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通透
不知何时露出头的暖阳，透过后山坪地中央那棵老榕树的枝叶空隙照射下来，斑斑点点，却不刺眼，反而让人周身披上了一层的暖意。
树下大手小手拉勾勾的一大一小，场面美好得让人眼眶发热。
周嘉走过去，将一大一小拥入怀里，用最俗的话表达自己最深的歉意：“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自己考虑过多，没有守护好大的，让她受了这么多生活和感情上的苦难。
对不起，他没能保护好小的，让他承受了他这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爸爸……”
“回去吧，这鬼天气……啊嚏……”纪莳擦一把自己快要冻脱的鼻子，她可不想在这山顶上受着寒风听着这些矫情的话。
周嘉将身上的外套脱给她，随后从她怀里接过茴茴，单手抱着孩子，一手伸向地上的人，“好，我们回家。”
“不好意思，麻烦大家了。”下到山，各家闻讯而来的村民在山脚下等着，纪莳向大家道歉，“大家如果不忙的话，不如到庄园喝碗腊八粥暖暖胃，好吗？”
“恁这小鬼头，有事不跟大人说，自己跑了，要是遇上那拐子，还能回家不曾。”秦五叔轻拍了茴茴屁股一下，又冲纪莳摆手，“粥留着以后再喝，咱们还是抓抓紧把西边那一段先清出来，再要雪大，可要误了老事啰。”
其他人也趁着村里修栈道这阵子尽量接些临时活赚点钱过肥年，因此也都顾不上去喝粥。
只有没做工的几位叔伯为了不让周嘉和纪莳欠下人情，给面子去庄园坐了一阵子，朱佐芳也因此有人陪着聊了一个多小时的闲话。
但她是不知道茴茴走失这件事，大家也顾忌着她年纪大受不得刺激，回到庄园都避开这个话题。
吕思怡在听说孩子找到的时候，心下松了口气，怕被周家人骂，给周嘉发了条微信，便悄悄驾车离开了山沟沟。
在车子离开村子的时候，有一瞬间她是茫然的，有被伤到也有释怀。
也许周嘉说得很对，她只做到了生茴茴的功，没尽到养的责，前期太失责，在孩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后期做再多，在孩子心里也很难改变曾经被伤害过的事实。
孩子跟她不亲近，也是她咎由自取。
或许不打扰或许对孩子就是最好的爱护。
“你啊……”丁圆圆抱着重新换了干爽的衣服的茴茴，点了点他的鼻子，但出口的话变成了，“算了，姐姐给你剥松籽儿吃。”
哪个小孩子不犯点浑，但如果这点小浑能让两个大人彼此认清自己的心，也算是以功赎罪了。
丁圆圆想起自己刚才得知妈妈和周嘉要在一起的时候的傻样，并不比茴茴强多少。
不过，事情总往理想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茴茴，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弟弟了，你要改口喊我姐姐，知道吗？”天知道，她就早想脱掉那个表字多久了。
茴茴一般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他吞了嘴里嚼碎的松籽儿，乖乖喊了声，“姐姐。”
“哎，老弟，我的亲弟弟！”丁圆圆感觉自己妈妈还挺牛的，不但拐了个精英老公，还买一送一给她拐了个这么萌萌哒的弟弟，简直可以封为捡现第一小能手！
茴茴被她蹭着大脸，乐得哈哈大笑。
站在走廊里听着墙角的纪莳，不动声色端着点心下楼。
“他们不爱吃？”周嘉见她原封不动将小点心端回厨房，就问道。
纪莳摇摇头，“主要是他们姐弟情深，没得空吃。”
周嘉失笑。
“你先帮我看着这边，我去一趟厂里。”纪莳觉得大家这么忙还放下手下工作替他们找孩子，虽然粥是没时间吃，但这种冷天喝点小果酒暖暖身子是需要的。
周嘉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纪莳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说：“周先生，别这么腻人，我还需要些时间。”
周嘉只得松手。
纪莳对他笑了笑，拿起手机转身离开。
经过包厢的时候，纪莳进门打招待，“三伯、六叔、七叔，你们先坐着，有啥想吃的跟周嘉说，让他给你们做的，我出去一趟。”
