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吐露心声
却说无雪抱着凤惜华，跟着凤敬良一路进到宁贤堂西厢。由于是老太太的寿宴，丫头们都到前院玩乐去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快，把她放到床上，小心！”
凤敬良说着，和无雪一起，轻轻将凤惜华放到屏风后的床榻上。
无雪来不及休息，又忙握起凤惜华的手替她把脉。她今日明明一切都是好的，便是听到凤母的丫头说了那些可怕的事，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症状，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然而，他刚把凤惜华的手拿起来，还未握住，一股寒意立时从指间袭来，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惊得他脸色一白！
怎么会这样……她的手，怎么冷得冰块一样？
无雪虽不曾习过医术，从辰北那里也学过一些急救之法，刚才在文武堂，他就为凤惜华按压过人中，可当时并无效用，且宾客众多，实在不便寻法，只好先带了她出来。不想，她的情况竟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怎么了！”凤敬良见他神色有异，生怕女儿出了什么事，慌忙问。
无雪不及回答，只将自己的白玉面具摘下，把凤惜华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过了片刻，才突然道：“岳父大人，可有针尖之物！”
“匕首可以吗？”
紧跟进来的萧决听到这话，将自己随身的匕首拔出，递了过去。
无雪顾不得惊讶他为何会来，只是迅速接过匕首，用刀尖对准了凤惜华纤纤的手指，轻轻一触……刹时间，一滴黑血如墨般浸出！接着，小心翼翼再换一指，刺一下，瞬间又是一滴黑血！
如此连续，直到刺至第四根手指之时，凤惜华才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凤姑娘醒了！”萧决又惊又喜，一直握紧的拳头到了此刻方缓缓松下！
无雪这才看向凤惜华，只见她苍白的面上开始有了些许血色，长长的睫毛也在微微闪动，显然，刚才还冰冷的身体此刻已经在开始恢复。刹时间，只觉喉咙哽咽，想要唤她一声，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根本无需说什么，只要凤惜华平安，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害怕失去她！
而凤敬良突见女儿醒了，激动地扑上前，“孩子，孩子你怎么样！”
床上的凤惜华，虽是醒了，却很疲惫，迷离之间恍惚听见父亲的声音，想要睁开眼却全身无力。见她如此难受，凤敬良由不得老泪纵横，“对不起，是爹爹对不起你……”他握起女儿的手、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
这些年，对于这个女儿他一直假装着远离，伪装着冷漠，那都是事出有因……可此刻，他再也不想假装了，因为他真的害怕有一天会来不及，会永远的失去！
萧决见无雪救了凤惜华，心里也不由生起几分赞叹。人命关天，至少这个男人，没有对他的妻子袖手旁观！
“想不到，楚兄竟会医术？”
无雪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忽又想起还没有将匕首还给他，堂堂一个皇子，总不得让人家自己过来拿吧。想着，刚要站起来，突觉身体一晃，千万种黑暗扑面而来，叫他差点失去了意识。也幸得是坐在床边，又及时支撑住，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萧决见他突然摇晃了一下，便道：“你没事吧？”
无雪定了定神，轻轻摆了摆手，又装作没事的样子站起来，“大概是刚才跑得太急，又有些头晕罢了。”说着，走到萧决身前，“玉南兄，多谢你的……”
一语未完，胸口一热，喉咙间一阵腥甜瞬时上涌！
萧决还不及反应，一股鲜红的血液突然从无雪口里流出。不过一瞬间，他已面白如纸，整个人完全失去了血色。
“喂，你怎么了……”萧决大惊失色，正想上前扶他。
却见无雪连连摆手，明明他的五脏六腑已是一片翻涌，还要跌跌撞撞往外走。
萧决阻止不及，忙在后面冲出去，果然才到门口，就见他身体一晃，双膝一软，朝前方就直直栽了下去。
“喂楚兄，楚兄！”
扑上前的萧决，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接住了他。也幸得是接着了，不然再迟一步，无雪必定血上穹顶、七窍流血。
“咳……”
轻轻咳了一声，无雪想要站起来却已浑身发软，眼前忽明忽暗，耳里只剩了一片蝉鸣。
“你……你到底怎么了！”萧决忙扶了他小心翼翼坐下。
“我没……事，大概是急火攻心吧……”
萧决见他面色根本没有一丝好转，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会没事，你都这样了！”
“多谢……多谢殿下，我……”无雪一开口，鲜血又再次涌出，滴落到地上。
萧决脸都惊白了。这明显不是生病，而是——走火入魔！
可恶，这小子竟为了凤惜华，生生将一口血压了这么久！他疯了不成！
“你走火入魔了，根本不能乱动，怎么还抱着她跑过来，你就不怕死吗！”
是啊，他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从见到凤戢羽的第一次开始，他就在拼命压制自己内心的心魔，纵然掩饰得很好，可当凤戢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而凤惜华又刚好昏倒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有敌过心中那想要立刻杀人的冲动，走火入魔了！
若非，他还那么在意凤惜华，也许他此刻已经……
莫闲，终究是对的。
想到这里，无雪忽而苦笑了，“不想，还是被殿下发现了……”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日下棋之时，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与楚白相交几日，萧决很想知道，在“他的故事”里那个少年到底有没有被贼人推下高塔，到底有没有活下来？如果他真的是长陵道唯一的幸存者，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更不知，这个人在不同于凡尘的绝世容颜下，承载了多少旁人无法体会的挣扎与痛苦、倔强与折磨！
“楚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无法说出口？你我虽为淡水之交，但我萧玉南是怎样的人你应该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无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看向了他。恍惚之中，又想起了人来人往的天云楼长廊里，凤惜华扑入这个人怀里的那一幕……
“你……真的喜欢惜儿吗……”
“你说什么？”
萧决一语未完，就见一个小厮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张口就大喊——“老爷，老爷不好了，二爷在文武堂动手打架，把宾客都吓跑了！”
