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乌祸(四)
这两姐弟说话像是打哑谜,听得我莫名其妙。
北羌和大周相比,绝不是什么好去处,不想永安公主去和亲,应当是这对姐弟共同的想法,如今看来,怎么好像另有隐情。
总不能是姬梓岚自己想借着和亲的名义离开皇宫吧,可溯世术中我看到他们姐弟感情浓厚,姬梓岚甚至愿意为了姬弗永远待在皇宫,实在想不通是因为什么。
人心易变,或许这也是国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原因吧。
“阿姐,像现在这样不好么。你永远是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只要你愿意,大周所有的男人任你挑选,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话几乎算得上是卑微了,我忍不住惊讶,姬弗是一国皇帝,对长姐撒娇卖痴我倒可以理解,可他如今小心翼翼的作态,倒像是姬梓岚身边的侍候的宫人似的。
崔璞面露不解,显然他也不曾见过姬弗如此模样。
姬梓岚含笑应道:“所有男人,包括你吗?”
我乍一闻言,差点从树上跌下去,虽然也曾听过史书上记着不少皇家荒唐,例如某某帝王恋上自家姑姑,或者某皇帝看上侄女……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自接触到这种这种皇家秘事,姬梓岚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难道这才是她曾经不肯离开皇宫的理由,又或者是她现在想离开皇宫的原因?
姬弗身子一震,面上虽然没有嫌恶之色,却是眉头紧皱,“阿姐,你——”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
姬梓岚忽然笑得开怀,“你这么严肃作甚,大周男儿有几个比得上我弟弟的,如果不能找一个容貌气度才情和弗儿差不多的,那我看着驸马,和他日日相对,岂不是徒令我生厌。弗儿真想给我说亲,不如先充实下自己的后宫,免得有人日日上奏,说你这个陛下后宫空虚,无皇后坐镇,不成体统。”
“阿姐——”姬弗伸出手,不知要做什么,他眸光幽深若海,一眼望不到底。
姬梓岚似乎没看到姬弗的动作,抬手刮了下他的鼻梁,“你呀,怎么分不清我讲的玩笑话。我的弗儿,是大周至高无上的帝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谁敢反抗你呢。”
她走开几步,又回过头,道:“我听人说过,大周近几年和北羌的关系不太融洽,边疆几次发生冲突。如果开战,依着国库,这仗不是一时半刻能出个结果的。既然北羌王愿意主动示好,我们也应当做出适当的让步。”
姬弗闻言,冷了脸色,笑了一声,“没想到,阿姐竟然比我还要关心国家之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姬梓岚微笑,“弗儿,我不过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
“阿姐不愧是大周的长公主,阿姐是考虑了多久,才想和我说这些的?”
“这重要吗?”姬梓岚反问,“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治国之道,无非如此。”
“可是这代价里,从来不包括你!”姬弗低吼一声,快步上前,握住了姬梓岚的手,“阿姐,是不是有人撺掇,告诉我,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臣子?他们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姬梓岚一根一根掰开姬弗的手指,沉静而淡然,“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三年。”
三年,那不正是姬梓岚得了嗜睡之症的时候吗?
姬梓岚一掸衣袖,柔声道:“弗儿,你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姬弗沉默片刻,扬起个微笑,彬彬有礼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退后两步,那种帝王惯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感觉又出来了,“阿姐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对阿姐心生怨恨。”
姬弗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批改奏折,阿姐好好休息。”
帝王转过身,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徒留一片冷漠。
姬梓岚目送姬弗离开,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发出一声叹息,“当初,究竟是哪里错了。”
姬梓岚不会武功,我们悄悄撤出了长乐宫,芊泽擅于变化,竟然变成了一只小蜜蜂停在了我的肩上,随我回到了如归殿。
从姬氏姐弟的谈话看来,他们的分歧的确是和亲,和我们想的不同的是,姬梓岚自己居然是支持和亲的,反倒是作为帝王的姬弗,一直在反对这件事。
我道:“我和永安公主相处过几回,她好像并不喜欢北羌王,那她为什么想去和亲。”
如归殿里没有外人,芊泽慵懒地翘着脚窝在榻上,是个非常豪放的姿势。
芊泽道:“说不定是为了什么两国和平,你们人族不就喜欢这玩意,打不过就和亲,委曲求全,不是这个意思么。”
崔璞道:“自从当今陛下登基后,大周国力虽说不比汶朝慈成之治,也不逊于瑞和盛世,不至于要下嫁公主以保一国安宁。”
相比较芊泽的话,我更赞同崔璞的说法,“我也觉得琢玉说的没错,永安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皇室里就算没有其他公主,宗室贵女总能找一个,两国和亲,不一定非要让陛下的亲姐姐去。”
只是这样,就苦了其他去和亲的姑娘了。
芊泽冷笑两声,道:“北羌王不是因为看中了姬梓岚的美貌才想求娶她这位公主的吗,没有永安公主,北羌王还会和亲?”
