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蝉声轰鸣,盛夏抖落了炎热。
风迎面吹来,掠过了谢顽的发,露出他那张苍白得有些病气的脸。
谢顽推门进了面馆,走到在某位埋头苦吃的发小对面。
他跟路哲哲是一个福利院出身,后来谢顽被领养到外地也没断了联系,路哲哲一听说他要来江城读书,就说要请他吃饭接风。
“你才来,我都吃完了。”路哲哲咽下满满一口肉夹馍,心里已经等到不耐烦,抬头看清了谢顽的样子,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
男生露出的手臂颀长消瘦,带着青紫淤痕,校服沾着灰印,狭长深邃的眼皮底是一条渗着血的刮痕。
谢顽向来爱干净,甚至到了轻微洁癖的程度,向来清爽从容,这种情况,路哲哲几乎从来没有看过。
“我艹,怎么了?”
“一中有个混子,对上了。”谢顽也没怎么在意他的眼神,洗过手坐下来就吃饭。
“是不是那个贺明朗?”路哲哲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谢顽:“我就说让你转到我们建中来,那个贺明朗是刺头中的刺头,高一就把别人打进医院,看他一眼他能把你头砸破。”
谢顽筷子挑了挑碗里的凉面,看着路哲哲摇了摇头,开口正要说不是贺明朗干的。
“听说一中搞人手段挺多的,什么往宿舍床上泼拖把水,往嘴里塞抹布让人唱歌,把女生半夜关厕所里吓人。”
路哲哲皱起眉头,面色纠结,话锋突得一转:“但你别怕!我带你打回去!爷当年好歹也是彩色童年的小霸王。”
彩色童年是他们当年一起长大的福利院的名字。
谢顽忍不住笑了笑:“彩虹童年小霸王,那我就靠你了。不过那个刺头不叫贺明朗,叫傅西。”
“傅西?没听过。”路哲哲起身去把单买了,回来想了想:“我们给欺负你的人套麻袋吧,怎么样?”
“不错。”
“不错。”贺明朗轻抛手里的螺丝刀,判断了一下大小,应该对得上。
“朗哥。”陈卷摩拳擦掌,以为要去打人:“用螺丝刀会不会杀伤力太小了?”
“别管。”
傅西在女厕所装了监控,贺明朗要去把监控拆了,但为了不让人以为他是变态,只能晚上自己去。
陈卷嘴也不严,贺明朗就没打算告诉他。
贺明朗按了按陈卷的脑袋,随意解释了下:“有用,不是要去打架。”
谢顽和路哲哲两人逛了逛学校,去宿舍铺完床,收掉东西已经天黑。
路哲哲对一中路不熟,谢顽送他回去。
太阳掉下山崖,夏夜的空寥廓高远,蓝黑无边,不见一颗星星。
一中建筑年久失修,老城区晚上也不开灯。教学楼倾颓,坏掉的路灯摇摇欲坠,地上树影子幢幢卧着,粗看有些像人影。
路哲哲向来胆子小,最怕这些神神鬼鬼,之前又听说过一中以前是块坟地,摸了一把起鸡皮疙瘩的手臂,默默挑起话题:“一中没有怪谈吧。”
谢顽偏他一眼,看他生搓手臂,挑了挑眉:“你还别说,我好像记起来一个。”
路哲哲:“说。”
“据说之前有学生被活活饿死了,在宿舍。”谢顽抄着兜从树下走过,视线落在树影子的纯黑,目光冷淡。
声调平得莫名,轻飘飘的,路哲哲的心吊了起来。
他踩上湿黏的泥土,湿了半截的树叶噗得轻响,心抖了抖。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没钱吃饭?”路哲哲强按着不安,目光落在前方的厕所,没灯。空洞洞的黑暗里嵌着窗,像个睁着的巨大灰眼睛。
他仿佛听见有声音,从那眼睛里飘出来。一阵又一阵,像凄厉的孩子哭声。
“因为食堂阿姨都有一种病,叫帕金森。”
路哲哲无语了,一眼斜过去,谢顽正在闷笑,路哲哲抬手给他一拳。
“真好笑。”
手还没触到谢顽的肩,半途就顿住了,路哲哲皱着眉,脸绷了起来:“你有没有听见一个声音。”
“什么?”
谢顽没说话,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的确有一阵阵小孩的低泣,像冬季白雾,虚飘飘地浮在空中。
路哲哲认真紧张和他对视,谢顽脸上没什么表情:“猫发情了。”
“不是!”路哲哲指了指女厕所:“那里,有敲东西的声音。”
“你想太多了。”谢顽插兜,脚跟一抬就要走,被路哲哲一把拉了回来:“真的!”
