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未断之情
只见无雪在“约法三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回身从书架上取了一个盒子,将这约书放入其中。
“若怕在下反悔,这个盒子便交给姑娘保管吧。”
凤惜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与人达成交易,仿佛一个在黑暗世界挣扎的人,用自己的双手打开了光明的大门,看到了前方的希望,那种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她笑了,是真心的笑,没有任何掩饰或勉强。
无雪不由看了个呆。原来,那个只会哭的女孩,也会这样笑。
原来……她是那么的渴望自由……
是的,如果说无雪的相救让凤惜华决定了,要把自己变得强大,那么这次嫁到楚家发生的一切事情,也让她真正明白了,人要活着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力量!过去的她,太无能,躲在梧桐院里那么多年,一无是处。
如今,那个过去的凤惜华已经死了——在那一日,死在了那条红绫之上!
现在的她,不会再任人欺凌!
她发誓,只要能离开齐国公府回到凤家,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让她痛苦之人,再也不会!
所以,她向无雪点了点头,“楚公子,今日之事,你我二人皆了明意,望你能信守承诺,莫做失信小人,凤惜华告辞!”
无雪忙道:“这就要走,不再喝杯茶?”
“松针若离,茶也无味,公子还是自己喝吧,不敢再扰。”
无雪笑道:“姑娘还真是心意坚定。既然如此,望姑娘好生保重,恕不远送。”
凤惜华看了看他额头微微现出的汗珠,道,“你也是。”
无雪微笑着走到门边,向外唤道:“春浅,好生送少夫人出去。”
春浅进来,恭恭敬敬向二人行了一礼,无雪将锦盒交给她后,方又回到了书桌前。
外头在西厢里喝茶的子衿和纯儿两个,听见叫了春浅送客,连忙匆匆出来,果见凤惜华和春浅两个从风雪堂走出,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咳嗽着转过身去。
“咦,这大少爷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子衿虽在心里想着,身体却很自然的走到凤惜华身边,“小姐,你出来了。”
凤惜华对她俩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子衿一愣,她家小姐面上这一副轻松之态是怎么回事?
刚出门的时候,还心事重重,满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怎么才进去一会儿出来,整个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正想着,就见旁边的春浅将一个锦盒捧了上来,“夫人,这是大少爷给大小姐的,望小姐收好。”
凤惜华看也不看,只是点头道:“多谢了,子衿,收下吧。”
“是。”
子衿应了一声,正要接手,便见纯儿已聪明的接了过来,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这丫头,倒是个乖觉的。想着,又向明月扶了一扶,“多谢姐姐的好茶,来日到了梦回居,一定到我那里坐坐。”
明月是个性子爽朗的,笑道:“子衿姐姐太客气了,以后可要常来哦!”
子衿点点头,笑搀了凤惜华便走出风雪堂。
春浅和明月两个坚持要送她们回去,凤惜华却说想要看一看这园中风景,不必相送,二人无奈,只得送至门外罢了。
前面凤惜华一走,屋里的无雪便如失了力气般仰倒在椅子上。
面前的桌上,打底的白色笺面还隐隐现着刚才未干的墨迹,尤其是“楚白”二字,竟都已印透到了底下一层……
他不禁苦笑了,呵,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不情愿,就连这下笔,都好似挥刀!
遥想绝尘崖下,当她哭得梨花带雨,说要照顾他一辈子……
其实他,他早就当真了,因为当真,才要拒绝、才要逃离!
他本少年出家,身负厄劫,上崇安寺之前,一个相士送了他几句话:
本自生于富贵家,白玉为枕金为匣。
将门长成安世子,公府留得与人夸。
天地倾覆何其难,就怕世间无人杀。
若要死生来堪破,需得隐世入佛家!
祖父带他上山拜觉梦为师,不只是为了习以《六道》活命,还有他那命中注定的出家之路。只有出家,才能化解死生厄运!可他本从俗世来,修行多年却仍被“情”所困。做不完的恶梦,解不开的情仇,也是师父不允他剃度的真正原因。
他此番下山,是为祖父,是为楚家,也是为“断情”。可是苍天有意,阴差阳错,糊里糊涂的,凤惜华却成了他的妻子。一觉睡醒,他是又喜又慌,措手不及!尤其是,当他得知凤惜华就是那日在山中令他难以舍弃的女子。他的心,从那一刻起,染上了尘烟。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居然真正的有了“还俗”之欲,竟然……竟然还想给她快乐的生活,让她长伴自己左右。
可笑,他天真,现实却很残忍。
这一切,又错了。
原来这亲事,根本就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有喜欢的人,有想做事,为什么要被他束缚在这里?就为了,一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麒麟符,或是一件根本就与她无关的祭天大典?
罢了吧,如果命运要用强迫的方式将他们封锁在一起,那么,一颗上了锁的心,留着又有什么意义?他宁愿让她离开,离开这充满讽刺的婚姻,和这风云涌动的纷争,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选择和幸福!