芊泽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崔璞道:“若是因为美貌,永安公主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她容颜逝去那天,北羌王是否要重燃战火,这些都是不能轻易判定的。和亲非同小可,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
还是崔璞说的更有道理。
芊泽“哼”了一声,“我才不耐烦管这些乌七八糟的闲事,什么国不国的,那是你们人族的事,我管不到。乌祸的消息一直没有,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她跳下榻来,“我几日不回食肆,主人肯定会担心我,我需得回去一趟,你们好好休息吧。”
不等我们和她告别,她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遁入窗外。
我还想问问芊泽,她说今天晚上继续一探究竟的事情还作数吗?只可惜这非人走得快,我什么话都堵在了嘴里。
给永安公主诵咒的事情不急,崔璞让我好好休息,下午再去,我和他敲定,不如再去找邙师傅一趟,看还能问出点什么。
永安公主是个克夫命。
邙师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打听镜十三的时候他吝啬言语,不肯多说,我向他问些永安公主的事,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不少。
自邙师傅进宫,见到永安公主的时候不多。
邙师傅也不喜和宫里的人打交道,认为他们都是肠子九拐十八弯的人,心机深。
邙师傅天天闷在他的一角小天地里,做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时日长了,他自己也觉得闷,偶尔会出去找个小酒肆喝酒。
那时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活着的。
酒馆里的人爱吹牛,爱闲聊,帝京城根,天子脚下,大到帝王今年又没有纳妃,小到隔壁家的狗多生了两只都是他们的谈资。
自从雪妃死后,她的美貌和屈家的荣华也逐渐淡出了帝京人的视野,延光帝继位,大肆赏赐长公主封地和金银,使得长公主一时间在帝京炙手可热。
恰逢长公主适婚年龄,想要攀附皇室,同时也是为了向帝王示好,不少官宦子弟借长辈之口向帝王求娶长公主。
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长公主又深受帝王宠信,若成了长公主的驸马,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帝王心如明镜,只说成亲不是小事,要做长公主的夫婿,需得文武双全,人品相貌缺一不可。
陛下言辞推脱,早有动了心思的,先想了法子接近永安公主。
只要公主愿意,陛下也不好反对了。
那年花朝节,长公主设宴招待各家姑娘,某位女孩借此机会和长公主说了几句,送给长公主自家兄长写的一首诗。
第二天,她的兄长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陛下开了恩科,三甲中依着惯例,最年轻貌美的依旧是探花郎。
探花郎风度翩翩,于谢恩宴上见了长公主,当下就向陛下提亲,陛下淡然一笑,说是过几天再商量。谢恩宴上,探花郎多喝了几杯,掉入湖水,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气了,从此落了个畏寒的病根。
长公主的婚事迟迟不定,陛下亲自相看,最后看中了一位侍郎的儿子,听说姿容甚美,更难得文武双全,长公主和他见了一次,仿佛也很满意。
陛下准备赐婚,不曾想到,那人不久后便染了恶疾,不过半月,一命呜呼。
邙师傅一边做活,一边讲了不少,这些话我不久前在溯世阵里听过,如今却是知道的更详细了些。
邙师傅问我:“你说,是不是克夫命?”
我道:“那些人都还没有成为她的夫君,如何就判定是克夫呢,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我又道:“将他人的不幸,怪罪在长公主一人身上,属实有些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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