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一阵夜风孤零零拨过檐角,抖落了枝丫尖的盛夏。傍晚的路灯还未亮起,夕阳已经掉进了房顶,晕染开半边天的蓝红晚霞。
白茫光线洒满街道,谢顽按着快递柜号找着柜子,正输快递码。
他刚寄完信,顺便绕到快递柜来拿药。
他生病的事,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搬到学校住就是想隐瞒这事,谁能想到隐瞒着隐瞒着,家没有了。
谢顽从快递柜里拽出纸箱,唰得把透明胶撕下,抓出药盒塞进口袋里。
今晚回去一趟吧。
白茫的光斑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发梢尾,仿佛在谢顽身缘镀上了一层冷光
路过垃圾桶时他随手轻抬,纸盒哐当一声掉进箱子里,旁边某个面色不善的人瞅了他一眼,继续打电话。
“好不容易遇上他瘸了,当然要把之前的仇报了。”
“你把他赶到没人的巷子,我们把他另一条腿也废了。”
“是啊,江城一中的,”
谢顽停下脚步,正想仔细听听。迎面某个小女孩举着红气球蹦蹦跳跳的走来,没注意翻起的地砖,脚腕咔哒一转,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下一瞬,女孩的动作停滞了,谢顽扯着她的书包带将她拉了回来。
右手灵活翻飞,白绳绑上了小女孩的书包带,红气球在空中摇曳。
小女孩扭过头来看他,大眼睛疑惑迷茫,谢顽没说话,将绳子递到她手里,走了。
应该不至于吧。
谢顽跟上刚刚打电话的人,距离不远不近,暗暗思忖。
有那么巧,刚好是贺明朗被找上麻烦?
“你说好巧不巧。”
铁棍一下下敲在水泥地,碰出沉闷的警告。起头的鸡窝头笑得得意:“贺明朗,傅西告诉我,你刚把他搞得停学。”
“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怎么着?你是留手指头还是断半条腿?”
鸡窝头身后黑压压立着五六个人,莫不是拿着撬棍板砖,面色紧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咬人。
两边泾渭分明,人数及其悬殊。
灰粉色的墙根湿着半截,贺明朗孤身一人立在墙边,手边撑住单根拐杖,脸上没什么表情。
贺明朗把留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抬眸望向众人。
“别废话,一起上吧。”
谢顽还没拐出巷口,就听见一阵拳脚喧闹声。
再上前几步,巷子尾激烈凄惨的战况看得分明。
地上撒了满地的板砖碎渣,小喽啰们躺倒弯成虾米,正嚎着喊痛。远处某个鸡窝头和贺明朗缠在一块,压在满地狼藉上翻滚。
刚刚听见的打电话声涌入脑海,‘江城一中、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断’
还真挺巧的。
谢顽翻身回来,在墙角下匆忙搜遍全身,没找到平日带的折叠刀。
帮肯定是要帮的,毕竟这腿还是谢顽搞的。
但介于这几天两人的过节,现在上赶着给人打架,说不定会被贺明朗嘲笑。谢顽尚且拉不下这面儿,他两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份上。
手利落一甩,棒球帽和卫衣兜帽遮脸,挡住了谢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露出一小截直挺的鼻骨,白皙下巴棱角分明。
谢顽压了下帽檐。从地上捡起贺明朗的拐杖,眼前惨烈场面尽收眼底。
傍晚的天寂寥掩润,寂静的黄红色淹了半边天。
“贺明朗,你说你多管闲事有什么好处。”鸡窝头笑了一下,甩了甩眩晕的头,摇晃着从地上捡起铁棍。
贺明朗扶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脸色苍白,瘦削身影被黄昏拉得很长。
他低着头,喘息地很沉闷:“我不喜欢装看不见。”
“那现在有人帮你吗?”鸡窝头笑着挑了挑眉,举起铁棍,对准贺明朗完好的右腿:“路过这么多人,有吗?”
