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四卷梅花春恨相思(一)
按说一应事定,我们应该回影宗了。
原鹊长老寄了信来,说庅州孤山出了一只有五百年修为的蛇妖,吃了不少人,让我们先去除掉它。
回宗的事又因此拖了时间,去庅州孤山起码半个月的路程。庅州和宗门离得不远,我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长老不派其他人去。
仔细思量,或许是觉得我们回去拐个弯,顺路除妖,比较方便。
一路行到孤山不提。
崔璞打听了些消息,听说孤山周围有两三个镇子,这几个镇子并未发生什么吃人之事。
以前偶尔会有人失踪,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原鹊长老不会骗我们,于是崔璞又发了一封信,言说此事。
孤山风景秀美,绿水东流,崔璞便在村子里租了一个小院子,我们两个人暂时留在这里住。
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果子挂满枝丫,偶有几个,被鸟叼了,叫人心里生出一点可惜。
我和崔璞两个人都不是擅长做饭的人,最常吃的是些青菜,拿油盐一炒,能入口即可。或者去市集上买几块腊肉腌鱼,泡上一段时间,舍出多余的盐分,与米饭一同蒸熟,蒸出来的油脂浸到饭里,别有一番滋味。
崔璞面冷心热,别人烟囱坏了是他帮人家修的,赵大娘子孩子掉进水里是他救上来的,李婆婆的柴禾也是他帮着背回来。
他曾有一段受尽冷眼的过去,但是他的心依旧善良。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啊!
等待原鹊长老回音的日子,我和崔璞执剑对战,点到为止。
他的剑法自然是比不过我的,我的剑从生死之间悟出,况且不一定非要用剑。
只要能把人置于死地,遑论用什么武器呢。
然而一直自己擅长的区域待着,没有长进。正如一些关于剑法或者人生的顿悟,非得在生死攸关间才可。
我和崔璞的对战便不如一开始那般了,叶碎花落,杀招尽显。
他攻我咽喉,我袭他心口,短剑不够,随手折的树枝也是可的。
足踏土尘起三千,指间生死不留情。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再这之后,我的人生,就像突然被截断的河流,急转直下。
那一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我买了半斤红豆,说要做豆沙糕。
邙老头是个好人,他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
村里的赵大娘子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给崔璞。
崔璞打开后,我瞧着他神色严肃,不由得问道:“信上写的什么?”
崔璞道:“是我的仇人,有人知道手刃我全家的凶手是谁了。”
崔璞的过去我是知道一些的,因为他全家除了他,都被人杀了,所以他才会拜上影宗,学习武艺,为家人报仇。
崔璞道:“虽然宗主一直说,杀我亲人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查到杀我亲人之人的目的,也查不到凶手的由来。”
我道:“这么多年你没查到凶手的目的,但是这封信来的也太突然,会不会有陷阱?”
崔璞“嗯”了一声,这信指明让我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我道:“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害你,又查到你的过去,特地设下诡计,骗你入局。”
我说:“你不能去。”
崔璞道:“澶微,你相信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妖精,我都能对付。这是我查了这么多年,知道凶手的唯一线索,我绝不能放弃!”
他如此坚持,我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在门口站着,目送他远去。
一道劲风忽地袭来,我闪身一躲,随即追着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追了上去。
那影子忽隐忽现,不像寻常轻功,倒是有几分诡谲奇异,莫非是什么非人之物?
这影子引我上了孤山,莽莽密林,我追的虽紧,那影子在这林中来去自如,如鱼得水,反而是我,时时受限,都快要追上了,那影子就会突然消失,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我心想这影子是不是故意耍我玩,还是,什么调虎离山计?难道是崔璞有危险,我心里一慌,也不去追影子,立刻转身,施展轻身功夫下山。
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寂静的院落中,有一个浅浅的呼吸声。我心生戒备,拿着短剑,一步一步地踏入房中。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崔璞坐在他最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凉透了的茶。
看到崔璞后,我紧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他没事就好。只不过,“天黑了,你怎么不点灯?”