“去忙你们的，我们就陪你奶唠唠，这年头哪个还会让肚子饿着的。”三伯笑道。
“那行，我走啦，回头见。”
纪莳到厂里的时候，商景正帮食堂阿姨在厂门口分腊八粥，村里一些不上工的妇人排成两队拿着家伙等候着。
“孩子没事吧？”商景把勺子交给职员，他走过来问道。
“人没事。”纪莳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问他，“阿姨煮了多少，够吗？”
施粥是善举，但如果这种善举考虑得不周全，就极有可能会产生怨气，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里头还有一锅在煮着，等分完这一锅看情况，如果还有人来就再多煮一锅，我特意让周乐多采购些料回来备着，管够。”
“那行，辛苦你们了！”纪莳对商景的办事能力是非常放心，“咱新出那款果酒，仓库里还有库存吗？”
“有啊，昨天又出了一批，这次的新出了个中度数的，你要哪一款？”商景问。
纪莳：“我要原先那款低度数的，先拿三件吧，你找个人帮我拉到村后西那边。”
“行，你等我一下。”商景转身，看到小齐正捧着个铁饭盒经过，他把人招过来，“小齐，你再找个人帮忙一起去仓库里拉三件低度数的果酒，跟纪总走就行。”
“好。”小齐把铁饭盒放阿姨那边寄存着，小跑进厂去拉酒。
不一会儿，小齐和另外一位男职员拉着果酒出来。
“纪总，咱要拉哪去？”小齐问纪莳。
“村后西边，你们跟我走。”纪莳说完又跟商景打招呼，“那我先走啦，有空过去坐。”
“嗯。”商景挥了挥手，但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和她仅是同事关系了。
孩子走失的事情并没瞒得太久，毕竟当天惊动了那么多人去找，第二天这事就传到了周家人的耳朵里。
“当初不管不顾，这个时候她吕思怡发什么神经啊，真是个倒霉寿星！”苏文怡一听到自家的乖孙曾经走失，就紧张得不得了，抱着茴茴不愿撒手，来回地骂着吕思怡。
周嘉能理解苏文怡看重茴茴的心，但他不想孩子过多接触这些负能量，他就尝试着把人抱回来，但苏文怡连他也骂上了，“你说你啊……干啥啥不成，连个儿子都看不住，你还有何用？……”
“不准你骂我爸爸。”茴茴用手去捂苏文怡的嘴。
苏文怡一口气上不来，眼前发黑。
周嘉一皱眉，喝道：“茴茴，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啧，你这老子当成这样，还敢冲我乖孙黑脸？”苏文怡抄起眼前的毛拖丢过去，骂道。
茴茴见爸爸挨丢，捂嘴直乐。
苏文怡见到茴茴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的气稍消。
“奶奶，你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姐姐玩。”茴茴是不知道他偷躲起来对大人的伤害力有多强，一心只想着去找姐姐玩。
苏文怡怕撒手又把人丢了，哄他道：“茴茴乖，你想找哪个姐姐玩，奶奶把她喊到家里来好不好？”
茴茴歪着脑袋想了想，同意道：“好啊，那奶奶你快给妈妈打电话，让她带姐姐过来跟茴茴一起玩。”
“你怎么还惦记着她？”苏文怡一下子拉下脸，满脸的不乐意。
茴茴被她的脸色吓到了，委屈地瘪嘴，随时要哭的样子。
张喻赶紧把他从苏文怡怀里接过来安慰道：“茴宝乖，奶奶不是骂茴宝。”
茴茴神情还是有些恹恹。
苏文怡慌了手脚，好言安抚几句却不得劲，只得向长子怒眼。
周嘉摸了摸鼻子，“他说的是莳萝和圆圆。”原本他还想着过几天再跟家里摊牌，因为他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莳萝就这样愿意跟他在一起了，他怕她是一时冲动，过后如果她后悔了，这事也只有他和她再加两个小的知道，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哐当……我滴乖乖，老大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白日梦啊？周乐手里铁碗里的草莓撒了一地。
“老三，安静点！”苏文怡怒道，这时也顾不上茴茴，她问周嘉，“老大你这……”
她也怀疑今天的老大是不是吃错药了。
周嘉颔首：“嗯，我们想试试看。”