他如此突然的闯入，打断了二人原本的对话，同时，也把凤敬良引了出来。
这里萧决与无雪二人才刚站起，凤敬良已到了跟前，无雪也只好低下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凤敬良见闯进宁贤堂的人是自己的小厮，想要发火又鉴于萧决在场，只好道：“你刚才说什么，谁把宾客吓跑了！”
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是二爷！二爷打伤了许多护院，把客人全部都吓跑了，他……他还要让老太太喝下他敬的寿酒，要是老太太不愿，就不肯走，您快去看看吧！”
“这个凤戢羽！”
萧决忙道：“侯爷，这位将军未免也太过分了，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正是！贤婿，你在这里照看惜儿，我与五殿下到前面去看看！”
“是。”无雪应着，再抬头时，三人已匆匆离去。
寒风中，他颤颤掏出一张锦帕，将口中鲜血掩尽，一切妥当后方才转身一步一步走进西暖阁。
……
另一头的文武堂上，凤母一旦应下了，凤戢羽就立马叫人端上了酒坛来。
凤母本担心他会在酒中做什么手脚，可见上酒的人是常山的儿子常笙，心下方才稍安。
这里常笙往凤戢羽的杯子里斟满了一杯酒，又听他道：“既有酒，哪能凤某自己喝，叫你们大家空看着的理！你去，给众位都斟上，也算是为凤某做个见证！”
常笙只好上前，为留下的宾客一一斟满酒杯，连三位皇子也不例外。
接着，就见凤戢羽恭恭敬敬向凤母跪下，把酒杯高举过头顶，“儿子凤戢羽叩拜母亲大人，祝母亲大人福德安康！”
凤母冷哼一声，根本不屑看他！
钟晴上前，颤抖地接过酒杯，正欲递给凤母，却突听一声“慢着！”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凤敬良和萧决赶了回来。只见凤敬良大步上前，直接从钟晴手里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儿……”
凤母心下大惊，生怕酒中有毒。幸得凤敬良饮下之后安然无恙，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众人见他无事，也都跟着一起饮下了杯中酒。唯萧决一个因了来迟，只得作罢。
凤戢羽见凤敬良代母饮酒，面上现过一抹冷笑，“大哥果然是个孝子，兄弟佩服、佩服！”
凤敬良怒道：“酒也喝了，现在，请你立即出去！”
凤戢羽也不拖沓，向凤母一抱拳，“儿子告辞，改日再来拜会母亲大人，母亲可千万要保重好身体呀。”
接着，在众人各色不同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看着凤戢羽越走越远，凤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一倒，竟是晕了过去！
“老太太……”
“母亲！”
……
宁贤堂里，无雪轻轻推开门，走进了西厢。接着，他就看见了凤惜华。这个虚弱的女子，此时正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躺在床上，呆愣愣看着自己。
“惜儿，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冷吗？”无雪不知她情况如何，赶紧走上前去，关切问着。
然而，凤惜华却仍是呆呆的，整个人好似还在梦中，如痴如梦看着他。
“惜儿，你这是怎么了？”
却听凤惜华缓缓开口道：“无雪……你来了……”
无雪一愣，奇怪，凤惜华可从来不会这样叫她？
正想着，晃眼之间见了自己的白玉面具好端端放在床的另一头，不由想起，他刚才摘下面具后就一直没有戴上。想来，凤惜华是认出了他，于是笑道，“是的，我一直都在这里。”
凤惜华突然哽咽了，“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无雪忙笑着安慰道：“怎么会，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无雪。”
凤惜华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一滴眼泪，如流星般滑过脸颊，“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刹那间，一种无比心疼的感觉刺痛了他的心。她若非是孤独痛苦至极，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忙紧紧将她抱住，“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
凤惜华摇着头，“可是……可是……你走了，我找不到你，心里很难过……”她像个孩子般的呜咽了起来，“那天，你骑在马背上，就这么走了，无论我怎么叫，你也不回头。我就冲进那大山里找啊找，找啊找……可是，我找不到你的人，也找不到你的马……你到底去哪里了……”
说着，哭着，她再次搂紧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掉下来。
“因为我，你受了伤，还流了那么多血，我好怕你会死去……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愿意为了……为了卑微的我，付出生命的人！我一直都活在，没有人看见的岁月里，被人讨厌，被人忽略。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我就是这里的罪人！可是无雪，我好想好想让你停下来，带着我……和你一起走。无论，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照顾你，仰慕你，像你保护我那样去保护你……”
无雪全然惊住了。
从未想过，自己在凤惜华的心里，竟是这样的重要，听着她哭泣而不能成形的语句，他的心，又开始微微的疼。不由自主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想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让他和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再也不分开！
“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凤惜华哭着，声音却越来越弱。
“好，我答应你，等过了春祭大典，等凤楚两家安然渡过这风云，我们就可以自由了！到时候我们就去崇安寺把不念带回来，只要你高兴，去哪里都可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感觉到凤惜华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心下不由大惊，“惜儿……惜儿！”
无雪慌得赶紧将她放下来，替她把脉，这才发现，原来这丫头是太累，睡过去了。
“呵……”他忽而笑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微的水光。
看着眼前女子安然入睡的容颜，无雪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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