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金蝶(六)
我此时尚不懂三皇子的母亲死了有什么要紧,先帝不想自己帮别人养孩子的事情被他人知道,杀人灭口固然是个好方法,可那时在场的是所有的皇子皇女,还有一些宫人内侍,先帝难道要把自己的孩子都杀了吗?
三皇子敢在灵堂上把事情说出来,定然是和他母亲商量过的,若背后有皇后和四皇子的推波助澜,也怪不得皇后临死前会说那种奇怪的话了。
永安公主顺着花墙,走到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地上蒲公英有的开着黄色的小花,有的结了绒绒的毛球,和风吹起了永安公主的头发,也吹散了蒲公英的绒球。
草地上搭了一架红色的高大秋千,秋千上缠绕着粉色的牵牛花。
永安公主扶着秋千的立柱,眼中划过怀念与怅惘,“我曾经很喜欢这座秋千,玩过几天便丢了开去。我是个薄情又自私的人,再有一日见到这秋千,上面坐的是柔雅公主。”
“我的东西,即使我不要了,别人也不能染指。”
永安公主紧紧握住秋千的锁链,又缓缓松开,纤细柔嫩的手掌上被硌出几道红痕。
“当时我赶走了柔雅公主,霸道地不许她们玩这秋千,我自己也不玩。现在看来,想法太偏激了。”永安公主微微一笑,“她们对我其实没什么恶意,后来也不曾欺负过我。”
说罢,永安公主晃了晃秋千,“你要不要试试?”
说实话,我居然有些眼馋。
我从来没有玩过秋千,偶尔见到玩秋千的,也是些小孩子和美丽的少女,他们从这头荡到那头,脸上挂满得意的笑容,惊呼自己能荡得那样高,像要飞到天上似的。但是他们的笑声很快会在剑下消失,直到——
“师叔,想玩吗?”崔璞站在秋千后面,微笑着看我,“我可以帮师叔推秋千。”
我好像被他的笑容蛊惑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身体自己走到秋千旁,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了,琢玉。”
崔璞,字琢玉。
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称呼他。
我哈哈笑了,“你不要整天叫我师叔啦,别人听见会觉得很奇怪的。叫我澶微就好,我、我可以称呼你的字吧,毕竟我可是你的师叔。”
他温和地笑道:“师叔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澶微。”
我觉得我的脸可能红地冒烟了,我转过身不看他,自顾自地在秋千上坐下,僵硬地道:“我坐好了。”
姬梓岚折了一朵玉兰花簪在发间,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身姿窈窕仿佛一枝亭亭玉立的露水莲花。
风在耳边回荡,不知名的花香飘散于空气中,我被推得越来越高,甚至高过茑萝花墙,看到那边的紫藤长廊,镜面湖水,牡丹花丛。
荡秋千时带起的风掀起我额头前的长发,从来没有过的愉悦充斥着心头,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有伸手可触的阳光和幻觉似的笑声。
是我在笑吗,还是他们?
秋千越荡越高,我几乎沉溺于一种奇怪的梦幻感觉之中,不自觉松开了双手。
我听见崔璞大叫一声:“师叔——”
我兀自想着,不是让他不要称呼我师叔了嘛,怎么还叫这个名字。
脚下悬空,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离了秋千,下意识提气运力,凌空踏了一段距离,可是没有支撑点,说不上幸运还是倒霉,我没掉地上,而是落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冰凉的感觉袭来,我双手乱抓,依旧觉得自己在沉底,湖水灌入口鼻,呼吸不能。
要死了吗?
我不甘心地挣扎,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全力握住,那玩意儿被我抓起来,原来不是什么大石头那样的东西,这下没救了。
我听到崔璞的声音:“师叔,师叔别动,我救你上来!”
是崔璞啊。
我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努力抑制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动,直到他揽住我的腰,把我抱住,划开湖水,游到了岸边。
我趴在岸边的草地上,胸腔里的水从嘴里吐出来,崔璞轻轻拍着背,脸含忧色。
我吐了好几口水,咳嗽了两声,对他挥挥手,“我没事。”
岸边除了永安公主,还有好几个宫人,她们都是被公主叫来救我的。有几个拿了斗篷手巾,上来要为我擦头发和脸颊。
我接了斗篷披在身上,摊开手掌:“永安公主,这是你的东西吗?”