“老大你们……”苏文怡一听这话，就情绪失控了，天知道她多想把这两人送作一对去，但平时这两人都没这个想法。
“妈……您别这样。”周嘉无奈，他暂时瞒着就是怕见到这种场面。
周乐跑过来添热闹，“妈，您还有心思在这哭，要是我我马上让大哥敲锣打鼓把纪莳萝娶过门来，这样才跑不掉，不然过两天纪莳萝反悔了，我大哥不又成了单身狗啦？”
什么气氛到周老三这里都能破坏掉。
“老二，把老三轰出去！”
“得令，老三你听到妈的话了哈，是自己滚呢，还是哥帮你滚呢？”周吉拾起门边的扫帚，坏笑道。
“切，好心着雷打，一家子的直脑子，我才懒得掺合，我去找圆圆联机去。”周乐跑得飞快。
有周乐插的这一脚，苏文怡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她向周嘉求证道：“老大你没骗我，莳萝真答应要跟你一块啦？”
“嗯。”周嘉应道，又怕家人去烦纪莳，就说，“我们还需要些时间，所以你们别去烦莳萝。”
“这还没把人娶回家，就护上了。”苏文怡嗔笑道，但她是真心为两人高兴，心情一开朗，心头压着的那些气好像就能出来了。
至于吕思怡，还是各过各的吧。
两人都是在他眼皮下长大的，对于这种结果，周一凡自然也乐于见成，他甚至还出主意道：“他们女人都爱浪漫，老大要不然你也搞搞？”
周嘉……
要说让周嘉搞事业，他搞得了，让他搞浪漫着实是为难他了，不然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才把人拐上手。
不管怎么说，总算日子有了盼头。
夜里，张喻抱着枕头来找纪莳。
纪莳就知道她和周嘉的事，应该是周嘉回去说开了。
“你不会这么老了还像茴茴一样怕黑，一个人不敢睡吧？”纪莳笑她。
因为这天周吉带着孩子回周家，外头雨下得大，就没再过庄园来。
张喻抽走床上那只枕头，把自己的枕头往纪莳的枕头旁边一拍，粗声说：“瞎说，姐姐年芳三十六正如虎似狼的年龄，我得怕？”
“噗……行了，如虎似狼的老女人赶紧上来吧，站了一天了也不嫌累脚。”纪莳嗔她。
张喻飞快脱掉毛鞋，爬进被窝。
虽然几乎日日相处，但能挨一个被窝里独处的时候是非常少的。
一时之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初中同桌的时候。
“唉，一眨眼咱都三十好几了，你说时间咋就过得那么快呢？”张喻感叹道。
“可不是么，以前我们上学那会学写作文，摘抄最多的句子不就是那些‘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或者‘流年似水，一去不返’，这些么。要我说啊，日子过顺了，也就是睁眼跟闭眼的事。如果……日子过的不是自己想过的，也有个成语叫‘度日如年’不是。”
张喻乐了，她说：“这么好文采，不去写书真浪费了。”
纪莳也被她这想法逗乐了：“文采好不一定能写成书，毕竟成书需要更多的是阅历和经历，还有最重要的是逻辑要在线，否则就是没逻辑的堆词叠句，谁会闲来无事去看这种，要看好词好句去找名词字典看不香么？而且生活也没那么容易用笔墨能书写得出来。”
“我是说不过你。”张喻说。
纪莳得意挑眉。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
纪莳的记忆飘回到初中的时代，那会儿因为某些原因周嘉每天都接送她上下学，有一次早熟的张喻还拿她和周嘉打趣，还给带她看巴掌书……然后就是她情窦初开的萌动……
不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缘分让他们成为了一家人。
“你在想啥呢？笑成这样子。”张喻瞅她。
纪莳摇摇头，她觉得张喻是不会喜欢媒婆这个称号的。
“哎，你真不再考虑考虑，让他再追追你？”张喻以臂碰了碰纪莳问。
张喻想到白天周吉说的：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吗？莳萝怎么这么容易就松口答应了大哥了呢？
纪莳盯着前方顶上的吊灯出神，好一会儿她才说：“我错过了太多时间，人生苦短，我不想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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