我找来油灯,火苗燃起,昏黄的光映在崔璞的脸上,越发显得他此刻神情阴阳难辨。
他怎么了,看起来怪怪地?
崔璞始终不曾回答我的话,他说:“你听过妖术师——恨相思吗?”
我的心猛地一颤,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这个名字了,久到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了。
这个,我恨极了的名字。
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妖术师。
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几次把嘴角往上提,可这都是徒劳,痛苦的往事,笑容并不能释怀。
我不知道崔璞,问到了多少有关我和恨相思的过去,现在的我,说的只是一句话,“是,我认识他。”
崔璞仍不看我,盯着面前凉透的茶水,“那么,我该叫你妖术师的走狗,还是杀人魔、妖女、刽子手,又或者,澶微?”
我说:“叫什么——都随你。”虽是这样说,嘴里心里,一片苦涩。
外面呼煞煞地起了风,吹得那柿子树上的叶子呼啦作响,我想起前几日刚摘下的几个柿子,那时崔璞摘了柿子递给我,笑着说他跟赵大娘子学了酿柿饼,有空时他做给我吃。
正是因着如此,我买了半斤红豆,给他做豆沙糕……
“我不敢叫。我不知道我是叫了宗主的关门弟子,还是叫了一个手上沾满鲜血,杀了我全家的刽子手。”
这话像是千万根细细的针,一同扎在我心上,我心里空荡荡地,想要辩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拿起剑,终于肯看我,“環州,临湘县,八里街上一户姓崔的人家,你记不记得?”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杀的人太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他的亲人长什么样,亦记不清,他的亲人何时何地死在我的手里。
“对不起,我——”
一剑刺出,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杀意。
对我的杀意。
我下意识拔剑去挡,此次过招不同于以前,昏暗的光线之中,我与他打了不过几个来回,双方皆已使出全力,剑刃相击,他剑术大有长进,招招迫进。
我近他身侧,短剑翻覆,他的剑立刻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说:“我不敌你,你杀了我吧。”
我的手颤抖起来,“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崔璞望着我,他眼中的情意一分一分地淡下去,“你杀了我吧。”闭上眼睛,“我没办法和杀了我亲人的仇人,结成姻缘。”
爱人和亲人,仇人和爱人,我恍恍间,听见那个人最后死前说的话,“我死了又怎么样,你最后也会步下我的后尘,求不得,放不下。”
我握剑,剑尖一寸一寸地靠近崔璞的胸口。另一只手,握住了崔璞的手,刀光瞬转,刺入胸膛。
崔璞猛地拔出剑来,鲜红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看着我胸口的伤,不可置信,“你在做什么?”
我道:“我只有一条命,我来还你。”
还你一家的性命。
崔璞转过身去,“我去找药,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鲜血流失的感觉很熟悉,我迅速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拖着疲累的身子坐到一边的木墩子上。
崔璞出了门。
再回来时,是大夫和一个药童。
大夫说,请他来的那个年轻男人已经走了,让我不要再挂念。又说我这伤需要静养,少食大油大荤之物。
大夫走后,我一个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敷药包裹后,我穿好衣服,坐在凳子上等了一夜。
我听了一夜的风声。
崔璞没有回来。
早晨我走出门,看见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了。
茅草覆霜,夜尽天明。
快十月了吧,今天是十月几号呢?
好像那一年,师父带我回宗时,也是十月。
多年前,有一个妖术师,这妖术师的术法高明,练的也都是些邪术,杀人杀妖全凭个人喜怒,为众术师所厌弃。众术师便派了许多人去围杀他,不料妖术师一出手,被派去的术师都尸骨不存。
那时的我,是众人眼中妖术师的走狗,所杀的人不计其数,该是同妖术师一同被铲除的人。
师父杀了妖术师,把我带回了影宗,收作他的关门弟子。
我被关在宗里,不得出宗,在旻山待了足足有十年了吧。
知情的人惧我,不知情的人也因我身上的阴冷畏我。
除了师父,没有人愿意和我亲近,我好像生来孤独,
我晚上又做梦了,是在鬼市时做的那个梦。
梦中的小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是我看不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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