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若取南陵,马踏我尸
“怎么,你们竟连他也不认得?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却不知楚战青将军尚有一子吗!”萧决看着面前这些表情各一、精彩纷呈的少年公子,语气中尽是嘲讽。
众少年公子竟不由惊成一片。难道眼前这看起来清清瘦瘦的少年,是楚将军的遗孤?
这……这怎么可能,齐国公府不是只有一个世孙吗?那个难成大器的楚渔儿,在京中声名狼藉、无人不知,齐老国公也难管教。然众人却从未听说过,楚家还有一个嫡孙,楚战青还有一个儿子?
李鹄燕已是惊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望着无雪。半晌方惊道:“殿下所言当真?他真的是……”
萧决冷哼了一声,也不屑理会,只向无雪拱了拱手,朗声道:“楚公子,别来无恙。”
无雪自不料他会突然出现,又说了这些话,心中也是一惊。见他抱拳,连忙长身一礼,恭敬道:“楚白见过五殿下。”
萧决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此处不在君前,唤我‘玉南’便好。昨日承蒙楚兄解我父皇之怒,玉南在此谢过了。”
无雪只连忙退后,侧身避之,恭敬道:“小民不敢。”
萧决说着,又回头向李鹄燕道:“李书史既为史官,自当尊重史实,你刚才说的这些事,小王可从未听说过。既然关于长陵道一役,李公子也是人云亦云,那么咱们何不听听正主怎么说?”
他这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自然是想让无雪站出来说几句话。
既然萧决为自己搭了这样一个台子,无雪也无意躲避。于是他看了一眼萧决,淡淡一笑,道:“多谢殿下。”
萧决向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往上首李鹄燕的位置去。
“李公子,既然你今日这书已然说过了,那么,是否该歇一歇喝口茶?”
李鹄燕支支吾吾道:“殿下的意思是……”
他才说到这儿,就见无雪已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不卑不亢微微一礼,面具下一双眼眸淡淡看着他,“李公子,楚家军三千将士,你可见过其中的一人?”
李鹄燕脸色一白,震惊地望着无雪,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雪也不再看他,只是转身看向天书楼里这一帮年轻无知的少年公子,“众位是不是认为,当年楚家军是因了治军不严、军中无纪,才力寡不敌就此陷于长陵道?对,你们说得对,楚家军的确是力寡不敌,不仅如此,还被敌军重重包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萧决一愣,他怎么倒说出这种话来了?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无雪拿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只是当时,敌军并非三百,而是两万!对方设阵以待,长弓以围,数万利箭一触即发,面对这样的场景,你让区区不到三千的将士如何敌对?敌军将领设立高台,重兵以围,又以利诱之,声称军中若是有人肯交出楚战青的人头,非但免死,还可获得赏金百两,封爵为侯!众位公子,若是你们身在当场,该如何决择?”
他这一语,惊煞座中人。这些个公子哥们,刚才还在哈哈大笑,闹若一窝贼鼠,此时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个敢吭声。
便连萧决,也都不由惊在了原地。
“怎么,各位不知如何决择吗?当年刘邦为取项羽首级,下令赏黄金千两封万户侯,项羽可是活活被人分成五大块呢。这样的大封赏,你们都不要?”
见众人只是呆作一片,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无雪忽而笑了,其中苦涩,耐人寻味。“那么,如果当时楚战青并不在军中,他的儿子正好就在众人眼前,你们又该如何决择?”
他不说则已,一开口又是语破通天,鸣惊天人!
众人不禁冷汗都要下来了,简直不敢去想,在那样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将楚战青的儿子交给敌军!
“你们会把他交出去吧,至少还能换得一命,不是吗?”无雪试探着问。
天书楼里,顿时一片死际。
而天书楼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周昌,此时正直直立在门边,他的身后站满了宾客和小二,一个个呆呆愣愣望着无雪。那不过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喜怒难形于色,平静不知容颜。可正是他轻轻的几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半空中!
“将军之子,岂能交出!”
就在这时,萧决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对!”
周昌也连忙大声道:“将士若因此交出统帅之子,与叛贼何异!不能交出!”
这二人一带头,楼中便立时响起了“不能交出”之声,便是那一二个心中想着“活命要紧”的,也都假装正义,不敢直言。
无雪先是向萧决抱之一礼,又向众人道:“众位如今身在安逸之中,自然都认为不能交出,可当时情况并非如此。敌方两万大军手举长弓,迫及生死,箭在弦上,一触而发,而将军之子不过是个九岁孩童,留之何宜?难道你们就不想把这个孩子丢出去,保住自己一条命,回家与亲人团聚吗?你们的家人,或许此时正在房前屋后高山上、狂风飞雨大雪中,苦苦盼着你们归去。你们的妻子望眼欲穿,你们的母亲泪眼等待,上有老下有小,你们真的想死吗?”
