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不周的事情过于特殊,而老妇人的身份也还未明了。
虽说老妇人给出的报酬很诱人,但尤梨斟酌之下,还是决定拒绝这位客人。
替对方去打探不周的下落绝对称不上易事,这位太子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是死是活都犹未可知。若他死了便也罢,如若不然,那依照约定,她还得想法子救他。
她素来是求安稳的性子,此番若真寻到了不周,能不能救且不说,得罪了天庭,是断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这实在是自找麻烦的一桩事。想当年,任自己的家族再如何能力通天,也不敢公然和天庭叫板。如今她一个死人,更没资格慈悲。“活着”本就不易,又怎么可能去惹不该惹的事。
想明白后,尤梨正要开口回绝,倏然,一道散漫的男声不急不缓地落地,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可以。”
——是应恹。
尤梨当即丧下脸,非常的不满。
这该死的!自己不怕惹事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拉她一起?
她转过头,不情不愿地循声望向扶帘走出的那个男人。
应恹款款而来,垂眸敛目,两侧堪堪垂落的发遮了眼尾,尽显惰态,好像他刚刚只是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尤梨瞥过他那清冷的脸,睇过警告的眼神,可那人全然无视。她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心里挣扎了一番,不得不抬手借喝茶略作掩饰,捏着茶杯地骨节微微泛白。
要么有句话说:和应恹打交道,非心理素质过硬不能为也。
而对面的老妇人原本混浊的眸子,却倏然清亮了起来:“真的吗!”
尤梨木着脸:不是啊,是假的,你听错了。
但事情最终还是在这厮的独|裁下,落定下来。
他离近二人时,不徐不疾地隔空从柜台后抽出一张表面写着“典当单”的薄薄纸笺,指尖一转又变出他平日里惯用的那只笔来。
尤梨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好瘪了瘪嘴伸长了脖子看应恹在纸上写什么。
应恹瞥她一眼,倒也没管她这不合规矩的动作。尤梨见他落笔铿锵,铁画银钩般在纸上继续写着,当她看清应恹写了什么时,不由得眸光一沉,若有所思起来。
梵不枝……
梵。
这老妇人的姓氏,还真不是个寻常姓氏。
而能让鬼煞大人亲自操心的这一支氏族则更属罕见了,无怪梵不枝能知道典当铺的事。
梵家家学渊源源自何处,外人已经难以考证了。
只是这一脉传人有本事在三界中做买卖,足以证明阖家上下根基深厚。
梵家人不学阴阳术,却因着在三界走商而成了名震阴阳界的鸿商,无数阴阳道人即便不曾投其门下,至少也会给几分薄面。
梵家声名大噪时,连天族也要为了三界平衡投鼠忌器。
而他们既然敢对龙族动手,想来也是得知了梵不枝的身份,怕因她一人,梵家全族同龙族生死一气,届时再打压,想必就失去先机了。
这就是她所想要隐瞒的事吗?
尤梨看着应恹在纸上继续书写的动作,直觉当年那则故事的隐情,她隐约也能猜到一些了。
她的眸色沉了又沉,盯着老妇人,心里计较着:想必这个梵不枝隐瞒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当应恹撂下笔,以灵力平缓将典当单托到老妇人的面前。
他神色漠然,平淡开口:“这才是契书,你那张无用。”
那张契书一触碰到老妇人,便化作两道迅疾的流光,分别没入尤梨和老妇人的胸口。金光之间连接般的短暂亮了一下,代表着契约正式缔结了。
见状,鬓发斑白的梵不枝似是知道此事已成,她低下头去,眼角几乎是立刻泛起了泪光。
“谢谢,谢谢。”她缓缓站起身,颤着双手交握在胸前,声音低哑,不住喃喃。
尤梨看着她不住地迭声感谢,又深深地行了一个古老而隆重的谢礼,心中叹了口气,略微范起酸涩。
约莫也能猜到,这些年来梵不枝为了找到那个人,定是穷尽了一切她能想到的办法。
反复碰壁,希望被绝望层层叠加,直到今日站在这里,她才有了些多年漂泊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
这或许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看着她倾倒满腔的谢意,尤梨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她倒也不是真心实意想答应的,这般当真不至于。
可这些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微微侧身避开了梵不枝向她鞠躬的动作,末了礼貌地将人送出了大门。
直到她注视着梵不枝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尤梨方才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回走,走到店中央后不挪步了,怒气冲冲地瞪着不远处依旧神态自若、却三言两语就给她添了新活的罪魁祸首。
她的秀眉微蹙,眼神宛如刀子一样“唰唰”地直往对方身上扎。
然而应恹只是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孤傲地留给了尤梨一个潇洒高贵的背影。
尤梨气不过,可她再一眨眼的功夫,却发现对面连背影也没有了。没想到这人直接化身遁行,徒留站在原地气血上涌太阳穴胀痛的尤梨独自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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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梨断然不是任由他人摆布的性子,因此她权衡之下赌气决定,要一直卧在榻上,任尔东西南北风,绝不为所动!