路哲哲抿了抿嘴:“而且,我想上厕所,忍不了了。”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他妈是男的!”路哲哲一副‘你他妈说什么鬼话呢’的表情瞪着谢顽。
半分钟后。
路哲哲拿着谢顽常备的强光手电筒,像上战场似的最后看过一眼谢顽,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厕所。
谢顽在门口等他,靠着白铁阑干吹风,摸出烟盒打算抽一根。
猫咪的惨叫已经消失,长烟缓缓燃着,烧的半残,直至谢顽指间。
谢顽静静盯着那支烟,轻风通过他的头发,衣角朝后飞着,越发显得他身量单薄颀长。
“叩叩叩。”
谢顽吸了口烟,奇怪地扭过头去看。
“叩叩叩。”
清晰而有节奏。
不是从男厕所传出来的。路哲哲没听错,的确是女厕。
冒着红亮星火的烟头被抛下,涅灭。谢顽转身,静静地朝女厕所走去。
贺明朗抓着螺丝刀,摸黑对着监控器一顿强拧,监控器还是没反应。
女厕灯黑得像锅底灰,他来的时候忘记拿手电,跟个瞎子一样完全看不见。
失策了。
贺明朗把手机拿出来,试图给自己打点光。他脚踩着随手扯来的木课桌,桌子角不平,他站在上面像株可怜飘摇的浮萍。
还有一阵阵‘叩叩叩’的响声。
贺明朗心里叹了口气,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去拧监控器螺丝,那螺丝被他转了许久,终于开始松动。
贺明朗轻松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全心全意地拧开螺丝。
谢顽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某个穿着校服的变态,面对着他,正在安挂靠在天花板的东西。
谢顽只能看见他苍白消瘦的下颌,和顶上黑洞洞的监控。
一瞬间,傅西早上对他说的话闪过脑海:我有校花只穿内衣的照片,你有吗?
只穿内衣的照片就是这么来的?
谢顽咬了咬牙,下颌猛得绷紧。
“哐当!”
他冲上前,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往前扫了一腿,桌子连带男人的体重极难移动,却被他横踢出去,砰得撞上后墙面。
“我艹!”
贺明朗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下坠,螺丝刀也掉了,整个人石头般落下,四肢大张试图抓上东西减少损伤。
贺明朗身体不住前扑,手刨着刨着就感觉抓上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这个东西身上。
“给、我、滚、下、来。”
谢顽往后踉跄了几步,手后扶墙稳住身体。
咬着牙将一字一句蹦出,他整个人被压在变态的衣服里,肩和脖子都被抓着,热气不住地渡过来,让他心生反感。
变态重的像石猴子,还有着那种难闻的薄荷烟味。
“信不信我把你揍成泥?”
谢顽勉强站稳,踢腿就要把变态掀个面,让变态试试以头抢地、血流成河的滋味
贺明朗硬是紧巴着谢顽不放,谢顽用力推搡,混乱中两人额头相撞,同时痛出嘶声。
贺明朗咬牙:“你他妈谁啊?傻逼没看见你爹办事呢?”
“办事?”谢顽被他拽得生疼,聚缩着瞳孔对上变态的视线。
“你这混蛋,在女厕所安监控叫办事儿?”
黑暗里,两人的呼吸极近,贺明朗甚至能透过那些散乱的黑发,看清那双浅金色瞳孔聚缩的眸光。
身下人痛得瞳孔摇晃闪烁,像是内含赭金色丝带的玻璃弹珠,在清水里回荡。
这双漂亮眼睛他今天才见过。
贺明朗愣愣出声:“谢顽?”
“谢顽?”女厕所门口处传来另一阵喊声,路哲哲举着强光手电筒,正朝他们照来。
贺明朗愣了一瞬。
身下的谢顽根本不理,趁贺明朗僵化时甩开他的手,一脚把他蹬了出去。
女厕所门口同时传来轰响,哗啦哗啦的塑料声响起。
门内,贺明朗不住地往后摔,左脚脚腕咔得一声扭了,痛得骂了声脏。接着他腿一弯,身子就斜了下去,重重往地上甩。
同一时间,某个肩扛半人高垃圾桶的路哲哲猛冲进来,扭头看了两眼,手一扬、桶一罩,就把那个歪斜坐着的、欺负他兄弟的坏人兜住了。
路哲哲使劲压着垃圾桶不让他挣脱,浑身劲儿都用上了。
“我彩虹童年小霸王!行不改姓,坐不更名!”
“谢顽,这人欺负你没?”
“没。”谢顽嘴张合了两下,视线在半人高的垃圾桶和路哲哲的手来回转。
“垃圾桶哪来的?”
“哈。”路哲哲扭头一笑:“门口放的。”
“兄弟有难,我两肋插刀。”
“……闭嘴。真想抽死你们俩。”
贺明朗猛地把垃圾桶掀开,脸已经臭成煤炭。
怒火一阵阵在他脑子里翻滚着,要把他整个人烧起来。贺明朗用力闭了闭,几乎用尽十八年来养成的良好素养,才忍住了一点。
下一秒,
贺明朗直接拎起路哲哲的领子把他塞进了大垃圾桶。
他扭过头来看向谢顽。眼睛狭长深邃,那双墨染般的黑色瞳孔,翻腾着浪潮般的不悦。
“你们俩别搞错了。我是来拆监控的,不是来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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