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色里的曼珠沙华
“啊……”凤惜华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
凤思语虽才四五岁，向来聪明的她见了姐姐这样的反应，心里也猜想到是身后的树林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怎……”
她正想要探头去看，浑然不知情况的她突然就被凤惜华拽了回来，然后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就在这时，她们身后也传来了母亲惊恐的声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拿、拿人钱财，替、替人/消灾！苏、苏夫人，我们是来让你上、上、上路的！”一个举着铁锤的黑衣人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气有些着急，说话也带了结巴。可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叫苏锦一瞬间惨白了脸，一种落入他人圈套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
难道说，女儿的失踪与这些人有关？
她还未及反应，就听另一个持刀的黑衣人怒向那铁锤人道：“蠢货，废话那么多。磨磨蹭蹭的，你想引下边的和尚进山吗！既然我们收了钱，动作就得麻利点，免得节外生枝！”
“知、知道。”
铁锤人说着，忽听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大个子冷冷哼了一声。三人连忙举起刀剑，眼看就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躲在大树后面的凤惜华，听得有人要杀娘亲，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小脸在月光下全然失去了血色。
“慢着！”
谁知就在这时，苏锦突然开口。她虽为女流，却也聪明，知道今晚之事大概是有人故意设下埋伏，用女儿引自己到此。如今之计，自己身死是小，可她的两个女儿，万万不能有事。
于是连忙装作胆小害怕的模样，道：“三位大哥，且慢，我与你们无怨无仇，若是你们要钱，我可以都给你们！既你们知道我乃‘苏夫人’，也该知道我是忠武侯的正室、大洛的朝廷命妇，不管你们收了何人的钱财，我都可双倍奉上，绝不食言！”
“什么，你、你是朝、朝廷命妇！”
拿着铁锤的黑衣人仿佛很吃惊，朝身后的大个子道：“不、不、不是说她……”
“闭嘴！”
大个子厉声喝斥着，几人也几乎同时看向了他，眼里皆是畏惧之色。看样子，此人才是他们的头。
苏锦耳聪目明，不过一声喝斥便让她觉出了异样，连忙抓住了机会道：“这位大哥，我不过是一个从不出门的妇道人家，与你何怨何仇，要如此待我？若我有哪里对不住你，大可明说，如此欺压一个女流之辈，岂是英雄所为！”
大个子听见，目光阴冷，紧紧盯着她，仿佛这个女人在他的眼里，已成了一个死人！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正欲作出“杀”的动作，突听苏锦大叫一声——“凤戢羽，是你！”
一语震惊。
大个子短暂的愣了愣，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会被苏锦给识破，而其余的三个黑衣人也同样吃惊地看向他。
苏锦何等聪明，从他们的眼神就可以判断，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么说，真的是他？
可是，他不是离开洛京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便见那大个子突然冷笑了一声，接着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在这只有几束火光的树林里，就算不发一言，仍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凤戢羽，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怎么，我没死你很意外？苏夫人一向聪明过人，深得忠武侯的喜欢，你应该想得到，我为什么会回来？”凤戢羽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着苏锦，一双眼睛冷如冰霜。
苏锦忽然发现，数年不见，凤戢羽身上少了从前的任性和冲动，多了些许叫人生寒的冰冷和杀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可你要杀我，这实在说不过去。我可是你大嫂……”
“那又如何，挡了别人的路，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话说得蹊跷，苏锦不敢相信地道，“你难道……难道是为了李灵芝？
凤戢羽虽未回答，可他的眼里一略而过的肯定，却仍未逃出苏锦的法眼——果然，就是因为李灵芝！
“真的是她叫你来杀我？凤戢羽，你糊涂！你以为我死了，让她做上夫人的位置，她就会满意了吗？她如果爱你，当时就不会嫁给侯爷……”
“住口！”
凤戢羽不等她说完，忽一把抓起苏锦的下巴，咬牙切齿道：“是凤敬良强娶了她，她根本就不是自愿！她答应过只要你死，她就会全心全意在凤家等我回去。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受死，否则……”说着，眼睛朝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看过去，“你的两个女儿，我会一个个解决掉！”
“什么！”
苏锦大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得火光里，那大树的一侧，正现着一角红色绣蝴蝶的衣衫。天哪，那正是她小女儿的衣服！
难道，惜儿和语儿竟在那里！
一瞬间，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脸也白了，不由哀求道：“不，你不可以伤害我的女儿，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不要伤害她们！”
不料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大树后面冲了出来，口里大喊着“娘，娘，我在这里！”
竟是凤思语！
