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媚流心

长麟府小区是恒城主要水系麟月河沿岸的中高档小区之一。

        小区中除了八栋28层的住宅之外，还有两栋18层的酒店式公寓。开发商将这两栋酒店式公寓沿街的一层到三层都对外出租，作为底商，但对于入驻的商家也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但由于长麟府小区的入住率高，业主消费能力较强，因此底商的租金虽然贵出周围同类商铺的10到15，仍然基本上无空置店铺，且开的红红火火。

        b座酒店式公寓的拐角处，有一家已经开了三年零四个月的底商商铺，黑色大门上方挂了暗灰色的店名：“百媚流心”，下面挂有一行在大概五米开外就看不清楚的小字“绽放之爱”。

        在每个字的后面有若干个小射灯，晚上四个字被射灯打亮的时候显得高贵无比。黑色大门常年开着，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灰色台阶，沿着台阶高高低低的摆满了黑色的蜡烛。

        灰色台阶一直将人引上二层。白天从外面看，有时候能透过二楼和三楼巨大的落地窗，看到里面挂着的巨幅仿赵无极的画作，有的时候有些房间会拉上灰色的窗帘，像是有许多秘密要深入海底。

        每个月第一周周三的清早七点半，程念念会踩着7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上百媚流心的灰色台阶。

        她有时候想，小时候读过的叫做“杰克和魔豆”的童话故事里，小男孩杰克在窗外看到的长入云霄的魔藤，就像自己踩着的这个台阶，扭上去，扭上去，不知道远远的天上是什么。

        她不知道每天走上来的许许多多的人，是不是会像她这样想，即使是很熟悉的地方，但每次都还是要深呼吸一口气，来告诉自己魔豆藤的顶端，不过是人的欲望而已。

        “程总早。”

        虽然只有七点半，程念念在二楼已经看到所有的员工站了齐刷刷的两排，她已经闻到了店内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栀子的清香。

        她满意的点点头，尽管成本高昂，她仍然坚持每天要花商送鲜花来，每个女人都是特殊的植物，大部分是会开花的植物，有的可能不小心会分类到树类或者纯草类。

        程念念希望她们一进店里就能从身体最底层通过植物的呼吸来放松。虽然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确实有时候有人会对某种植物轻微的皮肤过敏，也算是有点共鸣。

        程念念走进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关上雾蓝色的沉重的双开木门。

        里面是一个大概十五平方米的房间，房间80的地面铺满了一张完整的巨大颜色介乎于灰蓝和浅黄色的印度手工地毯，房间正中间略靠窗户的位置放了一张两米二长的北美黑胡桃木书桌，书桌上放了一把小小的银质裁纸刀，还有一台一直亮着商标的12英寸薄款电脑。

        面对着书桌大概3米左右的距离摆放着一张淡蓝色的双人皮沙发，一条浅粉色的羊绒围巾随意的搭在扶手上。沙发上放着一本硬装灰色封皮的书，书名是“漫长的告别”。

        程念念刚坐到书桌背后的巨大转椅里，房间响起了敲门声。罗曼声音低的恰到好处。

        “程总，可以进来吗？”

        “进。”

        罗曼没有穿工作服，作为店长，她可以决定每天自己穿什么来上班，也与她招待客户的策略有关。

        罗曼穿了一件无袖高领的黑色短袖，靠近领口的地方有宽十厘米左右繁复的雕花，隐隐透出雪白的脖颈皮肤。

        罗曼腰很细，与常年不吃碳水的“人生哲学”也有相当大关系。她穿一条长度到脚踝的驼色长裙，裙子很修身，和上衣就像无缝连接，裁剪的恰到好处。她的指甲是淡粉色，看不出来是天然的颜色，还是涂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

        程念念抬眼用大概一秒钟的时间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罗曼，在她裙子裹紧的大腿处用了额外的两秒，然后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

        “半年差不多过去了，业绩怎么样？”

        “程总，销售额比我们年初的计划超出去50。老客人越来越多，做的项目的客单价也比去年高了不少。今年激光项目的占比在上升，所以成本其实还在下降。要是这个趋势在下半年也能保持，那我们今年能有个相当好的收成。”罗曼虽然语调平淡，但是兴奋的情绪仍一点点透露出来。

