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金玉怨(二)
晚上我们在一家客栈落脚,那客栈四周种了不少枫树,叶子红的似火,黄的如金,飘飘荡荡,飞到青石阶上,与阶畔的书带草相映成趣。
左丘遥说完他的过去后,荣锦棠默而不发,直到他们分别,各自去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荣锦棠才道:“万箭穿心的时候,痛不痛?”
话一出,左丘遥眼皮抽动,愣了下反应过来问的是他,那抹动容之色被他掩于低垂的长睫之下,“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了。”
荣锦棠“嗯”了声,“我问过澶微,你虽然恢复了理智。但是身上的煞气还需观察,这煞气也有我一份,是我让你把秽消灭的,等你找到能自主压制煞气,找到那位帝姬的踪迹,我就会离开。”
不等左丘遥再说,荣锦棠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左丘遥道:“我从浣花谷取回我的剑后,就能压制我体中的煞气,并且能吸收炼化它为己用了。”
崔璞点头,“没错,我看出来了。”
我慢悠悠地道:“锦棠没问过我什么压制煞气的事情。”
崔璞看着荣锦棠离去的方向,“她不过是想找个不离开你的借口。”
我扬眉,“或者只有见到扶风帝姬才会死心。”
说到底,荣锦棠不想离开左丘遥身边,哪怕知道左丘遥心中仰慕的是那个救过他的帝姬,她也不想放弃。
活人不能和死人争,同样,人既然死了,就成了过去,荣锦棠还有一生的时间能陪伴在左丘遥身边。
人非草木,鬼亦有情,从左丘遥和荣锦棠的相处便可以看得出来。
左丘遥嘴上让荣锦棠走,这两天实际上荣锦棠的要求他无有不应,荣锦棠的喝什么茶,吃什么菜,用的穿的,仍旧是左丘遥悉心照顾,和从前并无不同。
这种情况下,说他俩分开,我是不大相信的,顶多是闹些矛盾。
今天,荣锦棠询问左丘遥的过去就是主动破冰的开始。
客栈中有个八角凉亭,凉亭四周的草木打了一圈白色花苞,许是到没有到了花期的缘故,这些花苞紧紧闭合着,只花瓣玲珑,姿态纤细美丽。不知是什么花卉。
我问崔璞,他见多识广,读的书也比我多,或许知道那是什么花,
崔璞绕着亭子走了一周,细细察看,忽而道:“是昙花,只在晚上盛开的花朵。这花培育不易,能够培养到开放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客栈老板是个能人,种了这些昙花,几乎都能开。”
“那他侍弄花草很有一套,真想知道这花开的时候的样子。”我充满期待。
崔璞道:“昙花花期短暂,最多开两个时辰,素有‘昙花一现’之说。你如果喜欢,今晚非得盯着它们不错眼。”
我眉头一紧,“今天赶了一天路,明天又要出发,再彻夜不眠等着看昙花……”
崔璞轻笑,“你很想看昙花开?”
我重重点头,“想。”
“我来吧。”
我,“嗯?”
崔璞道:“我来负责等,等到昙花快开的时候叫醒你,好不好?”
我摇头表示拒绝,“不好。”
崔璞一挑眉,“为什么?”
我道:“我和你一起等。”
花开固然美好,但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等多久都是愿意的。
崔璞笑了,这个笑十分之动人,正如蜻蜓点水生漪澜,月映白昙花乍放,惹得我一颗心“砰砰”跳的极快。
“好。”他答应一声,“我拜托店家给我们拿些糕点当做宵夜,不怕你饿了。”
我也忍不住一笑,“好呀。”
想是有良人在侧,静等花开,是件多好的事情!
客栈里的人大部分都已睡去,灯也一盏一盏地灭了,只有廊下的几盏米色纸灯笼,随风晃了两下,透出晕黄的光来。
昙花的花苞闭合着,为了看的清楚,我们特地多点了几盏油灯,幸好夜里风不大,不至于吹灭。
风炉里的炭缓缓燃烧着,壶盖被白汽顶起来,水“咕嘟咕嘟”冒泡,崔璞冲了茶,说道:“水有些热,你等会儿再喝。”
我答应一声,“左丘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煞气了,我们还要继续跟着他吗,过几天再回宗里?”
崔璞道:“我也在想,术师和非人不是一路人,我们一直跟在左丘身边,违背了术师之间的规定。或许我们应该找个时间,提一提和他们分开的事。”
“天下无不散筵席,只是荣锦棠她,下定决心跟着左丘,这对荣锦棠来说,不是好事。但愿他们能找到对双方都好的办法。”
“抱歉,澶微。”
“嗯?”我拿了块松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崔璞,“你在说什么,为什么道歉?”
