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办公室里那些不怕死的窃窃私语，尔昕全都没听到。
她整个人的神志仿佛沦陷在了那个视频里，拔都拔不出来。
尔昕迷迷糊糊地下班打卡，云山雾罩地坐地铁回家。
自虐似的反复看着周凛湗的「告别」视频。
回过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而她，还穿着上班的套装，脸上妆也没卸，像个痴呆老人一样坐在卧室的地毯上。
楞楞地看着面前的落地柜。
尔昕卧室里的落地柜，是她前几年花了大半个月工资，找了一位快退休的老木匠师傅定做的。
纯白色实木柜体，45厘米深，高九层。
从天花板到地板，顶天立地，满满一面墙。
柜门是透光性极高的钢化玻璃推拉门，一眼望过去，几乎完全透明。
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她的无数宝物。
周凛湗的专辑、写真、各类周边，和演唱会现场她亲手拍的各种神图制作的相框。
这面落地柜装好的时候，还有一半空着。
这几年间也已经渐渐填满了。
尔昕每次在自己的追星微博里分享这个落地柜的「填充进度」，都被其他一起追星的小姐妹戏称为——追星狗的终极快乐柜。
尔昕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快乐柜。
每一格都是她精心安排，柜子角落里还有两格摆放着无数工具书。
那都是为了追星，她一点点点亮的技能树。
诶，要是阿湗只不过是官宣结婚就好了。
尔昕觉得自己心口空落落的，想哭，但没有眼泪。
虽然口口声声叫老公，但其实尔昕很清楚。
从八年前路边遇到弹着吉他清唱的阿湗开始，一路走来，这个男人给予她的，更多，是一种支撑。
尔昕常常整晚都坐在台阶上听他唱歌，在他的歌声里掩饰悼念父母的泪光。
豺狼一样的「亲戚」每每令她无法招架之时，他唱歌的广场也曾是她短暂逃离世界的安全领域。
勤工俭学却被黑心老板克扣薪水，辛苦了一周却连晚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尔昕还曾把兜里仅有的十块钱仔细抹平整，放进他的吉他袋里。
那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和路边的陌生人，建立过奇妙的依恋……
直到他被星探看中，包装出道。
最后一次在街角唱歌的时候，尔昕听到他说。
“以后不能在这边给你唱歌啦，但是你如果在电视上看见我，也要支持我啊！”
那时候尔昕想，老天爷果然不会让人活不下去的！
不管你是路边的巨星，还是落魄的公主。
后来，周凛湗的存在，渐渐承载了尔昕成长路上所有的悲欢喜乐。甚至成为尔昕成长路径的契机。
她运营了一个小小的微博号，最开始的时候，用自己学了几年的中文专业，绞尽脑汁地安利周凛湗。
周凛湗刚刚出道的时候，公司给他的资源有限。
许多活动的「神图」，都是尔昕扛着自己兼职打工赚来的单反跑去拍的。
尔昕没学过设计，修图都是自己去网上搜的教程，一点一滴自学。
大学毕业那年，尔昕凭借着追星积攒的技能点，成功从中文系毕业生转型成为一家小广告公司的设计助理。
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之余，尔昕的休闲娱乐和精神满足，都交给了周凛湗。
周凛湗出道七年，可尔昕实实在在地追星八年了。
八年来，周凛湗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街头歌手，逐渐变成了内娱爱豆天花板。甚至许多后来的粉丝一度都认为周凛湗是天降紫微星，出道即顶流。
八年来，尔昕从一个迷茫无助的大学生，变成职场新人，又一步步走到今天，自信坚强。
八年来，尔昕的小账号也从孜孜不倦的安利，延伸到投票、打榜、追商演、跟线下活动、分享饭拍美图。再随着她的工作生活变迁，变成了如今只追现场、产出神级饭拍和自制视频的…许多新入坑粉丝首选关注的大粉之一。
周凛湗当然不只有她一个大粉，他还有官方后援会，和后来随着他一点点走红，加入进来的无数个人站子。
内娱许多粉丝站、大粉都会和爱豆的公司保持联系。
为了在第一时间掌握爱豆的讯息，有些甚至开始与公司打配合，成为爱豆宣传公关的一个渠道。
可尔昕没有，她只是单纯的、八年如一日的，喜欢这个人。
就像他离开路边时，她答应的那样——
“会的！只要你唱一天，我就支持你一天！”
可尔昕没想到，那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尔昕也曾经相信过，粉丝圈里盛传的那句话——
「追星，是一场盛大的单恋。可我和阿湗是双箭头！」
因为她们的阿湗，总是会跟她们分享他的职业规划，与他们定下约定。
说好的，明年会发行他的第8张原创专辑。
说好的，专辑发行后立刻开启他的第三次巡回演唱会。