至于那梵不枝后几世的寿命还是让她自己来掌控吧,她尤梨可要不起。
应恹不管她,哪承想他养的纸人们却一个个的来闹她。它们开不了口说话,烦人的本事倒不小。
被闹得受不了了,尤梨追着乱窜的纸人恨不得把他们全丢进火盆里。
她暗骂,真不愧是应恹搞出来的东西,简直和主人一样讨厌。
直到尤梨真的忍无可忍,在指尖引了一簇没什么杀伤力的灵火,这才把它们全都吓唬走,耳边顿时静了不少。
她乐滋滋地重新躺回去享清净——纸人嘛,就是好解决。
哪想不过半炷香,应恹本人就来了。
“看来,某人不是很想收回自己的铺子了。”他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开口,尾音与嘴角一道懒洋洋地上挑。
应恹其实是不常笑的,哪怕笑也仅限于浮在表面的淡薄,让人觉得他定是个冷漠无情的,可这笑却不同,尤梨眼瞧着他那以对略细的眉微扬,想来是刻意地揶揄她。
最后的挣扎被生生掐断,少女隐忍的表情下藏着的咬牙切齿,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在她如今的“恩人”债主面前犯上。
她快速在心里思忖掂量了一番孰轻孰重,而后在牙缝中送出句嘲讽的话来:“实在难以想象,当今鬼帝仪表堂堂,竟然连死人都坑,鬼不可貌相也。”
“承蒙夸奖。”应恹拂了拂衣袖,抖落一身从外头进来带来的冷风,面不改色生受了这句带刺的夸奖。
尤梨翻着白眼从榻上坐直,抱怨道:“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接这单生意。”
又叹了口气,知道应恹既然来找她,想必是查到了一些线索。她继而问道:“不周……可还活着?”
应恹淡淡应她:“活着。”
尤梨听他这样一说,又重重叹了口气。应恹做事有他自己的道理,鬼煞的考量不是她一个小小差吏能理解的,既然他查到人还活着,那就该去救。
左右不会让她有危险,否则何必费心思帮自己修复尸身。
尤梨站起身来:“他在哪?”
应恹对她坦然接受了委托的态度转变有些不解,定定看了她片刻,才凝重道:“东海,囚山。”
囚山,地如其名,是天庭囚禁重罪者的地方。
相传这山本有龙脉,集天地灵气,乃是世间罕有的福地洞天。
洪荒浩劫时,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倾倒之时,龙脉为洪水所断。
大概是地势走向变了,导致灵力汇聚之处出了岔子,等洪水消弭后,曾经的修炼宝地竟演变为噬灵大阵。
这阵法生得奇险,任何生灵进入,都将被里头造出的幻象所惑,而灵力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山吞吃干净。即便法力再高强,也很难逃过做困兽的结局。
噬灵大阵以灵力养山,汲取来的力量都变成了囚山本身的力量,直至被困者灵力匮竭而亡方才停止。
而这囚山,原本属于龙族,是上古龙族诞生之地,龙族世世代代盘踞守护在此处,从未离开。
上古时候,这地界原本没有如今这样荒凉。
囚山背靠东海,集奔涌而来的山川湖海之灵,又超然隔绝于俗世之外,久而久之灵力充沛,成为了修仙者心向往之的地方。
自天柱倾塌后,龙族便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们固执地驻留在囚山附近,不愿离开。
而天庭看中了沦为噬灵大阵的山脉,天帝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后,以周边海域作为代价,命令龙族看守被投入囚山中的重犯,世代看守,不许任何活物出来。
为什么不周会在那里,答案昭然若揭——
将世间最后一条龙关在龙族曾经守护的地方。
天庭的做法,何其令人泛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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