苏锦面若死灰，失声惊叫：“语儿，快逃！”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惊住了！谁曾想到，这个孩子会突然跑出来？
凤惜华也傻了眼。她没料到，妹妹的力气会这么大，居然趁她颤抖之际用力挣脱开了束缚，竟就如此冲了出去。
“不！”她慌得赶紧伸出手，想要抓住凤思语。
哪知刚一动作，忽觉身后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又被一支手死死捂住。接着，身体一晃，整个人竟是往后倒了下去……恍忽中，她看见一个拿着铁锤的黑衣人冲上前，像拧小鸡一样将手舞足蹈的凤思语拧了过去。
同时，她自己也被身后之人生生拖进了茂密的草丛里！
“语儿，你来做什么，快逃、快逃！”
苏锦明着是在叫凤思语，暗中却是在提醒凤惜华。她拼命大叫，是想用自己的声音引开黑衣人的注意，替大女儿的逃跑争取时间。
凤戢羽见她如此惊慌，还以为是惊吓所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反紧紧握住了她的脖子，叫她动弹不得。
“混蛋，你……放开我，放开我……”苏锦瞬间喘不上气来，只好用力拍打着他。
小小的凤思语见娘亲受制，哪里肯依，只在那铁锤人的抓提下，张牙舞爪、挣扎大叫，像个疯狂的小兔子。
“你这丑八怪，放开我，放开我！娘，娘！”
可那铁锤人却是死死抓着她的后背，一丝也不肯松开。
苏锦急道：“凤戢羽，你放开我女儿，放开她！”
“嘘，小点儿声。是你女儿自己跑出来的，怨不得我。你若再吵，把和尚引来，你们母女一个也活不成。”
“不！我求你了……”苏锦哀求着，突然身子一软，竟朝着凤戢羽生生跪了下去，“求你放了我的女儿！我求你了！”
见堂堂的忠武侯夫人如此跪在自己面前，凤戢羽不禁冷笑道，“嫂子这是做什么？其实，我不是一个无情之人，也不会伤害一个孩子。不过，我听说嫂子身上有一样能给人带来荣华富贵的东西，只要你把它给我，说不定我一时高兴，把这孩子放了也未可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能放了我女儿！求你了。”
“麒麟符！我要你，交出麒麟符！”
“什……什么……”
刚刚看到的希望，一瞬间被湮灭。
她做梦也没想到，凤戢羽要的，竟然是这个！原来她的行踪，竟被人完完全全掌握在手心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可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凤戢羽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区区一枚麒麟符，换你女儿的命，不够？”
“不，不是的。因为麒麟符不在我身上……”
“少给我装！你不是拿了麒麟符上山来还愿吗，还敢骗我。”凤戢羽说罢，转身一把抓过挣扎的凤思语，将自己铁勾一样的手指紧紧扣在她稚嫩的脖颈上，疼得她几乎涨红了脸。
“语儿！不，不要！”苏锦惊得扑上去，死死抓住凤戢羽的衣角，拼命摇头，“凤戢羽，我求你了，求你放了我女儿，我求你了！”
“不把麒麟符交出来，她就得死！”
说话间，手上一用力，凤思语小小的一张脸瞬间扭曲。
“不要，不要！”苏锦疯了一般扑向凤戢羽，却被一脚踢开。
“娘……”凤思语大叫一声，突然举起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树枝，朝着凤戢羽的手臂狠狠扎了下去。
谁也不料小兔子也会咬人，凤戢羽一个吃痛放开了凤思语。可就在凤思语正准备奔向娘亲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身上一冷，一种奇怪冰冷的感觉刹时布满了她的全身……这一切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躲在草丛里的凤惜华，呆了！
当鲜血如泉水一般浸入凤思语红色的衣衫里，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叫凤戢羽的恶人，竟一刀刺入了妹妹弱小的身体！
她彻底呆了！身后原本捂着她嘴巴的人，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不由得松开了手。可凤惜华却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哭喊，甚至，连呼吸也忘记了。她的妹妹，她答应过娘亲要保护好的妹妹……竟然，竟然……
这不是真的！
然而，凤思语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傻呼呼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露出的血红色的刀尖，眸中尽是茫然。她太小了，她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明白身上为何会插着一把刀。
“娘。”她微微张了张嘴，发出的，却只是一阵沙哑。
娘亲就在眼前，她要走过去，走到娘亲身边去。不知为何，她的双脚很重，连一脚也无法挪动。
不，她喜欢娘亲，她不想再让娘亲担心！其实她刚才已经在心里决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姐姐替她去偷桃花酥，她要做一个好孩子，做一个不会让娘亲担心的好孩子……
可是，她再也没法开口说话，因为一眨眼之后，她的生命就永远的终止了，终止在这苍茫的月色里，终止在这冰冷的土地上。
苏锦呆了。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看着小女儿倒在自己面前。鲜血，一瞬间在凤思语的周围流淌而出，月亮，在这血水里，也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可怜的孩子，就像一朵开在红湖之上的曼珠沙华，缓缓凋谢，慢慢枯萎。被人们的无情，永远的夺去了生命！
苏锦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随着女儿的血液，永远的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是一万年。慢慢看清了一切的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全身每一寸肌肤的颤抖，撕心裂肺哭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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