说好的，要在舞台上唱到没有声音、跳到跳不动……
他失约了。
所以他今天来道歉了。
他没有因为恋爱道歉，也没有因为结婚道歉。
恋爱也好，结婚也好，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
但是他对粉丝失约了。
他不再属于粉丝了。
以后的周凛湗，再也不会唱歌给她听了。
尔昕看着自己的快乐柜，终于明白过来。
她失去了，她从20岁以后，唯一的支柱。
她又一次被抛下了。
陆子行看到尔昕发来的短信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了。
他紧张了一秒，随后又松了一口气。
尔昕的短信平淡自然，是模板一样的请假短信。
她把今年的年假一起休了。连着周末，准备消失九天。
陆子行觉得，这种天赐良机如果他都把握不住，那他才应该给自己点播一首《算什么男人》了！
所以他火速给尔昕拨了电话过去！
“陆总。”尔昕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极了她以往通宵赶方案之后的状态。
“昕昕，你……”
“我请假的短信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陆子行手心发热，“周凛湗的事情我看到了，你心情还好吗？”
“嗯，我没事。”
“你休息休息也好，最近为了整理公司收购交接的项目资料，你也辛苦了。我朋友在郊区那边新开了个农家乐，我请你去玩两天怎么样？”
听了这话，尔昕皱了皱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陆总，我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准备出去度假。谢谢你的好意。”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可能要销假前一天。毕竟我刚刚被「八年男友」抛弃，迫切需要一个人远走他乡舔伤口。”尔昕顿了顿，又说，“公司的事情就麻烦你多担待一些了。等我疗伤归来，又是一条好汉！”
陆子行听出她话外之音，也没再多说什么，关心了几句让尔昕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尔昕撒了谎。
她昨晚「痛彻心扉」之后「痛定思痛」，凌晨十二点发了请假短信，就连夜买好了机票，订了酒店，远赴南海小岛，此刻已经坐在上岛的轮渡里了。
上飞机什么的只不过是个挂电话的借口。
尔昕收了手机，懒得再去想陆子行过于殷勤的邀约和生硬的安慰。
“哧——”
身旁传来极轻的笑声，尔昕偏过头去，看到了她旁边的一个男人。
男人靠窗坐着，和尔昕中间隔着一个空位子。
他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休闲装，看不出品牌，但做工精细，一看就不便宜。一头短发带着点儿微卷，墨黑发梢在早上八点的阳光照耀下竟闪耀着金棕的色泽。
五官精致，面容干净，没有奇怪的胡茬。
一双凤眼本该显得锐利，可此刻眼中掩盖不住的笑意让它的锋利减少了七八分。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笑话她！
尔昕忿忿地想着。决定不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现在才早上八点，第一班轮渡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南海小岛上有且只有一家度假区，是尔昕研究了五个月的度假胜地。
风景宜人，设施完善，可以最大范围满足她这只追星狗多项同款打卡需求的宝地。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贵。
七天的行程，大大小小的预算要花掉她将近二十万。
这原本不应该是无产阶级打工仔配得上的度假计划。可尔昕还是来了。
毕竟，她未来的一生中，还能再被「抛弃」几次呢。
计划中的专辑没了，省钱；计划中的巡演没了，省钱；计划中的未来都没了，过去攒下的钱也就都省下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就剩下钱了。
她才不像那个绝情的男人，一个视频就随随便便结束掉这八年的感情与相伴。
她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告别……
呜呜呜，想起来又觉得难过了。
纪宸晏看着这兀自陷入精神世界，神色变换的丫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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