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自从苏明盛做了太子伴读，很多事情便不能再瞒着他，因此姬沂尘也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苏明盛知晓。
因此，太子这一身妆容被苏雯认出来，苏明盛也不觉得奇怪。
苏雯赶紧起身，正准备行礼，却听来者轻咳一声，先对苏雯拱手道，“许久未见苏姑娘，一切可好？”
苏雯硬生生把，“太子爷”三个字吃了回去，轻施一礼，道，“谢公子关切，我一切都好。”
想来，他既然易了妆容，想必又是偷偷出来的。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苏雯请姬沂尘坐下，她便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池子假山。
姬沂尘也只怔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姬沂尘也不知该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只好用手肘拱了下苏明盛，“别光站着啊，说点什么……”
“哦……雯妹妹，这太……哦不，秦公子是特意来府上看你的，他说好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怎么样”
苏明盛这样说着，在一旁的姬沂尘尴尬地佯装咳嗽以打断他继续说。
“我……我是亲自来谢苏姑娘的。”姬沂尘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
苏雯心下笑笑，觉得原来高高在上，平常威仪有度的太子殿下，竟也有觉得局促的时候。
“秦公子，不必客气。我二哥也谋了个好去处，说来还是我苏家更沾光，应该感谢秦公子更多些。”苏雯柔声细语地说着，“屋外冷，刚听秦公子有些咳嗽，如果公子不忙走的话，还请厅室里一叙？”
姬沂尘闻言赶忙点头，“不忙走的，也跟苏姑娘讨口茶喝。”说完，恶狠狠给苏明盛使了个眼色，心下想的是——我让你给我打配合，结果还得我自己出马？
苏明盛不明所以，只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啊？干嘛这么凶？
两个人打了会哑谜，便被苏雯领进了西侧房的厅室里。
这厅室不大，平常家里也只有兄长姐姐来走动，苏雯便只在侧旁放了个坐塌，放了两个蒲团，两把椅子。
屋里摆设也是极简单，只有苏雯常做女红的一张绣桌，旁侧放了书桌，桌上有些字画，都是苏雯平常涂画。
屋里唯有一张古琴，摆在最打眼的位置。
姬沂尘进了厅室，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古琴。便问，“苏姑娘也爱抚琴？”
“我只粗通古琴音律，这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古琴，她时常抚琴，我放在此处，时常睹物思人。”
姬沂尘心里拍了拍自己的嘴，真是会挑东西问，一下就又问到人家伤心事。
苏雯倒不在意，“公子爱抚琴，今日也无事，不知可否再听公子弹奏一曲？”
她是比房里这些人多活了一世的，自然晓得怎么递话头。
太子爷一进门就看着这古琴，自然是想表现自己，她又怎么会看出来呢？
姬沂尘闻言，也不推辞，便走到琴凳上坐下。
苏雯和哥哥也在对面的坐塌落座了。
“苏姑娘，想听什么？”
“都可以的。”苏雯倒没什么讲究，眼下她是知道这“秦公子”身份的，怎么敢提要求。
姬沂尘看了眼苏雯，心下便有了想法。
“那便弹一首《洛神》吧。”说罢，他便真就认真的弹奏起来。
——姬沂尘心下想，这样你应该懂我的心意吧？
一曲作罢，琴音优美，好似真将一个水滨旁的美人形象带到了众人面前，曲调悦耳动听，沁人心脾。
果然大内宫中的琴师高手，教出来的太子殿下，也是颇有造诣。
“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啊……秦公子的琴音真是传神入木，让人心驰神往。”苏明盛拍着手掌，赞叹道。
姬沂尘却并不高兴
——这个时候得听苏雯夸我，你插什么嘴？
苏明盛可没那么会察言观色，又接着道，“那日雯妹妹跳的剑舞，也是名动帝都，多少女子纷纷效仿，嘿嘿，如今又有了美妙琴音，不知道，雯妹妹愿不愿意再跳一曲？”
说完，苏明盛颇为得意地冲姬沂尘使了个眼色，分明就是邀功。
苏雯自然明白二哥的鬼心思，却道，“我跳舞有什么意思，二哥剑术高超，配着舞剑多有意思。”
“这……”苏明盛有些为难，来府上之前，太子便交待自己，到了雯妹妹这，要见机行事，多让太子在妹妹面前表现一番。
这下，他怎么好意思抢了妹妹和太子的风头。
“秦公子，小女略懂琵琶，不知可否与我合奏一曲《十面埋伏》，替二哥做伴乐。”苏雯抛出一句，苏明盛这才想起来，他这个妹妹还会弹琵琶。