众人,再次沉默了。
亦有那自有感悟的,已不禁心怀感愧,垂首不语。
将领不在,少帅为依!若不将其子交出,那么这支楚战青从父亲手里接下的、曾经战无不胜的楚家军,就要在长陵道全军覆没!谁人不痛,谁人不惜,更别说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平凡的家庭。
“所以,将军之妻主动请缨,将自己的儿子交出,以换三千将士性命无忧!”
“把个孩子交出去,楚家军三千将士,皆是懦夫不成?”周昌突然开口,一脸愤怒。
无雪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泪光,可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你说得对,将士们跟随楚战青出生入死,又岂是懦夫?所以,当那孩子被亲手交到敌军手上时,将军之妻突然拔刀而出,手起刀落,一把将那将领首疾斩下,滚落一丈之外!与此同时,楚长生和楚近山两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少将,带着三千将士奋起反击,口里大喊着——‘宁死不降,永不移志,若取南陵,马踏我尸’!敌军副将见将领已死,慌忙鸣锣,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乱箭齐发,如风疾雨……三千将士一个一个倒了下去,可他们手里那一支写着‘楚’字的大旗,却仍死死插在长陵道上!”
“当!”地一声响,一个小二端着的茶碗突然从盘中滑落,掉到地上直接摔成粉碎!
可那样大的响动,却几乎没有人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落在无雪一个人身上,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身份!他们,仿佛已跟随着这些话语,回到了那一年的长陵道,把他们自己变成了三千将士中的一个,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被敌军包围,口里高喊着‘若取南陵,马踏我尸’……可以想像,那情景何其震天,又何其悲壮!
所有人想到这里,竟都不由肃然起敬。原来他们所知的长陵道,竟是这样的悲惨与不甘!而自己这些生于安逸的人,竟还无耻地拿来当作笑谈,岂非羞愧无颜。
可这,并不是结束。
无雪接着道:“可是长陵道还有一个人没死,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只要楚战青活着,就始终是他们的隐患!楚战青不死,就还会出现下一支‘楚家军’,所以,他们把那个孩子推上了高塔……”
“够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将众人从梦中惊醒。
骤然听见这个声音的无雪,心上猛地一痛,每每梦中,他都会被这个声音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那个人出现了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连忙转过头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一身黑风盔甲、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男人看着四十多岁模样,方脸凤目,冷若冰霜,一身气势看着就是一位武将!这个人的身形模样,就算没有面具,他也不可能忘得了?
终于——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这人一进楼来,就满面森寒,眼中尽是杀气,他怒指着无雪道:“你这个少年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楚家军之事,岂是你这般晚生能胡说的!”
无雪眼中亦闪过一丝杀意,却在转瞬之后,又化作了平静。倒是萧决上前道:“哎呀,是凤将军,失礼失礼。”
原来,他就是如今镇守曲南边境的统领将帅——凤戢羽。
凤戢羽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无雪,“殿下,此人只怕是个骗子!像这样的故事,一百个我也能编,一个臭小子的话,你们难道也信?”
李鹄燕连忙上前来,道:“二叔你来得正好,此人故意打断我,还把二叔之言当作是胡话……”
萧决冷瞥了李鹄燕一眼,又笑道,“凤将军,他是楚将军之子,难道不可信?”
“当年的楚将军之子,早就死在了长陵道,你说你是他的儿子,怎么证明?”
众人一惊未定,一惊又起,都不由再次看向无雪。
三千将士无一生还,又有谁可证明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就是楚战青之子?
李鹄燕忙道:“是啊,当时的将士都死绝了,难不成还能从坟墓里爬起来给他作证吗!五殿下,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一时间,众人对于无雪刚才的话,发出了质疑,难道,这人竟是个骗子?
萧决不屑道:“此乃齐老国公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无雪见这些人眼中渐起怀疑,不觉微微一笑,淡淡看向众人。
“长陵道三千将士皆为亡魂,的确没有人能证明那孩子还活着。若说我祖父的言语也会有假,那么在下就好奇了——是谁亲眼看见那孩子死去了?是敌人之军吗?还是说,我方出现了叛徒,事发当时,那人正在一旁遥遥观望?”
说到这里,他缓缓抬起手来,指向了凤戢羽,“凤将军,千万别说,是你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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