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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二人商议好后日出门的具体时间后,盛燕带着暮雨离开。

        盛燕和暮雨回到春华居时,晚风提前迎了出来。

        “小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需要传膳?”

        盛燕高举手臂,松松筋骨,道:“行,传膳吧。”

        晚风的确厨艺上佳,没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菜,有荤有素,琳琅满目。

        忙了半天的盛燕,现在独自一人吃着菜,惬意又舒适。

        晚风在旁伺候布菜,低眉顺手,也不多话,还十分有眼力见儿,只要盛燕的眼神在哪个菜上多停留了一瞬,她立即拿着筷子,夹到了盛燕的碗里。

        盛燕本来是心疼暮雨今日疲累,才唤晚风过来伺候的。没想到之前一向霸道嚣张的晚风,今晚却表现的格外让人顺眼。

        也是,自己是她主子,晚风这种府上老人,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看人眼色的本领,自不会差。

        有一勺没一勺的吃着晚风盛过来的汤,盛燕觑着晚风半响,问:“今儿我娘过来了吗?”

        “二夫人今天过来了,等到太阳落山才走的。送了两只老参过来,说是小姐受伤了,特意给小姐补补。”晚风转身,去旁边的百宝架上,取下一只匣子,送到盛燕面前,打开。

        盛燕简单扫了一眼,果然是两只又大又粗的人参。

        “行,你回头让暮雨收起来吧,回头有需要了,我再找她拿。”

        盛燕本是无心,随便一说,却让晚风心里一缩,她攥紧匣子,低头掩去眼中暗芒,乖巧应是。

        将匣子放回百宝架,晚风回来伺候用完膳的盛燕漱口。

        “小姐可要回头去二夫人院子里感谢,二夫人今儿在院子里等了大半天的时间。要是小姐需要,奴婢替您准备谢礼。”

        晚风状似无意的开口,并将决定权交给了盛燕。

        盛燕简单的过了下晚风的话,回想着今日赵氏掐自己时的疯癫模样,还是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脖子。

        “算了吧,你回头帮我挑些礼品送过去就好了,我就不过去了。”

        “好。”

        晚风伺候完盛燕漱口,带着其他洒扫的小丫鬟,将桌子上的剩菜都撤了下去。

        -

        文风苑,盛文举夫妇居住的后院。

        盛燕刚刚说的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收了徐氏银两的晚风,卖给了徐氏的奶嬷嬷,翠姑。

        徐氏听到翠姑的传话,整个人一下子陷进了圈椅里。

        “完了,真的完了,我的女儿也不要我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徐氏想起久久不来后院的相公,想起自小就被接去寿安堂教养长大,明显不跟自己亲昵的儿子,再想想自己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明显跟自己离了心的女儿。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生气,瘫坐在圈椅上,瘦骨嶙峋,面色发白,只剩下一双黑而不亮的大眼。

        昏黄的烛光一动,烛台映在脸上的影子也跟着一晃,像是个行走的傀儡似的。

        “夫人,您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

        翠姑看着徐氏长大,自然看不得她如此失落。

        “小姐可是您亲自教养的,从每一顿饭,到每一件衣服,都是您亲手安排的。才有了如今西京城第一闺秀的美誉,小姐不傻,只是暂时被人眯住了眼,等回头想明白了,一定会感念您的苦心的。”

        “还有少爷,虽然三岁就被抱走了,但到底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呀。血浓于水,他不会不管您的。”

        “至于老爷,”翠姑停滞了一下,好似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词了。

        “再怎么说,您都是他的明媒正娶的正妻,为他生育了一双子女,这些是外面那些贱蹄子,再怎么也比不上的。”

        “外面的贱蹄子比不上,可府内的呢?”徐氏终于眼珠子动了两下,却像是用手拨动的算盘珠子,木讷又机械。

        “府内那个给他生了庶长子的贱人暂且不提,那大房的那位呢?你不会没看见吧,今儿吃饭,两人居然是一左一右走进来的,看那样子,可真真像是一对不知廉耻的野鸳鸯呢。”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呀,这话可不能乱说。”翠姑赶紧捂住徐氏的嘴,然后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将这话听了过去。

        大启讲究三从四德,妻子对于丈夫需要绝对的服从。

        哪怕徐氏携了半城粮米嫁进来,对盛家有大恩,且后续又为盛家添了一对公子小姐,有生育之德。要是被人听到徐氏辱骂丈夫,只仅仅刚刚的一句话,便可以轻易的抹去之前的一切恩德。

        盛文举可以堂而皇之的休了徐氏,且没有其他半个人说他的不是。

        徐氏被奶嬷嬷捂着嘴,窒息的感觉,渐渐麻木了她的四肢。在濒死之际,她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许多。

        “唔唔”

        徐氏示意翠姑松开,翠姑看眼神重新焕发光彩的徐氏,心间一松,松开了手。

        “嬷嬷,我想通了,我才不要就这么轻易的去死,去认输,给他们腾地方呢。”

        “明明这盛家大半的家业都是我挣的,凭什么我要便宜他们。他们想要我不好过,我偏不,我一定要把所有东西都紧紧抓在手里,以后传给我的曦儿和嫣儿。”

        徐氏不再颓废,整个人脸上却野心勃勃。若说刚才像是个没了灵魂的傀儡,那现在,就是个入了歧途的恶毒狂魔。

        盛文举其实状元及第之前,早已有一青梅,正是如今的盛国公府大夫人,盛文渊继妻,崔氏锦绣。盛文渊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是原配所出,大公子肖父,相貌粗狂,三公子却像极了早逝生母,面容小巧轮廓分明。另外的双胞胎五公子六公子则是崔氏所出,脸盘随了崔氏的圆润。