“秦公子”自然是从善如流，他来国公府的目的，就是能多与苏雯相处一会儿。
眼下，虽然不能看苏雯跳舞了，但却有能与她合奏的机会，那也是不能放过的！
于是，他果断点头答应。
“可是，这厅室这么小，怎么舞的开？”苏明盛有些为难。
“哥哥真是有意思。我跳舞你便觉得我舞的开，我让你舞剑你却才想起这厅室太小了？”苏雯嗔怪地看哥哥一眼。
他自然是没有苏雯这么巧心思。
“你嫌厅室内小，便去内院舞吧。我们又能看雪景，又能观赏你舞剑，多好。”苏雯指挥道。
苏明盛一拍脑袋瓜，“对哦～那你们把门敞着，我给你们舞！”
苏明盛也是一下来了兴致，他在太子身侧只是习文，平常也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武艺，这下算是捞着了。
苏雯满意地笑笑，她二哥每日苦练武艺，在这帝都公子中，武艺本领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眼下，她给了二哥在太子殿下面前展示武艺的机会，日后，要用武将才之时，想来殿下也会更青睐自己的哥哥。
原本，姬沂尘这一趟来，是为了见见苏雯，顺便表表心意的，想不到，苏雯倒是很快把握住了机会，让哥哥更有表现才能的场合。
含青取来了琵琶，苏雯面带微笑地抱在身前，指尖轻弹，试了一下音。
这一幕，落在姬沂尘的眼里，竟是颇具风情。
苏雯算不得绝顶的美人，但小家碧玉的样貌，配上她温婉的气质，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而是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想接近。
跟她相处，果然都是很舒服快乐的，姬沂尘心里想。
苏明盛立在风雪之中，冲妹妹和太子爷使了眼神，苏雯便抬手开始演奏。
苏明盛则随着这琵琶琴音，在风雪中潇洒舞动，手中的那一柄利剑，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次刺出都无比有力，好像在他身前，真有无数的敌人，而他就像一个战士一般在奋勇杀敌。
虽然没有一丝血光，但在漫天雪花中，众人竟似能产生到如临战场的感受。这也不难看出苏明盛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想要名扬战场的深沉决心。
再观他身法招式，不难看出，他平日里颇为勤奋，这剑法就像写在了他的血肉里那般自如。
姬沂尘心下一叹。
苏明盛果然是个可造之材。
姬沂尘再看向苏雯这边。
这十面埋伏的曲调婉转顿挫，苏雯的神情也跟着时而紧张，时而释放豁达，时而又凝重深沉，丝丝情绪，都演绎到位。
姬沂尘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都说人可以由琴音辩出弹奏者的心境，这一曲，姬沂尘也听出了苏雯内心深藏的情感，那种随时都如临大敌，时刻保持警惕的感觉，就好像他每天身处深宫，面对争斗时的心态如出一辙。
难道，她选这一曲，还有这层深意？
姬沂尘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更为感兴趣了。
如果说，两情相悦，只是因为皮相而已。
那么，这样的感情，便在年华流逝之中，终将消散。
若是，两人惺惺相惜，互懂彼此内心深处的感受。
那才是姬沂尘想寻找的，真正的真切之情。
眼下，这一曲琵琶曲中，姬沂尘听到了太多他曾经在黑夜里想找人诉说的紧张无助，又在这坚毅的曲调转折中，听出了苏雯和自己一样，面对波折只管迎难而上的胆识。
此女子，是他的知音啊！
他眼里望着苏雯，指尖曲调流转而出，与琵琶声交错环绕，就好似他牵着苏雯在一同舞动。
两个人身形未动，神思却已经随着乐曲的合鸣在一同舞动。
这种共情让姬沂尘内心无比动容。
一曲作罢。
苏雯也觉得酣畅淋漓，她这段时间思虑了太多，在这一曲乐调中，她彻底地释放了自己，在这乐曲中，她不畏惧，不担忧，在危乱之中，杀出重围，终为自己谋得安定。
而姬沂尘的伴曲，紧随着她的琵琶音色，好似他人就在她身侧一般，想要一丝丝护着她周全，又像是在一点点倾诉他与她的共同的感受。
在弹奏时，她的眼里便全是姬沂尘。
前一世，她以为相爱就是两人相守，而这一世，她看着姬沂尘，竟生出一种，即便不是相守，只要心意互通，即便身形躯壳不在一处，只要神思往一处想，便也能得心灵之安逸舒适，那种感情比相守于身侧更为让人向往。
在这交缠的琴音与琵琶曲调里，她读出来了，姬沂尘的温柔，那种想护她一世周全的情愫，就像古琴声紧紧贴合着琵琶声一样，对她不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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