再次请出，向天下寻求能开启之人。于是，一个老和尚出现在皇宫之前，作为曾经掌护麒麟符的幸存者，这位大师开启机关，择选出了新一任的皇帝后，坐地圆寂。新皇帝即位后，便将两半的麒麟符分别交由当时的两大武将世家——楚、凤两家来保管，并昭告天下，之后大凡继位之君，必得双符同出，方可为传位之正统。

        自那之后，天下也平静了一百多年。一方面摄于两家兵力的强大，各个击破实属不易；一方面又因麒麟符不再合一，且开启机关之人已死，便是取得也难以使用。所以，也都退而远之。

        一直到了天顺一朝，天下间突然又出现流言，声称让麒麟符机关重启之人再现江湖，这就让那些之前想要打麒麟符主意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后曲南国发兵进犯，楚家三子带兵出征，也就发生了后来长陵道的悲剧。

        “如今春祭将至，皇上欲在那日册立太子，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断牵连到我们凤楚两家。数日前，老夫收到线报，说是有一股势力准备从内部瓦解凤楚两家，所以，为求自保，老夫便与凤侯爷商定了这联姻一事，希望能以‘打草惊蛇’之法来施以‘缓兵之计’。所以，”楚邺道，“这也是为什么，老夫执意将你从崇安寺接回来的原因。”

        无雪原以为祖父让他回来，是为了查清当年之事，不想，其中竟还有这等因由。此时也方恍然大悟。

        “联姻是‘打草惊蛇’，孙儿是‘疑兵之计’，二者加之，则为最后的‘缓兵之计’。那么，孩儿斗胆猜测，凤侯爷是否已将麒麟符……”

        “不错，正是如此。”楚邺不等他说完便已开口，“老夫担心他们会同时对凤楚两家下手，故，只望你二人成亲之后，能相互扶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守住凤楚两家，直至祭天之期。”

        无雪郑重道：“是，孙儿明白！”

        “你才回来，身体又未痊愈，祖父却要你在这个时候接下如此重任，你可会怪祖父？”

        楚邺一语未了，便见无雪突然跪下，道：“这么多年，祖父一人支掌这诺大的家业，承受各种危险，孙儿却一直躲在崇安寺安享宁静，实在是不孝，祖父若是再这样说，孙儿无地自容！”

        听他如此言语，楚邺欣慰地点了点头，将他扶起，又把装着麒麟符的盒子放在他手中，“这个东西，不但关乎我齐国公府一族之生死，更关乎到天下黎民苍生，望你好生守护！”

        无雪恭敬接下，“孙儿誓死谨记！”

        保全楚家平安，是他必须要接下的重任，也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使命！

        楚邺见他接下麒麟符，又转身从佛堂的小屉之中拿出一张半面白鹰的面具来，“你日后要掌护麒麟符，就将这半张玉鹰面具戴上，以免让人窥以真容。白儿，从今日起，你便将那长绫抹额，摘下了吧。”

        “是！”

        无雪放下盒子，颤抖地抬手将自己额间长绫缓缓解下……

        光线流转，眸光转动，只见他额心忽现一粒朱红，黍米大小，点正于中。他本自生得眉目清逸，洁若高雪，如今这长绫摘下，真朱立现，越发如见丽人之朱砂，绝美竟不出凡尘！

        楚邺的眼眶，却不由湿润了。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无雪额心之伤，言尤颤抖，“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无雪道：“孙儿不曾受苦，自师父解救之后，孩儿一直身体康健，祖父不必过于忧心。”

        “好，好。”

        说完，楚邺亲手将那半张玉鹰面具给无雪戴上。不过转眼，一个鹰眼少年便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一只展翅白鹰，正从雪山之巅俯冲飞下，去往那繁华纷乱的俗世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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