那是个圆形的玉佩,青蓝色,被打磨成镜子的模样,一面平滑,周遭和另一面雕刻出花草纹样,纹样栩栩如生,繁密精致。上面挂的绳结和流苏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不知道被泡了多久。
我在水里抓到的就是这玩意的儿,它躺我的掌心里,被日光照的熠熠生辉。
永安公主盯着这枚玉佩,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居然被你捡到了。”
她吩咐宫人,给我和崔璞准备沐浴的水以及换洗衣服,自己却拿起那枚玉佩,忧郁道:“你不该把它捡起来的。”
玉佩光彩熠熠,日光晃动,模糊字样一闪而过,我好像看到那上面有个字,是“镜”字?
我和崔璞两个人坐在庭院间,一个手里一个手巾,一边擦头发一边晒。
自从永安公主拿到玉佩,脸上的愁容就没有散去过,看的我好生奇怪。
那究竟是谁送的,是永安公主很讨厌的人,不然为什么玉佩会被扔湖里?
该不会是什么负心汉吧,欺骗了公主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那种。
“这个玉佩,是公主的仇敌送的?”
我贸然开口,想确认玉佩的原主人是谁,和永安公主有什么关系。
永安公主抚摸着玉佩,慢慢说道:“是一个,不讨厌的人。”
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正巧宫人抱着一个礼盒来了,给永安公主行礼后,道:“这是北羌王送来的礼物,公主,如何处置?”
“如果是布料和吃食你们就分了,珠宝玉石放入库房收好,别让我看见。”显然永安公主对此事习以为常,头也不抬地回应。
那宫人迟疑道:“可是,这回北羌王送的是一把匕首。”
匕首,也可称作短剑,是武器的一种。
据我所知,男子送姑娘东西多是些鲜花情诗啊,风筝泥人或者簪子镯子,算是投其所好。永安公主一看就知道不是喜欢舞刀弄剑的姑娘,北羌王怎么送她这个?
永安公主道:“拿来我看看。”
她打开盒子,我探头一望,只见雪白的毛皮上放着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匕首,鞘上的花纹粗犷简朴,似是北羌的风格。
永安公主拔出匕首,剑光寒明如秋水,她赞道:“倒是个宝物。”
她这么说,脸上并不见丁点笑容,将那匕首放回盒子,问道:“他说什么了?”
宫人道:“北羌王说这匕首是送给公主防身的,希望公主能随身携带。”
“难为他有心。”永安公主把盒子随手递回宫人,道:“收起来,我用不着。”
单相思无异于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对方不屑一顾,该是有多伤心。
我和北羌王一样,都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因此尤其的能感同身受。
可是站在永安公主的立场上,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喜欢而已。
情之一事,从来难断。
我想起第一次我说喜欢崔璞的事,他的回答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说“我这辈子,最讨厌喝酒的人。”
那时在场的人,有几个是没喝酒的,他这样说,是觉得我喝酒喝的糊涂了,所以胡言乱语罢。
现在回想,那时的我真的太冲动了。
大庭广众之下,张口向他表明心意,不考虑给他带来的后果。他若迫于师父师叔的面子勉强答应,恐怕也只是让他更加讨厌我而已。
可惜他没有答应。
幸好他没有答应。
我所求不多,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就可以。
我看着他,披头散发依旧俊美,更多了些不羁潇洒,与平时的他大为不同。
如果能天天这样看着他就好了。
“澶微姑娘,这身绿衣服配你,平日里只见你总是穿那一件,把个好好的美人糟蹋了,太可惜了。”永安公主忽然开口,我吃了一惊。
身上的衣服都是宫人找出来给我穿的,我分不清什么好坏,只是感觉这衣服挺合身的。
永安公主笑道:“我有不少衣服,都是未曾穿过的,也合你身材,都送与你好了。”
她补充道:“怎么说你也是为我治病的客人,如果天天穿这一身,怕是得被人笑话我苛待你呢。”
我不好反驳,千恩万谢,收下了这份好意。
永安公主道:“这枚玉佩也送你,我和它没有缘分,今天是你捡到了,那便是你的缘了。”
收了永安公主一堆东西,我受之有愧,我还没帮上她的忙,索性道:“公主有什么差遣我的,请尽管说,如果有我能做的,我当全力以赴。”
永安公主眨眨眼睛,笑了:“承君一诺,吾心甚喜,劳君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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