走过来的谢顽听见这话,缓慢地眯了眯眼。
下一秒。
拐杖唰得砸在鸡窝头的背上,鸡窝头唇角的笑容僵住,瞳孔瞬间缩紧,呆愣盯着身前的贺明朗。接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手里的铁棍一松,啪嗒一声落在水泥地上。
鸡窝头摇晃几下摔在地上,身体陷进谢顽投下的灰黑色长影。
谢顽拉了拉额前的卫衣帽子,屈身把拐杖拾起,立上贺明朗腿边的墙。
贺明朗和他相对站着,额角被打破了,黑红的血顺着长眉,和额前碎发扫进眼睛,残血落在眼底,像是染红零落的水星。
那双深黑的眼睛似睁非睁,朦胧地望着谢顽,唇角缓慢勾出一个苍白的笑。
“谢了。”
谢顽手插进口袋抽身离开,轻轻勾了下唇角,没说话,将一切都留在了身后。
他沉默地走到巷尾,贺明朗清亮的嗓音在风中响起,掠起电线杆上停着的雀,划出一条绵长的云线。
“你是谁啊?”
谢顽的脚步停下来,头偏过,黑色兜帽下的薄唇张了张。
急卷的风骤然扬起,迎面一溜穿着校服的学生朝他奔来,每个手里都拿着书包、习题集或者没做完的厚试卷。与孤身一人的谢顽擦肩而过。
“朗哥,撑住!我们来了!”
“兄弟们来救你了!”
贺明朗回宿舍的时候,手边拿上了刚到的信。
谢顽不在宿舍,他就没那么在意,在宿舍进门后直接脱了上衣,给自己上药。
黑青色伤痕格外狭长,宛若铁链跨过贺明朗白皙的肩背。
贺明朗拆了信放在桌上,边读信,边不甚仔细地涂红药水。捏着棉签的手抬起再落下,瘦削的肩胛骨像山线略突,肌肉纠结起来。
——你好,禾同学。
一旦开始给你写信,我的心情就雀跃了起来
贺明朗捏着棉签的手顿了顿,唇角慢慢地提起,继续往下看。
我已经到了江城,这里环境不错就是学校风气不好,有刺头流氓抢劫同学、霸凌女生
棉签咔一声在手中折断,回忆像挂在空气里的老旧日历,在眼前模糊地浮现。
打架、霸凌、威胁、抢劫,欺骗这些破碎的灰暗碎片交织混杂,拼成了他的日历。
贺明朗沉默地攥紧了新棉签,往下看。
有个人嚣张冷漠,跟我对上了,拉帮结派,拽得我想把他头拧下来。
“你是应该。”贺明朗对着信暗暗道,青紫狭长的伤痕像裂缝,爬满他苍白的皮肤,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
贺明朗收拾完,等药水干的过程中,抽出了笔。
——谢源叶同学,我支持你。干出校园霸凌的这种事的人,配不上叫校霸,只配说是王八蛋。
我不支持以暴制暴,但如果他拉帮结派揍你,揍他,不准忍着。
没事找别人麻烦的垃圾,抢劫霸凌同学的小兔崽子,请把他揍到学会有教养。如果有人让你忍,让你别理,问你为什么打你不打别人,让他们滚。
以暴制暴不好,但是我不愿你受欺负。
如果你不敢,那个刺头叫什么,告诉我,我把他门牙打落。
贺明朗咔咔咔一顿写完,装进信封准备今晚加急寄出去,一旦到了这种紧急情况,贺明朗就感觉到了写信的不便。
但当初他没有想这么多。
几年前,他妹突然变得不爱说话,害怕任何男人的接触,贺明朗找遍方法都没能让妹妹开口和自己讲话。
学校里的志愿通信项目,说是对双方有书信心灵疗愈作用,他病急乱投医,为了试水,用女孩子的假身份参加。
后来他觉得有用,让妹妹也参加,却也没能把真相告诉笔友。
开始是试探对方深浅,后来是害怕失去对方。
贺明朗把信件用塑封袋装好,站起来开柜子,将最新一封粉色信封按排序压进最后,想着笔友说的那事发起呆来。
身后,刚推开门的谢顽顿了下,将贺明朗的动作收尽眼底。
贺明朗抱胸愣了几秒,条件反射地将柜子啪得甩上,转身的弧度透出几分心虚:“那什么,你吃饭了吗?”
“吃了。”
谢顽一身蓝白校服,手笼在口袋,目光深幽,在贺明朗身上转了几圈。
贺明朗的肌肉线条明晰,肩宽腰窄,白色绷带遮住了他下半段的腹肌,只露出几条纵横的刮痕,贴在紧实的上腹,透着紫红色的血痂。
谢顽挑了挑眉,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叼上一根点燃,抬眉看向贺明朗:“你是不是不会绑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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