心中的痛楚,一阵阵加重,一滴汗已不知何时从他脸颊滑下,冰凉如雨。
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伏案喘息。
幸好吧,她爱的不是自己。
幸好,自己也不在乎。
不在乎……
“咳!”
忍不住这刺痛的他,还是痛苦地咳出声来。
“无雪哥哥。”
辰北刚从外面进来,一见了他这样子,惊得赶紧上前。待将他面具摘下,只见他双眉紧皱,整张脸苍白如纸,憔悴不成模样。
“怎么这么严重,你到底忍了多久!舒心丸呢?”
无雪挣扎着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来,辰北急急帮他打开,从中取了一枚药丸让他服下。
“药在身上,为何不吃,你不要命了!”
辰北说着,连忙挽起大袖替他把脉。不过片刻功夫,竟是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无雪哥哥,似乎这舒心丸已起不了多大作用,可能是药效不够了?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回崇安寺找师祖,无论如何再与你寻些药来方是要紧。”
“不……”无雪慌忙抬手拉住他,“不必了,辰北……”
“什么叫‘不必了’,你近来几日间犯心疾的次数能赶上从前一两年!面且,你自己看看这瓶中之药还剩几枚?就你现在这模样,我看着都怕,再不寻药岂非十分危险?放心,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回去!”
“辰北。”
无雪阻拦不住,他早已大步跑出了风雪堂。
看他远远离去的背影,无雪不由失神有呢喃道:“真的,不必了……”
一语未了,眼中竟不知何时,已泛起了点点泪光。
……
却说凤惜华三人离开风雪堂,一路往梦回居方向走去。
由于天气晴好,凤惜华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一路走着,不是看花就是看水,倒多了几分轻松之态。
子衿见她心情还不错,便笑道:“咦,小姐,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就是他们说的什么‘生了病的大少爷’吗?”
凤惜华正站在石桥边看着底下的湖水倒映,听了这话,点头道:“嗯,他似乎生病了?”
原来,刚才她一进风雪堂,差点认错人,后来没说了几句话便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不是轻咳,便是按着心口,似乎身体的确有些不适。只不过碍于对他本人的讨厌,也就不想说破了。
“奴婢看小姐似乎挺高兴,可是与他谈得还好?”
凤惜华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纯儿手中的锦盒,道,“很好。他答应了三个月后,让这婚事作废,还我自由。”
“真的!”子衿纯儿二人不由同时惊呼出声。
子衿更是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天哪,难怪小姐这么高兴呢,原来竟是这样的好消息!
这时,忽听纯儿道:“小姐,奴婢倒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惜华见她难得主动,便笑道:“以后有什么话,不必这样问,只管说便是。”
纯儿这才道:“奴婢是觉得,这位大少爷似乎神神秘秘的,不但不常出来,便是出来也戴着个面具,他的话可信吗?而且,他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小姐,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一般来说,将婚事作废这种事,怎么样也得好好思量,或者向对方提出一大堆条件才对?”
子衿道:“你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心思倒大。小姐能得自由不是很好吗,岂有你这样怀疑来怀疑去的!”
“不是的子衿姐姐,纯儿当然想要小姐好。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好像这位大少爷,今儿请了小姐来,似乎就是要为了完成小姐的愿望,要不然,这件事也太说不通了……”
“你这丫头都在胡说什么,听也听不懂……”
谁知凤惜华突然开口道:“纯儿说得没错。”
接着,她看向了纯儿,心下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你说得对,其实一开始他也并未说要弥补我或是什么,而且表现得很过分,我原还以为,他不定还要怎么刁难我。可是,就在我想走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变了,让我提条件,无论我说什么。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他也并不想娶我,怕我一闹二闹的影响了他,便叫我早些离开这里。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嫁他,我二人正好各取所需。”
纯儿听了,也笑了。
“对了纯儿,你先把这盒子拿回去,让陈妈妈寻个地方放着。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别弄丢了。我想在这边看看风景,过会儿再回去。”
“是,奴婢知道了。”纯儿说着,笑嘻嘻捧了盒子去了。
子衿道:“没想到小姐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小丫头倒是个伶俐的,让奴婢都有些妒忌了。”
凤惜华笑道:“你也会妒忌,她可是跟你学的。”
子衿笑道:“老天保佑,若是我家小姐每日都能这样高兴,奴婢就谢天谢地了!咦,对了,小姐和那个大少爷说了回府之事没有,老太太的寿宴可要将近了。”
糟了!
凤惜华一抚自己的额头,“完了,光顾着叫他写什么‘约法三章’,倒把这件事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才出来,难不成……还得回去?”
正说到这儿,忽听前面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少爷,您慢点,慢点。四奶奶吩咐了,这才好些,可不能摔了。”
接着,便传来一个声音,“老子早就好了,没看见前头站有两个美人吗!”
一闻此言,子衿的脸色不由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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