        当年,盛文举入江南,赈灾筑河堤。被江南米商徐氏嫡女一见钟情,用半城米粮,换了这段姻缘。可在徐氏入门后,才知盛文举婚前便有一通房庶子,更有一青梅崔锦绣。而且,崔锦绣将在不久后,嫁给丧妻的盛文举大哥,盛文渊,与她成为妯娌。

        在江南被父亲富养,几乎是土霸王的徐氏,本是为追寻真爱远赴京城,哪能接受这等参差落差,当即气着要带着嫁妆和离归家。

        可,原本徐氏带粮出嫁,早就被外界传为了一桩美谈。如今要是和离了,那岂不是将原先的美谈撕碎了扔在地上踩,盛文举,乃至整个成国公府,里子和面子都没有了。

        故,成国公府根本不同意。恰那时,哭闹的徐氏晕倒,被查出身孕,其父甚至都亲自上京,劝她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忍上一忍。

        江南徐家是徐氏和离的后盾,没了徐家,徐氏弱女子一人,还怀着身孕,实在难以在这男权为尊的世道上生存。

        一是为了肚中孩儿,二是被现实所迫。徐氏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可,作为条件,崔氏迟一年入府,且前两年跟随盛文渊赴西北驻军,年节都不归家。而且,盛府的中馈由二房徐氏处理,即使崔氏将来归府,也不得沾手。

        徐氏父亲为了这个女儿,可真谓是煞费了苦心,为她争取了三年的时间,可以在成国公府培养心腹人脉。

        自小被徐父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的徐氏,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盼。在三年的时间里,成功的将成国公府牢牢的抓在手里,培育了一批心腹手下,将成国公府的产业做大做强,每月进账翻倍,库房财富也跟着猛涨。而且还成功的诞下嫡长子,又怀了二胎,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时无两。

        只可惜,美好总是镜花水月般短暂。三年期限一到,盛文渊带着刚刚产子的崔氏归来。生了双胞胎的崔氏,夺走了徐氏之前所有的光芒。

        虽然,中馈还依然掌握在徐氏手上,可是上至成国公夫妇,下至小厮仆妇,对待崔氏都疼爱有加。他们拿着徐氏辛辛苦苦挣得银两,堂而皇之的给崔氏及崔氏产下的二子,购置各种各样的补品衣料。

        更为让徐氏气愤的是,成国公夫人以崔氏产子不久,双生儿还小为由,将崔氏及崔氏所生二子留在了西京成国公府。

        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原本至少每月有半月歇在后院的盛文举,一个月至多只回来后院两三次了。而且经常只是和衣而眠,根本不跟她做那档子事。

        刚刚生了盛嫣的徐氏,本就多思多愁,恰逢三岁的儿子被抱走,丈夫经常不归,枕冷衾寒。处于月子中的徐氏,自然而然将这一切变化,归咎于崔氏。

        她恨崔氏,夺走了她的丈夫。她恨崔氏,夺走了长辈的宠爱。她恨崔氏,夺走了整个公府人的尊敬。

        当人手上的东西渐渐变少时,自然会更为珍惜抓紧手上剩余的东西。

        徐氏,自然也不例外。

        她牢牢的将中馈握在手里,哪怕是各房的开支,都要一一核对验实。

        她还给襁褓中的女儿制定了一系列的培养方案,不惜重金给她请各种各样的大师教学,给她排满了各式课程。给她制定严格的食谱,不能多吃少吃分毫,免得过胖,影响姿态。给她灌输只能当第一的思想,要求她严格要求自己,时刻都不能放松。

        在她的精心培养下,盛嫣果然渐渐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几乎整个西京城的贵妇人都知道,成国公府二夫人养了个好女儿,善诗书,习长剑,舞姿轻盈飘然,是个当之无愧的才女。比她大伯母,当年闻名半个西京城的崔锦绣,还要出色。

        周围人的恭维,充分弥补了徐氏内心的空虚。她不再是别人口中那个来自江南小米商的女儿,而是闻名整个西京城的成国公府七小姐的娘亲。养女有方的她,在教导女儿时,越发卖力,直至在上个千秋节上,将她捧上了西京第一闺秀的至高宝座。

        一时间,所有的称赞,目光,全都来了。

        她在成国公府得不到的尊敬爱戴,在成国公府之外,全都得到了。

        可为什么,整个成国公府,除了她,其他人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呢。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婆母,并没有对她另眼相待。原本该对自己恭敬俯首的崔氏,对待自己也依旧平淡。就连她的相公,都没有因为她的辛勤付出,而多看自己一眼。

        徐氏无数次的趴在桌子上偷偷哭泣,不解。可每次,除了心疼她的乳母翠姑,会给她递上一块巾帕,再无其他任何的嘘寒问暖。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不再需要成国公府任何一个人的认可。反正她是执掌中馈的盛国公府二夫人,她是西京第一才女盛嫣的亲生母亲。

        所有西京人都知道她,爱戴她,尊敬她,羡慕她,这就足够了。

        翠姑看着当初活泼善良的小女孩,走进这公府大院,一步步变成如今机关算尽的深宅怨妇。一时之间不由叹气,早知如此,当年她一定会阻止小姐那天出门,阻止小姐那天去了河堤旁赈米救灾,阻止小姐那天与面若冠玉的新科状元郎,盛文举,在雨中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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