        “好。”程念念抬起下巴，看着眼前像鸢尾花一样的女人。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靠在桌沿上，向下看着坐在淡蓝沙发上的罗曼。罗曼端端正正的坐着，把沙发挤出了几条细细的纹路。罗曼紧张的抬头看了看程念念，迅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曼曼，你来了八个多月了，做的开心吗？每周就休息一天，每天都来这里同一个地方呆十个小时。算起来你来这里呆了超过2000个小时了吧。腻吗？”

        “程总”罗曼更紧张了。虽然房间空调开的很凉，但仍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像是应激反应一样升高了一点几度。温度再这么升下去可能就要发烧了，罗曼想。

        “没什么，不用紧张。你再紧张下去我都紧张了。”程念念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罗曼的肩膀，动作很轻柔，更像是抚摸过去。“去吧，她们都在外面等你布置工作。”

        八点半，店里井然有序的各就各位。程念念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二楼大概有八间咨询室，每一间的门把手上都挂了一朵小花，代表里面有客户正在咨询。生意确实好，她默默的想。

        店里碰到的工作人员看到她都微微点头致意，这也是程念念要求的，营业时间不可以特别向她打招呼，以免惊扰到客人。

        当然，她没和员工讲的是，也省了客人知道她是老板之后来套近乎，要折扣要服务的麻烦。

        程念念来自己的店“百媚流心”来的很少。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她有了罗曼这个靠得住的店长，既忠诚又能干；另一方面是她对自己这个非常赚钱的生意，从心底总是抵触和厌恶的。

        程念念走到前台接待处，坐在了其中一个单人沙发上，打开手机随意的刷着一个贩卖焦虑的公众号。

        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看上去彼此很熟络的女人，两个人在窃窃低语。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目测三十岁上下，另外一个可能比她年长五六岁，年轻的管年长的叫“悦姐”。她们抬头看了程念念一眼，把她当成普通顾客没在意。

        “悦姐，你刚才说这个除皱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最多半年多吧，岚妮我跟你说，你要开始慢慢习惯，把除皱变成长期保养自己身体的一个重要手段。想一直年轻啊，这是要养成习惯的，不是一次性就能结束的。你看看你脸上，别看你年纪比我小，表情纹可真不少。看看你的鱼尾纹，抬头纹什么的，不做表情还好，那表情一来年龄全暴露了。你这都得处理处理。”

        “悦姐，我之前还说呢，你怎么保养得这么好，看来还是得花钱花心思。”

        “那是啊，我可是这儿的老客户，他们家开业没多久我就办卡了。一直在这里做，他们这儿的项目也特别多，也常常请一些国外技术好的专家来指导，搞搞活动什么的，场场爆满。这几年下来，见了我的人都说我没怎么老。我老公都说，本来我俩是同学，怎么眼见着他就要成我叔叔了。”年长的女人努力牵动着嘴角，得意的笑。

        “悦姐”的话钻进程念念耳朵里，她心里暗笑，这是我们店里的托吗，不遗余力的推销，是拿提成吗。

        “悦姐，您来了？”罗曼的声音传到程念念耳朵里。“让您久等了，我专门安排了我们最好的规划师接待您和您的朋友，您二位跟我来吧。”罗曼看到另一旁坐着的程念念，轻声说。

        “程小姐。”

        “呃，罗总好。”程念念满脸止不住的笑意。

        罗曼瞬间脸红了，浅浅的瞪了程念念一样，带着两个顾客“悦姐”和“岚妮”向咨询室走去。

        程念念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心里想。

        这些无聊无趣无意义的女人。

        前台小姑娘走过来，低声和程念念说。

        “程总好，隔壁的早教中心明天要开业了，曼姐说要我去买个花篮，她刚才看到您就让我也和您说一声。”

        “去吧，买什么花？”

        “曼姐说向日葵再加一些香槟玫瑰、大麦、满天星什么的，象征生意大卖，蒸蒸日上。”

        “嗯。买两个花篮。好事成双。”程念念说完自己笑了，心想，什么好事成双，真是够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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