崔璞道:“我本来想带你早早回到宗内,向宗主求亲下聘的。没想到拖到了现在,是我之故。”
我咽下松饼,抿了一口茶,那茶仍旧是烫,热的人心头也暖,“其实我不在乎那些虚礼,能和你在一起,走到哪里都可以。”
人不能得陇望蜀,他愿意喜欢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敢再奢求更多。
见到荣锦棠与左丘遥之间,我更觉得自己幸运,不早也不迟,一切刚好。
花的开放需要等待,这微凉夜中,昙花似清凌凌雪,如玉皎皎月。霜华层层,在夜色下悄然盛开。
一朵又一朵,次第绽放,在这小小凉亭四周,圈出一方安逸静谧之地。
崔璞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我总觉得事情不快点定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人的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可以是天生的,也可以是训练出来的。
它来的十分没有缘由,就像老天爷说我们现在的气氛太好他看不顺眼所以要下雨一样,开始是雨点滴落,然后雨丝成串,哗啦啦淅沥沥,点点湿人衣。
左丘见状,解下外袍,盖住我们两个,匆匆回了屋内。
月色早被掩在乌云之后,那些刚开的昙花,雨打零落,有些可惜。
窗子没关上,风吹着雨进屋,凉意灌满整个屋子,我来到窗前,正打算打开窗子,却发现楼下对面一个提着灯笼的人,站在廊下,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那人的身影削弱,即使有风雨遮眼,我依旧分辨出那个是本应该在房间休息的荣锦棠。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消片刻,又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从另一侧走过来,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他们在荣锦棠面前停下。
三人交谈了几句,荣锦棠一直冷着脸,说了没几句,荣锦棠低吼出声,“我们约定的时间没到,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我皱眉不解,这是什么意思,荣锦棠不是和左丘遥一起逃出来的吗?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那两个披着斗篷的人声音压得极低,模模糊糊只能听到“任务”“时间”“嫁人”几字。
荣锦棠道:“我说的很清楚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完成的。你们等不了了,和我有什么关系,约定在前,小心我和你们鱼死网破!”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对荣锦棠微微作揖,转身走了。
荣锦棠看着那两人离开后,转过身来,想是要往上看,我忙侧过身子,躲了片刻,再去看时,荣锦棠已经不见了。
冰冷的风雨打在脸上,我关上窗户,对刚才看到的一幕思考良久,终于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先睡觉,明天再说。
一行人吃过朝食,荣锦棠问我们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幕,喝了碗里的粥,道:“我想好了,先跟着你们一起走。我和崔璞是在外历练,回宗不是什么急事,不如先和你们一起走,彼此间好有个照应。”
崔璞朝我投了个疑惑的目光,我在桌子底下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我另有想法。
崔璞咳嗽一声,附和我,说道:“没错,左丘现在这个情况,失去理智的风险虽然没有了,可是他以魂体行走世间,仍旧存在着诸多隐患,在你没有安定下来之前,我们还是得跟着你一段时间。”
“多谢你们。”左丘遥笑了一笑,“我欠你们太多了,我如今不是人,也无法偿还你们,若有朝一日,你们需要我帮助,左丘遥一定全力以赴。”
我浅浅弯一弯唇角,“你如果当我们是朋友,就不必说这些话。”
崔璞道:“朋友之间是不需要道谢的。”
荣锦棠笑道:“那现在算是皆大欢喜?不知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崔璞道:“百年前,左丘你找不到扶风帝姬,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扶风帝姬死在宫中,二是她逃出来了,并隐藏身份于民间,过了一生平凡的日子。”
左丘遥垂眼凝视碟中枫叶糕,声音里满是痛苦和疑惑,“她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找她。”
我道:“就像琢玉说的,她死于城破,或者她不愿意承担一个亡国公主的命运,所以选择普普通通地度过一生。”
“在这里想有什么用,不如找到她,哪怕是尸骨,也有了一个答案。我倒是觉得,扶风帝姬不会那么轻易死,左丘不是说过扶风帝姬跟着国师学习术法吗?”荣锦棠提出不同意见,“澶微和崔琢玉都是术师,你们两个应该清楚,一个术师能不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逃出宫去?”
说到国师,我难免想起帝京中那位高深莫测的国师,来历成谜,实力强大,哪怕我在来影宗之前,我全盛的时候,我也没有把握打败他,他绝对是个恐怖的对手。
不知道前朝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和当今国师差不多,扶风帝姬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崔璞道:“逃出去是件好事,问题事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死后埋葬在何处。”
事情好像又走到了死胡同,和上次帮左丘遥寻找记忆相似的死胡同。
一个亡国公主,不去投奔她的朋友,不想复国,究竟是因为她真的不愿意,还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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